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芫心中闪过那天晚上般内心的恐慌，故作镇定问道：“谁手下之人？”


    高凤成像踢一条狗般，踢了面前男人膝盖一下，男人冷汗顿时从额头流下。


    “你自己说罢。”高凤成着人搬了把凳子，施施然坐到上面，冷淡的看着地下跪着的人。


    “是……是蒋小侯爷派小的去的……说是抢到的银两他一厘钱都不要，全归我同兄弟们。”男人瑟缩着，声音带着颤意，似是被打怕了。


    宁芫心中一寒。


    银两被抢那几日，正是蒋宗平在河岸边问她要不要回侯府，继续跟在他身边的那几日。


    她以为许久未见，蒋宗平变了一些……


    却未曾想，依然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那般样子。


    宁芫默不吭声，高凤成以为她还不信，道：“他的几个弟兄们，也被我手下之人一同抓住了，宁姑娘是否还想对峙？”


    宁芫只摇摇头，“不必了。”


    高凤成心下很有些满意，招呼站在一侧身穿黑衣的二人，将满头冷汗的男人带出牢房。


    等只剩下他同宁芫二人了，高凤成便问道：“蒋小侯爷竟然如此对你。”


    宁芫冷静的看着他，想知道高凤成还想说些什么。


    高凤成道：“难道你还期望蒋小侯爷会来救你么？宁芫，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是是非非，孰轻孰重，自己要分的清楚。”


    想了想，他又开出一个宁芫不能拒绝的条件，“若你如实道出当晚情形，我保你出去，如何？”


    宁芫看他一眼。


    高凤成了然，“我受圣上之命彻查此案，自是想尽快破案，我作为此案主办人，自是有权保你出去。只是，这取决于宁姑娘是否配合……不知宁姑娘，心下合意？”


    宁芫想起蒋宗平所为，心中冷笑一声。


    亏她近几日在狱中替武平侯府遮掩何夫人牵涉之事，却未曾想到，人家早便将自己的小命捏在手心，想抢她的银两便抢她的银两，想逼迫她回到侯府，便逼迫她回到侯府。


    亏她还感恩那一袋温热的红豆糕！


    待想清楚，宁芫便将何夫人那晚所言，无有任何编纂与添加，如实一一细说予高凤成。


    高凤成听的仔细，愈听，眉头皱得愈深。


    宁芫知晓此事牵涉甚广，武平侯曾立下显赫战功，高凤成若想彻查此事，那也要看朝廷的有些人，愿不愿意让他查。


    许久，高凤成道：“我知晓了。”


    宁芫看着他还坐在椅子上，就宛若他坐在自己府中藤椅上一般，诧异看他一眼，心想，“你知晓了？你知晓了你还不走？”


    高凤成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扯起嘴角，露出一丝在宁芫看起来竟似有些无奈的笑，“你便如此不愿同我呆在一起？”


    宁芫一怔，胸口顿时升起一股浊气。


    如今他是审判者，坐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气势居高临下看着她，捏死她如同要捏死一只蝼蚁，更别提那日在高府门前，当着宋以瑟之面，对她如何的冷嘲热讽。


    如今他却在这一方牢狱之中，轻声问她：“你便如此不愿同我呆在一起？”


    宁芫怒笑看他，“高大人若是沦落到我这般境地，是否也愿意同对方呆在这一块狭小恶臭之地？”


    高凤成沉默下来。


    宁芫扯了扯嘴角，“那么便请问高大人，对我今夜提供的情报是否满意？又何时能放出出狱？”


    高凤成却突然问她，“若是我放你出去，你能回哪里去？”


    宁芫梗住，心中竟有些惶惶，却依然嘴硬道：“这不关高大人的事！”


    却听高凤成突然变了话题……他微微将头偏向一旁，似是不愿同宁芫对视，又似是在认真看这牢中早已陈旧破败的墙壁，半晌，高凤成问：“宁芫，那晚你对裴二公子态度甚是温柔，为何如今却对着你的老情人我，是如此的避之不及？”


    宁芫瞪大了眼睛，要不是这牢中没有其他人，宁芫差点都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嘴角扯出一丝笑，那笑带着无尽的讽刺，“高大人这话便是说错了，若说我宁芫的老情人，那该是失忆前的高凤成便罢了，如今高大人记忆尽失，于我而言，与陌生人何异？高大人如今说这般话，自是僭越了。”


    高凤成沉默下来。


    宁芫却还嫌不够过瘾，冷笑道：“高大人哪能算得上我宁芫的老情人！这话可勿要让宋姑娘听了去，若是让宋姑娘误会了我，以为我宁芫重情重义，以后她便不想着拿金银贿赂我，而想着用情谊感化我，这我岂不是亏到心窝子半夜都疼？！”


    高凤成听宁芫说完，身子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神色隐没在黑暗里。


    宁芫摸不清楚他的心思，也沉默下来。


    许久，高凤成起身。走之前，高凤成轻声道：“我今晚派人连夜去核查何夫人之事，若你方才所说属实，近两日我自会放你出去。”


    听闻此言，宁芫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再好不过，便坦然道谢，“多谢高大人。”


    高凤成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牢中。


    宁芫靠近角落，慢慢蹲下身子，蹲坐在稻草堆上，听见门口锁链锁紧的声音。


    近两日我自会放你出去……


    希望高凤成说到做到。


    宁芫盘腿蹲坐着，细细回想前些日子自己银两被抢一事。


    属实太过蹊跷……原本她以为是高凤成因为在宋以瑟面前失了面子，气不过，着人来抢，却从未想过是蒋宗平派来之人。


    如今查清楚是蒋宗平所为，当晚的事情便能理清楚了。


    宁芫心渐渐沉了下去。


    若她近两日出了狱，她还能去哪？


    她能同蒋宗平撕破脸，离开武平侯府么？蒋宗平会放她离开么？他派人连夜抢夺她的银两，与派人连夜杀了她，难易程度无任何不同。若她离开武平侯府，她能去哪？继续在大街上当乞丐，同满身疮疤之狗共讨半个剩包子？


    况且，蒋宗平还答应将围猎大赛的圣上奖赏赏予她……她若是一走了之，此事是否再不作数？


    以蒋宗平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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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她都未可知，更别说原先应下她的承诺。


    宁芫牙咬着指尖，细细思索……


    蒋宗平应还未知晓她已知晓此事，若她装作不知，继续在武平侯府混过这段时日……期间若是她找到其他营生，届时再离开，是否也来得及？


    想到此，宁芫心中暂定，她将脑袋搁在膝盖上，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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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色刚亮，天窗处射进一道光。


    宁芫被门外声音吵醒，她睁开些微迷茫的眼睛，强逼自己看清楚门口之人。


    门口站着的是一直监视他的狱卒，此时绷着一张冷脸，恶声恶气道：“你可以走了。”


    宁芫一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昨晚高凤成才说了“近两日……”她以为怎么样也都要三日。


    却未想到，清晨天还未彻底亮，自己便能从这里出去了。


    宁芫有些恍然，她拍了拍衣襟上沾染的灰尘，又从鬓边整理掉一些细碎的稻草，道了声谢，便跟着狱卒从牢中走出。


    她跟在狱卒身后，经过密密麻麻的监牢隔间，经过漫长封闭的走廊，狱卒将她放在一扇门前，抬起下巴示意她，“你走罢。”


    宁芫觉得自己宛若还在梦中。


    她抬手，将那扇门轻轻推开，一道光从门缝之中钻进来，落在宁芫手臂上。许久未见大片阳光，宁芫下意识以为自己被烫到了，往回缩了一下。


    狱卒不满的“啧”了一声，替她再次推开了门。


    光面逐渐扩大，从宁芫的胳膊上，逐渐扩大到她的胸膛，直到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暴露在光下。


    宁芫往前走了一步，门在她身后，“嘎吱”一声关上。


    门外不远处，一棵快秃了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他看着宁芫，朝她笑了一下。


    银杏树叶枯黄，被风一吹，打着璇儿从树顶落下，飘在来人的头顶上方。


    宁芫隔着散落的金黄银杏叶看他。


    哦，蒋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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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武平侯府的路上，宁芫兴致不高。


    她一手挽起马车帘子，百无聊赖的看着马车窗外景色。


    蒋宗平挑眉，“如何，狱中这几日，竟将你性子磨平了不少？”


    宁芫转过头看他，点点头，似是承认蒋宗平的说法。


    蒋宗平奇道：“噫！高凤成着人折磨你了？小侯爷我听闻狱中刑讯手段多样，常用扒皮、蚀骨之刑。你那老情人，竟也舍得如此对你？”


    宁芫想起高凤成在自己脸上划过的软质皮鞭，眼眸下垂，没有吭声。


    蒋宗平对宁芫冷淡的态度些微不满，“宁芫”，他声音冷了下来：“爷好心好意救你出来，你便是这幅样子对我？”


    宁芫诧异看他一眼。


    是蒋宗平救自己出来的么……？


    她以为是高凤成吩咐狱卒放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