奥尔斯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麦克米兰大人，我不会认错您的，您的灵魂的的确确是属于您自己的。”


    不知道为什么，莱罗尔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奥尔斯，问道：


    “你怎么确定的？”


    奥尔斯不急不缓地说道：“大人，我们罗萨家族世世代代研究神秘学的知识，无论多少岁月流逝，我们始终都相信一句话，那就是‘神秘至上，亘古永存’。神秘学的一些东西是时光无法磨灭的，是不会改变的。”


    “当初我自愿成为了您的仆人之后，我们之间就有了一些本源上的联系，这在神秘学方面是一种牢不可破的誓约，所以只要您出现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我会第一时间感受到您的存在。”


    “如果您的灵魂真的不属于过去的您，我是不会有任何感应的。”


    莱罗尔消化着这些话里的内容，他忽然感觉事情似乎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飞速发展。


    什么叫做……自己本来就属于原本的“莱罗尔”？


    自己之前做的所有的假设，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现在的“自己”本质上来讲对于这具身体来说都是一个外来者，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一个漂泊到异世界的游魂。


    但是现在，如果奥尔斯说的是真的话——


    莱罗尔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的厉害。


    也许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异世界的旅者”，而是本就属于这个世界，自己本来就是“莱罗尔”，从始至终都是“莱罗尔”。


    也许是曾经的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用了某种手段，让“莱罗尔”陷入长眠，却在安眠中意外失去了记忆，导致现在自己面对的种种境况。


    ……不，这不可能，这说不通。那些穿越之前的记忆是怎么回事？难道都是他的梦吗？


    自己穿越之前去过的那个山谷……还有各种各样的巧合和未知……


    他觉得自己现在做的所有的假设似乎都在奥尔斯短短几句话中被打破了，所有的假设好像都已经不再成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谁。


    莱罗尔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心底的绝望，曾经他很确认自己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旅者，是一个漂泊到这个世界的游魂，而自己的终极目标就是寻找到穿越的真相，并尽自己所能回到故乡，回到家人的身边。


    只不过后来在这里也有了牵挂，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意识到自己所在乎的人和事，所以他决定探寻有关于“源”的秘密。


    可是现在——


    莱罗尔的内心好像只剩下了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何方，自己究竟是谁，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故乡究竟是否真实存在。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时候比杀死一个人更让人痛苦的，就是打倒他的信仰。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似乎自己的一切都被人掌控，又好像一切都是自愿的选择。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莱罗尔忽然很想笑，又很想将自己紧紧抱住。他明白了为什么亚洛伊斯和尤菲米娅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踏足这条道路。


    “……您还好吗？”


    奥尔斯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莱罗尔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非常干裂，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睁着眼睛，眼眶干涩的要命。


    “我到底……是什么。”


    奥尔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人……您只是您自己而已。”


    我自己……我自己……


    莱罗尔眨了一下眼睛，他忽然想起来很多事情。


    他想起贝尼托，那个瘦弱的少年曾经对他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可是我的心告诉我，我此刻非常快乐。”


    “你的心呢？莱罗尔。”


    我的心……


    莱罗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砰、砰、砰。


    那是他的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证明自己的存在。


    我的心告诉我……告诉我……


    “大人，你只是您自己。”


    哈，是的，没错。


    莱罗尔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迷雾似乎在某一时刻淡化了些许。


    他知道他还不能倒下，他还不能被打败。


    他的心告诉他，无论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未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只会是莱罗尔·麦克米兰。


    他只会是一个一心思念着故乡，拼了命也要回到故乡的游魂。


    只会是一个明明一心想着不要留下羁绊，却依旧为了在意的人而放下防线露出笑容的人。


    只会是一个为了朋友，为了那些自己在意的、无辜的、被命运玩弄的人，愿意舍身犯险、自愿入局的傻瓜。


    只会是一个从始至终其实都没有改变的，内心始终有着善意的，来自地球的莱罗尔·麦克米兰。


    这是他的坚守，这就是真正的“他自己”。


    ***


    “所以，你只准备在我家就呆这么一小会儿？”尤菲米娅坐在床上，心情不太美妙地托着下巴。


    “我已经在这里停留三天了，只不过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而已。”莱罗尔好心解释道。


    尤菲米娅一鼓腮帮子，“那有什么用啊！我邀请你来就是为了和你做一些有趣的游戏，度过愉快的时光——可我现在感觉我父亲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我要长！”


    莱罗尔脑海中又一次回想起古铜色皮肤的青年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此时已经恢复老人形态的奥尔斯，他感觉心情有点儿五味杂陈。


    在这三天里他学习了不少有关于神秘学方面的知识，也知道了很多事情。但是关于过去的他自己还有奥尔斯相关的事情，奥尔斯都会闭口不谈，并声称这都是过去自己的安排。


    莱罗尔第一次这么觉得自己真该死！


    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什么要自己隐瞒自己啊喂！


    “以后也还会有机会的。”莱罗尔叹了一口气安慰道。


    尤菲米娅最后放弃了抱怨，嘟嘟囔囔地说道：“好吧——你这个小屁孩反倒是安慰起我来了。”


    莱罗尔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尤菲米娅就坐在一边静静看着。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才忽然一拍脑袋，跳了起来。


    “差一点就忘了！”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很快又拿着一个包裹跑了回来，“这是你的东西，我差点忘记交给你了。”


    莱罗尔看了一眼黑色的袋子，奇怪地问道：“这不是我的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是我爸爸让我给你的，说里面都是你的东西，还不让我打开看。”尤菲米娅道，“哎呀，我爸这人看着不靠谱的样子，其实人还是很细心的。他说是你的，应该就是你的。”


    莱罗尔接过了袋子，隐隐猜到了这里面会是什么东西。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着尤菲米娅微笑道：“那就感谢你的帮助了，你的家真的很特别。”


    尤菲米娅听到之后似乎高兴了一些，下意识抬了抬下巴：“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那就等到开学以后再见吧。”莱罗尔微微点头，见到尤菲米娅一口应下了之后，他才起身回到了自己来时的那个空旷的客厅。尤菲米娅并没有跟过来，按她的话说她要出去买一些材料。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奥尔斯一个人等待着莱罗尔，莱罗尔看见他已经恢复成了本来年轻的外貌，故有些好奇地询问：


    “你能一直保持这么年轻？你究竟有多大了？”


    奥尔斯微微低头，“是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活了多久。”


    莱罗尔对此并不是太过意外，当他知道原主在自己苏醒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一直都在沉睡之后，就感觉到了“莱罗尔”或许不属于当前的时代，而是来自更遥远的古代。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可以做到吗？”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问奥尔斯，其实也是问莱罗尔自己。


    也许他知道了奥尔斯长生不老的原因之后，也会明白原主能够一直长眠却不死的原因。


    “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这是您最擅长的领域。”奥尔斯轻轻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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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知道，您曾经给我服用了一瓶药剂，从那之后我就感觉到我身体似乎不再出现变化了。”


    “——其实，我甚至不知道我这样的存在是否还算得上是‘活着’。”


    药剂吗……


    莱罗尔觉得自己听了一个寂寞。


    走上前去捏了一把飞路粉，莱罗尔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样看来……其实这个局在我认知的范围之内，最核心、最关键的部分其实就是“我”——过去的“莱罗尔”。


    至于现在有关于自己的穿越是否和这场局有关系，那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这方面的问题有一个人比自己了解得更深，莱罗尔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菲利普斯。


    无论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愿意接近自己，莱罗尔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菲利普斯知道的事情非常多，多到可以解决他的很多疑问。


    但这个人太危险了……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存在。


    莱罗尔也只能在心里想了想，不敢真的付诸实践，把菲利普斯抓过来之类的……


    而从另一个角度想……其实奥尔斯虽然也是身处局中，在这个事件当中也占了不轻的地位，但是远远达不到核心的程度。


    他知道的东西其实也不算太核心……但也不能直接下定论，毕竟奥尔斯虽然本身对于“莱罗尔”非常忠诚，但也明确告诉自己他知道的一些事情是不能对自己说的。


    这样其实也就导致了莱罗尔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处于一种什么样的位置。


    不过既然和原主联系密切……应该对于一些问题的答案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原主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似乎不想让我太早知道答案。


    真是混乱啊……


    理了理思绪，莱罗尔却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原主既然在此之前是一直在沉睡的，那么他究竟睡了多长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还有就是……原主为什么会选择沉睡这么长的时间？


    他想起自己在刚刚来到罗萨祖宅时在预言之眼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披着斗篷……冰冷的蓝色双眸……还有——


    自己被击碎。


    他想到阿尔逊对自己所说的“你的灵魂难不成是被人轰成了碎片”。


    在此之前莱罗尔猜测的是那个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让自己的灵魂受损破裂，从而导致了自己穿越之后记忆的碎片化。但其实他当时忽略了一个问题——


    灵魂受到那样的创伤，不死也得脱层皮，原主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自己醒来的时候也并没有感觉到痛彻心扉。


    其实这一切都可以串起来。


    莱罗尔把飞路粉扔进了壁炉，看见火焰逐渐变为了绿色。


    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应该是在追杀他。他在雪原中逃窜，那里很有可能是北爱尔兰的贝尔法斯特附近，但不能确定。


    那个女人找到了他，发现了他，并对他发出了攻击。


    攻击击中了他，在此期间自己是否做出反抗不得而知，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原主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脱离了那个女人的视线。但自身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灵魂都成了碎片。


    也许原主对此早有准备，也有可能是临时想出来的办法。最后原主应该是找到了奥尔斯并嘱托了一些事情，那时候的奥尔斯应该已经是长生不死的了，他受命一直等待自己的醒来。


    而原主在交代过后应该已经没有多少力量支撑下去，从而陷入了沉睡，靠时光的堆积慢慢恢复伤势，直到时机成熟，伤势大体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次苏醒在这个时代。


    ……不，这样无法解释安东尼斯和菲利普斯的存在。


    莱罗尔迈进了绿色的火焰。


    嗯，还有一种可能。


    “莱罗尔”在沉睡后在某些时间点短暂恢复了清醒，于是将自身的一部分分离出去，就像伏地魔制造魂器一样，被分离出去的人格或者灵魂成为了所谓的“菲利普斯”和“安东尼斯”。


    所以说……


    绿色的火焰彻底淹没了莱罗尔的脸。


    “其实所有的麦克米兰，都很有可能都是原主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