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己月揉了揉胀痛的眼睛，定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对话框，将最后的设计稿发给了上司。


    当手指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成功从地狱释放，人生都得到了救赎。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枯槁的头发被薅得乱糟糟，两颗长夹子将额前的碎发全都别在头顶，原本光洁的额头因通常熬夜而灰暗，唇色苍白还起了死皮，那双充满红血丝的双眼眨了又眨，整个人透支一股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死意。


    姜己月觉得自己又累又困，恨不得马上躺地上，睡他个昏天黑地，但通宵两天却仅进食了一顿饭的胃此刻正绞痛着，催促着她去吃东西。


    姜己月回忆了一下，现在家里仅有昨晚剩下的半个汉堡，当时她随手放在哪了？好饿，要不然去捡起来吃两口。


    她一边想一边起身准备去餐桌看看，如果桌上没有，或许垃圾桶里也可以看看。她做出觉决定，便撑着桌子起身。


    锥心的痛从胸口传来——


    刹那间她的眼前发黑，身体平衡失调，姜己月来不及反应，摔倒在地，那带滚轮的办公椅被她一撞滑出老远。


    顾不上其他，她痛得弓起的腰，那一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刻，姜己月便失去了意识。


    ……


    ……


    滴……滴……滴……


    姜己月挣开双眼。


    好黑啊，她怎么什么都看不清，第二反应是好累啊，怎么有种呼吸一口都用尽全力的感觉。


    病床上的人忽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抚摸上自己的脸。这一举动带着输液管，在空中轻晃。


    姜己月摸到了插进鼻子的氧气管，一下明白了这是哪——医院。


    显然因为通宵两夜，自己突然心脏骤疼，大概是熬出问题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帮她打得120，送她来医院，要不然她真可能猝死了。


    她既庆幸自己没死，她攒了三年的工资，银行卡里存了三十多万，还没来得及买房，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死了多可惜。


    可她又痛苦自己没死，活着就要上班，上班就是受苦，就算自己工作几年，买了房，以后也有半辈子还不完房贷，还不如死了算了。


    姜己月想要坐起来，或者说她想要把房间的灯打开，现在一片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感觉有些无力，只能撑着床，慢慢起身。等她背靠墙喘气时，才注意到手上正在输液的针。


    她在医院，刚醒来，输着液，用着呼吸机，就算晚上病房光了灯，那走廊呢，病房其他电子设备呢，怎么会一点光线都没有！


    姜己月黑色的眼瞳转了几圈，几乎能确定，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那她以后怎么画设计图？！她要失业了！


    不对，她之所以进医院正是因为给黑心老板连着通宵两天改设计图，对此如果不能说脏话的话，那她无话可说。


    这事算工伤吧，公司必须得给她赔偿。不然，她就要闹了！


    不给赔偿，出院就吊死在公司门口！


    姜己月平复一下心情，双手往墙上探索着摸去，终于她找到了一个按钮，按下。


    很快她听见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病房的门被打开。


    “啊，姜小姐，你醒了！”


    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应该是这里的护士。对方很快靠近，观察了姜己月右手上的输液针，然后才看见姜己月无神的双眼。


    护士站在病床的右边，而姜己月却望向空荡的侧方。


    护士：“姜小姐，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己月：“我……看不见了。”


    护士观察了病床周围，确定除了病人突然苏醒，没出其他问题，目光才回到她上，“你先不要担心。”


    因为对话，姜己月总算确定了护士所在的位置，向她望去，黑色的眼瞳澄澈干净。


    护士：“眼前能看见模糊的影像吗？”


    姜己月摇头。


    护士：“能感受到光线吗？”


    姜己月再次摇头，“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护士的脸色变得凝重，但她任然镇定地告诉病人，“姜小姐昏迷了五日才醒，这种情况或许只是暂时的，我稍后会立即联系医生。”


    护士继续安慰：“你之前伤得太重，我院极力抢救，若今晚你还不能苏醒……或许会永远失去意识，好在你不仅保住了生命，还及时苏醒过来。


    “天佑姜小姐，你脱离生命危险，其他的伤我们慢慢治。”


    “谢谢你们。”姜己月低头，原来她差点变成植物人吗？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至于眼睛……


    护士：“姜小姐，你先躺一会，不要乱动，我去叫医生。”


    姜己月嗯了一声，护士走后，病房里安静下来。大难不死，她心里原本有许多感想，但得知自己以后可能都得当个瞎子之后，脑袋里突然就空了。


    她从未这么长时间待在一片黑暗里，她并不怕黑，以前下班回家，出地铁站到时候有一段路没有路灯，她每天都会经过。


    没有路灯但路口处却有便利店的灯光，行走在漆黑中时，她总看着便利店的招牌想着等会进去买点什么吃的。


    可现在视野里这有空荡荡的黑暗。


    她以为自己不怕，可在医生到来前却无意识拧紧的眉，她在担忧。


    医生做了简单的询问，并没有多说什么，也只是让她放宽心。她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医生嘱咐换了种药，并安排了明天的检查。


    姜己月听着护士给她换药，又扶着她重新躺下，为她盖好被子。


    她听着布料摩擦的声音，想着自己的眼睛，低声呢喃出，“会是暂时的吗……”


    护士：“在没有定论前，一切都是可能的，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进行后续检查。”


    姜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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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看不见护士的神情，但她能听出来言语中的鼓励，她点头道谢。


    第二天下午，姜己月正在吃医院送的晚饭。医生说她目前只能少量进食稀饭，之后也还得配合身体慢慢恢复，逐步增加食量。


    她咀嚼着稀饭，这医院食堂的稀饭还算不错，入口鲜香还有一股肉味，应该是加了肉沫熬得。


    她已经不需要呼吸管了，这倒是方便了吃饭。稀饭是由护士送过来的，可护士还有其他工作，所以这饭还得她一个瞎子自己吃。


    姜己月舀一勺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乘上粥，就这么往嘴里送，舀得不多，但还算有点，这个速度可能要吃个几百勺子才能吃饱。


    这舀饭还不算什么，更困难得是吃完后要去碗里重新舀，上一次姜己月就把勺子戳到了自己腿上。


    就在她一边吃一边琢磨着明天感觉为自己找个护工时，医生带来了她的检查结果。


    她确实是瞎了，且以后也没机会复明。


    纵使她已经有心里准备，但此刻还是低落了一下，为自己未来发愁。


    以前曾有同事羡慕她熬夜，整天对着电脑屏幕，视力依旧5.0，那时她打笑说是老天眷顾。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盲人。


    医生走后，姜己月饭也吃着没滋味了。但转念一想，她都瞎了，以后应该也不需要打工了，也不知道公司给的赔偿够不够她下半辈子在家摆烂。


    再不济，就去找她爸。她都瞎了，她爸总不能再把她赶出家门吧。


    好在以后不用再工作，至于后半辈子的生活，只要没死，总有活路，这样想着姜己月心情又变好了，干脆端正碗直接喝，连勺子也不用了。


    姜己月心里惦记着公司的态度，吃完饭后便向护士询问，“请问有看见我的手机吗？”


    护士回忆了一下姜己月被送到医院时的样子，血糊得到处都是，身上也没有手机，就算有怕也早毁了，“没有，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申请。”


    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裴先生正是姜小姐的未婚夫，姜小姐出事后，也是裴先生第一送到的医院，护士的意思是帮她向裴先生申请一个新手机。


    但姜己月却理解错了，她不解为什么医院要管病人的手机，难道是因为她病得太重，不宜玩手机？


    虽然不理解，但她选择配合医院的治疗，便对护士点点头，“谢谢了。”


    她没再纠结手机，当病房里只又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姜己月叹息。


    太安静了，安静得她心里发怵，更别说她还什么都看不见。


    脑海中闪现过几副鬼片里的画面，让她忍不住去联想这黑暗里会不会突然滋生出什么怪物。


    眼看这故事正往诡异的方向进行，姜己月赶紧打住思绪，往被子里缩，闭上眼睛。


    在意识快要陷入沉睡前，脑子里模糊生了一个疑问：


    她这一住院，怎么连个来看望她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