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贵妇说完时，几个男子忽然从后方走来，领头的厉声说：“谁人在此喧闹，何事要报官了？”


    张善云回头看，却见到是洪胜武带着自己手下的四个衙役。


    掌柜认得他们几个，连忙拱手说：“几位官爷，实在抱歉，扰了几位用餐了。”


    “官爷？”贵妇放下抱着的手，清了清嗓子，吞了一记口水，“既然是衙门的官爷，来得正好。几位给评评理，我等了快小半个时辰还没轮到，她倒好，一来了就说有位子，先头骗人说付了定金，后来圆不下去了又说是东家的妹妹。几位官爷，您说有道理没有？”


    洪胜武测了头，上嘴唇歪到一边冷哼一下：“既然是东家的妹妹，来这里便是回自家吃饭，哪有在自己家吃饭没有桌子的道理？”


    身后跟着的手下也纷纷呛声：“哪里来的悍妇，既然要报官，走，到衙门去！”


    那妇人一听，看起来神色有点慌了，后头跟着的家丁们还想虚张声势，洪胜武手一挥，做了个虚挡的手势，“这位娘子，要是不嫌弃，我们兄弟开了两桌，我那一桌还能坐一个人，不如拼个桌？”


    “这、拼桌啊？我、我……”妇人面上浮汗，开始紧张起来。


    张善云向洪胜武报以感谢的点头，然后走到前头，平视那贵妇：“娘子如果不嫌弃，先坐我的桌吧。”


    那妇人见有了台阶，虚张声势地说了声“好吧。”


    掌柜为难地看着张善云，她摆摆手：“让客人先。姐姐现在一定忙着，我等姐姐空了和她说几句话就走了。”


    掌柜点了点头，然后向贵妇示意：“客人，这边请。”


    洪胜武的四个手下转头回楼上去了，他走到张善云身旁，抱拳作揖道：“三姑娘不如与我拼桌吧，我那桌只有我一人。”


    “啊，不用了，洪都头，刚才多谢你帮忙。”


    “三姑娘不用客气，我和你堂哥张升煦也是朋友，举手之劳而已。我听你堂哥说你的医馆所卖的养容膏很好用，家中妹妹正托我来打听一番。”


    说起来，洪胜武也算旧相识了，算上之前堂哥那件事和这次，他帮了自己两次忙了。善云思索一番后，点了头，随他走上二楼临窗的半开放隔间。


    那隔间设置了两张桌子，四名衙役坐在一桌，另一桌现在空着，是洪胜武的位置。


    张善云与洪胜武二人在另一桌坐下，洪胜武招来了堂倌点菜。


    堂倌笑脸迎来，托着一盘写着菜名的木签站在桌边，问张善云道：“娘子请看，要点哪些菜式？本店炸物招牌羊头签、鱼鲊、鸡鲊，鱼类招牌鲫鱼羹、鲜鱼饼，禽类招牌葱香蒸鸡，另有本店特制饮品杏仁汤、橘膏汤，都值得一试。”


    洪胜武伸出手，在盘子里挑拣出两个写着菜蔬的木签，“你说的那几个特色菜都来一份，还有这两样也要。隔壁桌要一样的，给他们每人再加一份韭饼。”


    堂倌响亮的应了一声“好嘞。”边上那桌的几个差役挤眉弄眼的笑，朝他们这桌有的摆手有的抱拳，“谢谢头儿！”


    “头儿请小娘子的客就是大方！”


    张善云觉得不妥，身体前倾一些说：“洪都头，今天这顿算我的。已经两次麻烦你帮忙了，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感谢一下。”


    话才说完，另一桌的衙役笑着起哄了：“小娘子，你就放弃吧，我们头儿从不让小娘子出钱。”


    另一个也起哄大笑：“我们头儿家里是开茶行的，可不差钱。”


    “茶行？”善云奇了。


    “嗯。”洪胜武给她倒了杯茶，“洪九茶行，就是我爹开的。”


    “洪九茶行竟然是你家开的？离我的医馆很近呢。”善云有点吃惊，“那你怎么还要做衙役？你这样的少东家，应该在帮家里打点生意才对。”


    洪胜武摸了摸鼻子笑笑：“我从小憧憬成为一名仵作，觉得特别有本事，能为死者讨回公道。可是我爹娘都不同意，最后勉强接受我当衙役，我也就妥协了。衙差能查案办案，也是能替死者讨公道的人。”


    张善云心里有点惭愧，她想起当时她们到牢房探监时，还以为洪胜武是吃拿卡要之辈，给他塞好处，难为情极了。“洪都头，以前和你不熟识，那时来探监，说的都是偏听之言，实在言行无状，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洪胜武摸不着头脑，她说的这都是啥？“哪里无状了？”


    “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你是茶行的少东家，还……”善云想起离开时塞给他的半贯钱，这不是给财神爷添堵吗？实在不好意思得很。


    “没事，你请兄弟们喝茶是好意，我不喝，也可以请他们喝。”


    洪胜武耸了耸肩。“他们多是白役，白役每月的钱粮寥寥无几，我虽然能为热爱奉献，但是他们都得养家糊口，都是无奈之举。而且，我们弟兄都不会为了蝇头小利故意为难，真遇上穷得不行的人家，有时还会贴钱给人当盘缠。”


    这时，张惠云匆匆赶来，急急地站在他们桌边问：“善娘，刚才你没事吧，有没有吃亏？我在厨房制宴，刚刚才知道你来了。”


    “我没事，二姐姐，县衙的洪都头帮我出头了。”善云指了指洪胜武。又对他说：“洪都头，这是我二姐姐。”


    张惠云向洪胜武点头致谢，“多谢你了，洪都头，今天这顿我来请。”然后她就要招堂倌来再加菜。


    洪胜武连忙说：“不用不用。”


    也许是说得急了，他竟有些脸红起来，连语气都不像刚才那么顺溜了：“二姐姐、哦不，二娘子，不用客气。我和负责你们这一街的里正是好友，正好看到，就当是帮他解决一个差事。”


    说着，他忙向里坐，把外头的位子让出来：“二娘子，嗯，你坐下一块吃点吧。”他说地支支吾吾的，甚至不敢抬头再看张惠云一眼。


    善云连忙往里坐了一个位子：“二姐姐，你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张惠云点了头，在善云边上坐下来。洪胜武抬起头，挂了一个略尴尬的笑，然后又坐到外面的位子上，面对张惠云坐着。“你们聊，就，当我不存在。”


    说完，他朝着那一桌的四个衙役蹙眉骂道：“看什么看，转过去。”


    那四个人就老老实实转过了头去。


    这时，堂倌来传菜，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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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一个木托盘，架了满满当当一层盘子，放下来道：“几位慢用。”


    张惠云叫住了他：“你去给这里几位官爷每人打包一盒到口酥，一会儿带上。”


    “好嘞，东家。”


    惠云给洪胜全递上筷子：“洪都头，请。”


    洪胜武接了筷子，低头开吃，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张惠云。他虽然装作闷不作声，但却提着心一直听着。见她转头问自己妹妹：“今天查得怎样？”


    善云凑近些，压低声说：“大哥在殷高巷安置了一处院子，住着的女子可能是一名市妓。”


    “市妓？”张惠云说完，伸手捂住了嘴。“消息准确吗？”


    “嗯，她今早带着一个方子到杨家医馆抓药，那方子我看了，是市妓常用的避子汤方子。我替齐迎送药去了殷高巷，亲自诊了她的脉，脉象湿寒，轻微肾劳，应是常年服用避子汤造成的。”


    张惠云沉下神情，装作不在意地和妹妹说：“来，善娘，你吃，这道羊头签我做的。”


    善云点头，夹了羊头签吃，却仍感觉到二姐的烦忧。张惠云忧心忡忡地又开口道：“大哥怎么会养了一个市妓出身的外室？会不会其中有误会。”


    张善云放下筷子，思虑一番后说：“二姐姐，如果只是单纯的外室也罢了，可我觉得那女子不简单。我今天听她和女使的交谈，似乎她在查某件事，而且查了很久。我到殷高巷时，见到她在大哥的书房中誊抄大哥的卷宗文书。”


    “可有打听到那女子的姓名？”张惠云脑子一直在转，一边以公筷为张善云和洪胜武布菜，自己却一口都没下筷。“如果知道姓名，我想想能不能托人去打探出来那女子的背景。帮厨的于妈家的男人是做货郎的，要么让他去打听打听。”


    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过好像这也不妥，也不知晓她家男人可不可靠。”


    张善云道：“不用，我还是让俊疏去打听吧，反正知道了住处，总能查出来一些的。”


    洪胜全搁下筷子，看着张惠云，神情诚恳：“二娘子，这事不如交给我。其他不论找谁打探都要谨防人多口杂，但我是衙役，我要查个人方便得很。而且我在宋城县衙已经干了十年，对整个宋州都极为熟悉。”


    惠云眼神闪烁着移开些，看着桌上的菜式：“那怎么行，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哪是麻烦呢。况且，”洪胜武牵强地想出了个说法：“我与张升煦是好兄弟，你们是他的堂妹，也等于是我的妹妹，举手之劳而已，二娘子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洪胜武说完后，一直向善云使眼色：“三姑娘，你说说，是不是？”


    善云有点看懂了他的意思，虽然也觉得不是很妥，但确实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于是点了头说了一声“好”。


    ＊


    几日之后，张善云正在医馆和掌柜一起盘点药材库，快要用罄的一些药材关照掌柜尽快补货。


    这一日天气并不好，阴阴的，医馆刚刚送走病人。忽然，有个人走进门来，唤了一声：“善娘。”善云抬起了头，门口站着此时她并不想见到的一个人：杨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