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潶衡往事

作品:《拔剑挑潶白

    夜半三更时,倾盆大雨挟着雷声滚滚而来,将偌大的潶鹤堡掩盖在一片阴霾之下。


    一道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彻在堡中上下。


    “是个公子!是公子!”


    “姨娘,您以后有福了!”一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捧至床边,给那满头大汗而极为艳丽的女子相看。


    女子勉强睁开眼,见是一男婴,急忙道:“快去给堡主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妇人点头应下,连忙奔出门。


    偌大的练功房内两道人影忽隐忽现,刀光剑影,铿锵有力。


    “堡主,堡主!鸾红姨娘生了一位小公子!”一弟子急匆匆赶来回禀。


    话音一落,刀剑声渐停,潶嵩缓缓落地,立马收剑入鞘,面露喜色,“我去看看!”


    他刚迈开一步,便见身前当着一人,矮矮一个白玉团子,持着剑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父亲!你说好要陪我练剑的,为何又要走?”声音软糯稚嫩,带着丝怒气。


    潶嵩无奈一笑,好生哄道:“墨白呀,你鸾红姨娘给你生了个弟弟,爹爹先去看看,再回来陪你练剑好不好。”


    “我才不喜欢那鸾红姨娘,上次她还叫人故意绊我,差点给我推进河中……”


    “你说什么!”潶嵩脸色大变,追问道:“墨白,你说得可是真的?”


    “我从不骗人,这里还有当时留下的疤呢,只是娘亲不让我说,这才没敢告诉您。”


    潶嵩听罢,神情变幻莫测,双唇紧抿,忽然唤来一人,“你去查查,看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是,阁主!”一弟子领命退下。


    片刻后


    北侧书房内,潶嵩坐在椅上垂眼盯着手中的信纸,脸色沉黑如墨。


    “黑戊,往西院送去一条白绫,传我的话去,看在她诞下一子嗣的份上,给她一具全尸!”


    黑戊悻悻领命退下。


    滂沱大雨之下,西院传出一声凄惨的悲泣,被雨声渐渐淹没……


    五年之后


    “诶呀!这么点事也办不好,这衣服不洗干净今晚就不要吃饭了!”一尖酸刻薄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杂洗后院。


    地上坐着一五岁的男童,瘦瘦小小一个,全身脏兮兮,巴掌大的脸却异常精致,他双手冻得通红,全是冻疮,浸泡在一片污水里奋力揉搓着脏衣。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哀求道:“我会好好洗的,求求你不要不给我吃饭,小花姑姑她还病着……”


    “我才不管你什么小花姑姑,大花姑姑的,你洗不完就给我饿着!”那妇人凶巴巴说完,扭着屁股就走了。


    路过的侍从、婢女看着这一幕,不禁唏嘘,“这小公子也太可怜了,大小就没了娘,如今还不得堡主疼爱,活活在这后院受罪。”


    “可不是嘛,你看看大公子,简直与他是天壤之别,不过谁叫大公子不仅剑术好,模样也是万里挑一呢。”


    “诶呀,啧啧啧……”几人说完摇头离开。


    夜色来袭,冰雪呼呼作响,一小小的黑团顶着风雪艰难行至柴房门前,门内不见烛火,黑黝黝一片。


    “小花姑姑,我回来了!”声音稚嫩而伴着轻颤,显然被冻得不清。


    “咳咳咳——”房内许久才传来阵阵咳嗽声。


    “是衡儿回来啦,外面一定很冷吧!”妇人的声音像是从黑暗深处传来一般,很低伴着嘶哑。


    潶衡将房门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余热的馒头,摸索着朝角落走去。


    “小花姑姑,我拿到了馒头,您起来快吃吧!”


    “咳咳咳,衡儿自己吃吧,小花姑姑不饿……”


    妇人定定望着那团小小的身影,神色渐渐黯淡,她不知自己还能否撑过这个冬天,若是她不在了,小公子还能在这偌大的堡中好好活下去吗……


    “衡儿,你是这潶鹤堡的公子,不能任由他人欺负你,哪一天小花姑姑不在了,你一定要去见堡主,一定要让他看见你,知道吗?”


    潶衡呆呆听着,一时没明白其中意思,直至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这间柴房内没有半点生气时,他才恍然大悟……


    ——


    南院,十岁的潶墨白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擦着长剑。


    “啪哒——”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人是一小厮。


    一小厮行至潶墨白身前,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泛着甜点的莲子羹,极为谄媚道:“少主,这是夫人吩咐后厨为您做得莲子羹,您尝尝。”


    潶墨白手中一顿,瞥了他一眼,正想接过,却见不远处的墙边传来一声响动。


    他双眼微眯,持剑上前,身后的小厮也端着碗一并跟上。


    “哗啦”一声,白光一闪,身前的草堆被尽数斩了个干净。


    “啊——”一声惊呼也紧跟而至。


    “你是谁,又是如何进来的!”潶墨白持剑指着墙下的小男童,质问道。


    身后的小厮见状不禁一颤,这不是那小公子又是谁!


    潶衡看着身前这把锐利的长剑,吓得颤个不停,“我,我……是不小心从这里钻进来的,并不是故意闯入的……”


    潶墨白见他全身脏乱不堪,下半身还卡在洞口,不禁眉头一拧,“来人,将他丢出堡外!”


    “少,少主,这……这是二公子……”小厮面露难色,讪讪开口。


    潶墨白神情一愣,忽然想起那艳丽的妇人,不禁抿起了唇。


    他望着这团颤颤巍巍,黑得辨不清面目的人,摆手道:“将他带出南院即可。”


    话音一落,他抬脚刚走,又脚下一顿,朝那小厮吩咐道:“跟他院里的人吩咐一声,再敢如此怠慢自家主子,通通乱棍打死!”


    小厮听着这冷冰冰的一句,不禁打了一寒颤,忽然看见手中还捧着那碗莲子羹,连忙追上去,“少主,这莲子羹您还没尝呢?”


    “给他罢。”


    小厮愣在原地,看着那道白影渐渐消失,随即转身朝那趴在墙角的人走去。


    “二公子,这是大公子赏你吃的,你快起来吃罢。”


    潶衡闻着面前这碗甜滋滋的东西,双眼泛光,连忙从地上爬起,接过碗就狼吞虎咽。


    “好吃!好吃……”


    ——


    一日晴天,南院劲风呼呼,剑影纷乱迷人眼。


    潶墨白执剑游走于庭院之中,忽而跃上树冠,忽而落于墙檐,一行一动间,身法飘然欲飞,踏雪而不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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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他正欲从墙上一跃而下,忽然看见草堆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那双无辜的眼睛正笑眯眯看着他。


    “兄长大人好,您好厉害呀,能飞这般高!”潶衡拍着手,兴奋得合不拢嘴。


    潶墨白收剑入鞘,一脸不耐,“你怎么来了?”


    见人要走,潶衡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前去,小小的身板一蹦一跳,“兄长大人,你能不能教教衡儿练剑呀,我好羡慕你能飞天入地呀,实在是太厉害了……”


    十岁的潶墨白正直少年臭屁的时候,本就傲气得不行,这有个人一直在屁股后面吹捧,竟有些压不住嘴了。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小不点,哼了一声,“这剑也不是谁想练就能练的,你得先拿出点诚意给我瞧瞧,是否有资格做我的徒弟!”


    “你若能扎马步一个时辰不动,我便考虑考虑!”


    潶衡虽不知他在说什么,但也还是老实照做,一蹲便是一个时辰,起来时已是双脚发颤,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潶墨白看着那倔强的小小一团,抿了抿唇,别过了头。


    从这以后,潶衡便经常钻洞过来南院练剑,在潶墨白的严格教导之下,竟有了不小的成绩。


    一日,潶嵩来到南院看潶墨白练剑,不经与潶衡碰个正着。


    潶衡怔怔地望着他,怯生生唤了一声,“父亲。”


    潶嵩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这是他的第二个儿子,淡淡点了点头,便朝潶墨白走去,与之和颜谈笑。


    这一幕深深刺痛小小的潶衡,他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对他如此冷冰冰,为何对兄长又是那般和颜悦色。


    更想不明白,为何堡中上上下下都将他视作外人,他做错什么了吗?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潶衡也渐渐长大,他每日不曾停歇,刻苦练剑,也会时不时去往南院想和兄长一起练剑。


    可兄长好似每日都很忙,常常看不见他人,可在堡中上下都能听见他的风光事迹,说他打败了哪一位剑术高手,又夺得了什么样的名声,剑术进步神速,都是对他的赞谀,他们也渐渐见不到面了。


    再见时,他已被人震断全身经脉,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铃兰夫人日日夜夜守着他,哭得撕心裂肺,堡中上下都压抑在一片暗色之中,无人敢大声欢笑。


    他很想去见见兄长,也这般做了,可在路上却碰见一行人,从他们口中听见一个惊天大事,能让他生出杀心的大事!


    他将自己困在房中一天一夜,最终还是将那包鸩毒带出了门外,悄悄放进那碗莲子羹中。


    可没想到的是,潶墨白并没有死,死的却是铃兰夫人,不过也算恩怨抵消了。


    既然恩怨已了,为何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着潶墨白发了疯一般在堡中乱砍乱杀,他竟害怕极了,生怕那把血淋淋的剑就这么刺进他的胸口,直至父亲回来将人压制住,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每逢深夜,他都会被恐怖的梦魇折磨,梦见潶墨白持剑站在他的床头,一剑刺穿他的心口,痛不欲生!


    他一次一次被惊醒,杀意也跟着一次比一次更甚,他要杀了潶墨白,只有这样他才能活!


    才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潶鹤堡,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