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郑李黄错过了如此精彩的一幕。


    等他得知此事时，事主双方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光顾着担心李大的胳膊肘如何了。


    郑李黄闻讯过来后，先替李大查看了他的关节和骨骼，沉吟道：“幸好只是脱臼，并未骨折。”


    “罪魁祸首”香儿正缩头缩脑躲在自家主人身后，嘴上还反驳道：“他先前便崴了脚，今儿若真骨折了，也是他身子骨太弱，可别想讹上我。”


    李大都气笑了：“我身子骨弱？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嘶……轻点！”


    一旁郑李黄正为他接上胳膊，而后也一脸惊讶地询问起了香儿：“你说你们只是打闹？”


    这倒是毋庸置疑。而且毕竟是出自小爷的主意，叫香儿摁住他，李大也是认了。


    平日里小爷带着香儿小打小闹，李大还是招架得住的，这回也不知怎了，香儿那小子何时生出如此蛮力？险些要了他胳膊的老命。


    郑李黄还在一板一眼地询问；“方才不都好好的吗？”


    他还以为自己只不过离开主院没多久，李大和香儿又因围墙之事争执起来。但未曾想，一转眼怎还牵扯出“赌钱”之事了？


    李大只能一边揉着发疼的胳膊，一边同郑李黄解释。叫他莫要当真，小爷和香儿只不过是胡言乱语。


    小镇上确实也有赌钱之处，但李大平日里忙忙碌碌，最为不会是去那等子腌臜处之人。


    他叹了一口气，同郑李黄解释道：“估摸是平日里厨房中人聊过花楼赌钱的新闻，叫小爷旁听了只字片语，今儿拿来逗弄我。”谁知香儿那小子手劲失了准头。


    自古以来，勾栏瓦舍眠花宿柳之地都是销金窟，何人进了都得挥霍上不少银钱，而那里头怎会少了赌桌。小赌怡情，世上大有人热衷此道。


    郑李黄闻言，倒是心虚了一瞬，分明是他不久前带香儿去过花楼，这小子竟还跟无事人似的，倒打一耙李大了？


    李大胳膊脱臼，这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需以跌打损伤来看待。郑李黄料想眼下香儿颇为尴尬，定是嘴硬不肯为李大上药，于是主动接下了小差事。他习武之人，对此也颇为熟稔。


    只是他心中有事，给李大涂抹上药时也神思恍惚，李大一眼便瞧了出来，问他道：“你琢磨什么呢？”


    郑李黄近日来的确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他既对外头的无名尸案心生怀疑，又对香儿的手劲疑窦丛生。不仅如此，他方才，还觉得关在地窖里的那个小厮也神情可疑。


    不久前，李大问完他的话后，他正是去给关在地窖的谭蔡按时送吃食了。


    那个小厮当初只不过是误入宅院，逐渐熟悉之后，行迹倒也未有可疑之处。而雇主他们主仆三人虽素日我行我素，但实则也从未对那人起过杀心。


    由此可以见得，郑李黄打算等雇主他们离开小镇时，便询问地窖之人如何妥善处置。他也料想，十有八^九等雇主搬离小镇再也不回来后，将那人放了也无事。哪怕是后者事后宣扬私闻，也无从对证。


    既如此，地窖那人并无性命之忧，不如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便可重获自由。可他方才打开地窖的门，见着其人时，总觉得有些古怪。


    比起先前的谄媚与机灵，那人在地窖门背后迎上他时，隐隐约约还有一丝焦虑之色，甚至伴有无名的恐慌？


    可郑李黄记得自己先前同他承诺过，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灭口。


    他当然不知，谭蔡乃是焦急于与自己同处一室的老妇是否会无缘无故的杀人灭口。


    也是在那一声轰隆巨响之际，谭蔡为人机灵，当机立断猜测外头宅院内许是出了什么乱子，如此正是他逃出升天的时机。可他正打算立即与老妇虚与委蛇一番时，脸上倏地没了笑意。


    因为有别于他一脸的喜色，客氏的脸色却很难看。


    一来因她仍在试图控制体内乱蹿的外来内力，二来她对于地窖外头生乱的猜疑却是不喜反忧。


    她原本好端端地藏匿于地窖，不太会被人发现，可外头若是突发什么变故，岂不有牵扯到地窖之时。而她现如今气息紊乱，实在狼狈，倘若与人为敌，自是无法应战。


    因此，昏暗的地窖中，生性伶俐的谭蔡在一瞬间便捕获了客氏散发出来的杀气……


    他战战兢兢的觉察到，这老妇的脸色，分明是——他若是要死了，也不会留他活口！


    谭蔡不寒而栗，他可不愿凭白成了垫背的下场。他只能继续假意奉承伺候着老妇，与此同时又心焦于自己堪忧的性命。


    可比起谭蔡，郑李黄眼下更为好奇另两件事。


    他难得主动攀谈李大，低声问道：“那花楼赌桌，可有什么讲究？”


    李大疑惑：“这我哪清楚？我家上上下下可都不兴此道。”


    郑李黄见他刚正不阿，心中更是有愧，怪不得先前香儿并未流连于烟花之地，许是雇主家的家规治家有道？


    他转而又提起了自己方才去厨房取吃食时，听说来的最新传闻：“今日外头都在传，前些日河里的浮尸，许是与花楼有关，因有人似曾相识，称在花楼见过。”


    李大不由地埋怨起厨房那些个闲人，果真是他们嘴碎，聊起乌七八糟的腌臜事，祸害了他们小爷的耳。幸亏小爷不日便要家去了。


    李大根本不在意“远在天边”的花楼或是河面，他还是更想提防“近在眼前”的隔壁邻居。毕竟小爷不会去花楼，但会就近偷溜去后门玩耍。


    “李大……”香儿扭扭捏捏地过来致歉，“对不住……你还疼吗？我帮你吹吹。”


    “去去去！”李大无奈地瞪他，“行了，你还三岁小儿办家酒呢？我就知道，你是装病！”


    “我哪有装病！”香儿一听又急了。


    眼瞧着两个人又要互不相让，郑李黄连忙劝道：“李大，你胳膊虽小是伤，但这两日还是不要提重物了。”


    这时两人身后忽然冒出来了一道声音：“听见了没有，哒哒，你安心好好歇着。”


    李大一听此话能安心才怪呢，他警惕地看了一眼主人，转而同郑李黄为难道：“可我每日要替那大虫买生肉，这手，委实一日都歇不了。”


    先前他腿崴着了，也愣是一瘸一拐地照样走动忙活。而那大虫每日食量惊人，李大如今又不幸伤了胳膊，也不知是否还能提得动那么重的肉食。


    不仅如此，还有修缮围墙一事也刻不容缓。李大手头上可真有不少的事还等着他去忙。


    最后他别无他法，只能暂且托郑李黄出门买大虫的吃食。


    李大其貌不扬，出门在外应付起闲杂事宜时也得心应手。如今他还真有些不放心郑李黄，此人生得魁梧，也不知出去买肉是否过于引人注目？


    李大只能再三告知郑李黄：“我是那家肉店的熟客，你去时只需告知是我叫你代为采买几日，旁的无需多言，也切莫乱走动。”


    郑李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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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留有险些带歪香儿的愧意，此番倒是定会老老实实替李大代为将这桩事办妥。


    寒风中，李大来到坍塌的围墙前，一个人站在那儿，长吁短叹。


    此事隔壁主事的是个姑娘，他可不想多加接洽，他宁愿即可请人连夜重修围墙。


    林黛玉则并不在意隔壁主事之人有何作想，不久之后，她带着紫鹃，顶着寒风来到贾琏的院子。


    贾琏正窝在他的新屋子里，听到通传的声响，眼睛一亮，作势要从床上坐起，嘴上更是活络地欢迎道：“林表妹怎过来了？真叫我这屋子蓬荜生辉。”


    他这嘴皮子，若是想颠倒黑白，也不在话下，林黛玉自是不会偏信。


    她进来后都未褪去外头的狐裘，夹杂着室外的冷气，径直走到贾琏的床前，也有意回道：“还不是琏二表哥你行动不便，只能我迁就你，过来一趟与你商议东墙之事。”


    贾琏莞尔一笑，倒是依旧端着一副好脾气：“表哥自是要好生谢过林表妹了。”


    这对姑表兄妹两，好似默契地揭过了先前几乎剑拔弩张的僵局，倒又像是亲近多时的亲眷做派。


    “林表妹快坐。”贾琏自己动不了身，还想要招待林黛玉。


    然而紫鹃上前一步，开口道：“琏二爷，姑娘这两日多见咳，一会还要回去喝药。还望琏二爷见谅。”


    贾琏只能答应道：“无妨。”


    于是林黛玉便将围墙修缮等相干事宜一并转告给贾琏。


    这原也可以打发人过来汇报，但林黛玉亲自过来一趟，更不会落人口实、显得她一个外家表姑娘专权臆断。总归到头来，还是贾琏做的主。


    贾琏见林黛玉行事如此谨慎，反倒心中隐隐不适，但他面上又笑着同表妹言谢，顺便自嘲几句自己的身子骨，前前后后滴水不漏，好声好气直到送客。


    紫鹃扶着姑娘出了院门后才低声道：“看来琏二爷并非想要为难姑娘，早知如此，姑娘不必亲自过来一趟。”


    林黛玉回道：“我也想出来走走。”


    她回得如此言简意赅，是因两人此刻已经瞧见了由远及近的郎中。


    正是那个将薛家送来的真郎中半路取而代之的蓄须水匪。


    如今贾琏虽已转危为安，但既然有郎中候着，自然还需时不时过来望闻问切。而蓄须郎中也不过是来装模作样走个过场。眼下他实则目标为主屋里的薛家管事。


    上回水匪头子亲自过来补喂迷药，不幸遭墙塌的动静所受惊吓，以致于他担惊受怕，不想再来了，于是换做了乔装打扮成郎中的蓄须水匪，身份行事倒也更为方便。


    若非此处宅院临时租住，林黛玉她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撞见外男。可惜眼下已经来不及避让了。


    得亏那个诸郎中亦知礼节，见了她们主仆后，便原地驻足。


    双方简单行了一个见礼，紫鹃赶紧扶着姑娘转身走了。


    她们并不知，身后的蓄须水匪正目光紧锁着林黛玉的背影，哪还有正对面时的有礼有节。


    就在这时，雪雁不知从哪跑了过来，险些都要撞上林黛玉。


    紫鹃忙拦道：“你这丫头，跑哪去玩了？”


    雪雁调皮地缩了缩脖颈，忙如实以告：“我打厨房那儿来。听厨娘她们说，前些日外头的无名尸案有了线索，公衙的人去了一处花楼呢！”


    蓄须水匪正要躲闪迎面而来的目光，转身之际听闻这一消息，猛然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