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桐苦笑一声，摇头道：“她如今可是姜伦的左膀右臂，我若杀了她，岂不是公然与荧惑堂作对？”


    崔自焕叹：“确实不妥，那你可有对应的好法子？”


    贺先桐摆弄着手里的空茶杯，半晌没有言语。


    崔自焕见此，微微摇头，说道：“姜伦派她来你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贺先桐闻言嗤笑一声，眼底是淡淡的讽意：“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千面水。”


    崔自焕微噎，意料之中的回答。


    千面水，是辰星堂手中的至宝。


    姜伦想要辰星堂的千面水，无异于争夺别人的传家宝。


    不待崔自焕开口，贺先桐再次说道：“昨日姜欲燃一大早就过来试探我，可见她半分不想掩饰目的，我与她周旋了一番，暂时拖了一段时间，接下来这段日子里，我必须想出万全之策，绝不能让姜伦的诡计得逞。”


    崔自焕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贺先桐垂眸，道：“我本来想在姜欲燃到遂安前把重要之物转移，她第一次来遂安，也是第一次来我辰星堂，见到的听到的不都是由我说了算。只是没想到她速度竟如此之快，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原本的计划也只能暂且搁置，另想它法。”


    崔自焕心中思忖一番，问道：“你是说，把剩下的东西紧急转到我这儿？”


    贺先桐摇摇头：“来不及了，她如今人就在辰星堂坐着，此举太过招摇，很难不令人察觉。”


    “况且最重要的东西，不就是地底下的那个大玩意儿吗？”


    -


    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震人心神。


    这声音大部分来自澎湃的水潮声，也带有某种巨大器械运作的声音。


    寒气逼人，分明还只是初秋不久，这里却处处透着过分的凉意。


    巨大的洞壁中，是几乎未经任何改造过得痕迹，仿佛天然形成，严密无缝。


    可在洞壁正上方，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条狰狞的裂缝，张牙舞爪地瞧着底下的所有人。


    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从裂缝里伸出，一直垂到了地面底下。


    一声又一声凶猛的水浪声向四周肆无忌惮地扑去，可在撞到坚硬而严密的洞壁时又被反弹回来，与新的一道道水浪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巨大的猛兽被困在了牢笼中，只能一声接一声的愤怒嘶吼。


    “你们两个，到上边去盯着。”


    两个男人依言走到了上方一点，然后沿着凹凸不平的岩石边缘，小心翼翼地下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背好工具，然后双手攀着那条粗大的铁链，一个接一个慢慢地爬了下去。


    洞壁背后，是心神俱震的姜欲燃。


    在她的不远处，是一条地下暗河。


    地下洞穴四通八达，因此来自四面八方的水，肆意流淌，最终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一起，形成眼前这条宽阔汹涌的暗河。


    虽然她在外面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当猜想被证实，亲身到了现场感受的时候，她还是被眼前一切所震撼了。


    辰星堂善用水，以前只是为众多人乐道，出发前姜伦也曾提醒过她，辰星堂控水之术极为精妙，不可掉以轻心，只有此时此刻，她才是真正领会到其中的强悍。


    辰星堂实力向来不俗，能在七曜堂还有江湖上屹立多年而不倒，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更何况，七曜堂内部相争多年，势力此消彼长，而辰星堂从来没有真正参与过权势相争，永远保持中立的身份。


    保持中立还能坚守这么多年不被拉下水，这可比站队还要难多了。


    思及至此，姜欲燃心下已是一片骇然。


    不远处的几个男人下了去，在最靠近暗河水面的地方，建了一处看台。


    与其说是看台，倒不如说是他们工作的地方。


    姜欲燃走近了，往下看去，他们几个围在一处，观察暗河之下的情况。


    就在看台的下面，暗河底有几个巨大的齿轮。


    河水波涛汹涌，她不知道齿轮在水下的全貌，只看得见水面半露了这么几个齿轮，逆着水流的方向转动。


    水浪与齿轮相碰撞，激出巨大的水花，一片白茫茫。


    只看一眼，不用多说，这套装置一定是辰星堂至关重要的东西。


    而在暗河上方，有另一条粗而长的铁链凌空横在河面之上，铁链两端伸进两边的岩壁之中。


    辰星堂的人这会儿正在看是哪儿出了问题，而情况也非常显眼，在靠近河中心的地方，有一个齿轮比其它齿轮要凹陷了三分，且似乎出了故障，已经停止了转动。


    叫骂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但刚开口就被吹散在空中，姜欲燃因为耳力不错，所以能听清他说的什么。


    “妈的，离得那么远，这怎么修啊！”


    底下的人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到岩壁边上，把自己身上的钢索勾挂在那铁链上，他们整个人也因此凌空起来，男人们带着黑色手套，缓缓抓着铁链用力，他们便在铁链之下慢慢地滑向了暗河。


    “都打起精神！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就只有死的命！”


    七八个人一个接一个，慢慢地都滑向了暗河中心，靠近了有故障的齿轮。


    姜欲燃独自站在最上方看着这一切，波涛拍打而形成的旋风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自上往下望去，竟然有一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之感。


    这番修缮绝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完成，姜欲燃便也不急，在四处仔细察看。


    根据这一路以来所看见的，辰星堂真正的核心想必就在这地下，地下自成一套系统，专门负责控制遂安地下暗河。


    既然如此，想来千面水也在这里。


    姜欲燃若有所思。


    这地下洞穴的外围皆设了各种陷阱幻象，以阻止外来之人进入，池侑不小心掉到陷阱里，辰星堂不会没有察觉，上去之后，倒是个麻烦。


    她又看了一眼暗河，不知这暗河终将流向哪里，会不会与遂安的古河相通。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古河前身是运河，需水量巨大，若真与暗河相通，河水早就全都涌向地下了。


    该看到的都已经看得差不多，没有必要继续停留在这儿，姜欲燃便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去。


    而辰星堂这几个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早已经有人跟在他们后面，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姜欲燃退回到方才的厂房，里面依然热闹非凡，这次再看到那些庞大的锅炉，她已经知道，这些多半是提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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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河里那些东西以方便运作。


    她继续往外走，地下甬道并不止这一条路，只是这不同于宣城时的真假参半，辰星堂周密谨慎，她不敢太过放松警惕，要是不小心掉到某个陷阱机关里就不好了。


    从里面出来时，姜欲燃看到自己不久前强行炸开的岩壁，有些烦躁。


    她有点后悔不久前自己的狂妄自大了。


    一地狼籍，不久后辰星堂一定会察觉，而今日她过于嚣张的做法，后果就是她想补救一番也没办法。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姜欲燃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今夜过后，贺先桐对她的警惕会更重。


    再次经过池侑掉下去的地方，姜欲燃尝试找到他当时不小心按到的机关，只是无论她反复摸索了许久，周围没有一点儿动静。


    她想了想，依照辰星堂的防御流程，池侑多半是掉到了某个地方，然后在天亮后被值守的人发现，接着被当作可疑人押到辰星堂去。


    她这一路都想办法找到其他陷阱核心所在，只是都一无所获，现在看来，只能等天亮后去贺先桐那里领人。


    思及至此，姜欲燃便不再耽搁，一路飞身原路返回，很快上了地面来。


    暴雨早已停歇，万物都是湿漉漉的，雨后的夜里十分凉爽。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不过已经有一些鸟雀已经在开始鸣叫，想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姜欲燃再次经过湖时，特意看了一眼湖面。


    此刻的湖面虽与昨夜同样无风无雨，却十分平静，丝毫不见任何异样。


    姜欲燃瞥了一眼四周，同样十分寂静。


    她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想必贺先桐没料到她来得这么快，都来不及遮掩背地里的小动作吧。


    快速回到了翠竹轩，青茗的房里一片漆黑，想必仍在酣睡。


    她熟练地从窗户翻进来，在一片漆黑中换衣、洗漱。


    一切都收拾好了后，她终于松了口气，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她在桌边静坐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时，外面已经隐隐有些亮意。


    姜欲燃揉了揉脸，正打算利用剩下的时间躺下假寐一会儿，只是刚站起身，翠竹轩的院门便被人敲响了。


    姜欲燃眉头一蹙，转头看向院门方向。


    时辰尚早，什么人突然来这儿？


    敲门的人似乎还十分焦急，隔壁青茗屋里的灯刚亮起来没多久，外边的人已经忍不住直接开口叫起来。


    “姜护法，有要紧的事，请你赶紧起来看一下罢。”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青茗低声斥道：“大半夜的吵吵什么？”


    下一刻，姜欲燃的房门已经被打开，姜欲燃长发披散，一身白衣。


    “去把门打开吧。”


    青茗闻言，脸带愧色地去开门。


    门开了，是几个辰星堂的侍从，都穿着夜巡的衣服。


    为首的人见了姜欲燃，快速行了个礼，道：“姜护法，池公子失足跌进了湖里，幸而路过的下人及时发现，只是……他如今状态不太好。”


    池侑？失足跌进了湖里？


    他不是掉到了陷阱里吗？这是哪一出？


    姜欲燃双眸难得带了点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