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胸口好像压了什么东西，很闷，很堵。又好似丢了什么东西，心里有些难过，有些怅然。


    没关系的。


    她自我安慰，大不了就和任平生回到从前的关系，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不咸不淡。


    最多就是绝交……又能怎么样呢？


    孟春景深吸一口气，然而心里的憋闷却一丝都未缓解。


    “孟春景。”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孟春景的心抖了一下，猝然跳得很快，她缓了片刻，慢慢转身，看到任平生朝她走来。


    晨跑过后，他身上蒸腾着热气，但孟春景却觉得，即便是这样，他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清爽的。


    “……有事吗？”她看他一眼，随即快速避开他的目光。


    任平生也倏地移开视线。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眼神却并无交集。


    好一会儿，任平生有些别扭地问，“你要去哪儿？”


    “去一中。”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


    任平生这才转头看向她，“去一中领成绩？”


    “嗯，还不知道能不能领……我先去问问。”


    “能领。”


    “能领？”孟春景看向他，表情讶然，“你怎么知道？”


    两人的目光终于碰上，但不过一瞬，又各自移开。


    孟春景清晰地感觉到心跳快得不正常。


    须臾，任平生清了清嗓子，说，“刚才我跑步路过一中，看到挺多学生进去。”


    孟春景皱了皱眉，有些苦涩地想，看来今天歪打正着，刚好撞上了领成绩的日子。


    她又看一眼任平生，目光一触即离，说，“知道了……那我，去学校看看。”


    孟春景转身离开，没一会儿，觉察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间，那脚步声来到身侧。


    孟春景偏头看过去。


    任平生目视前方，“一起去吧。”


    他额间沁着些细汗，脸颊微微有些红。


    孟春景没有说话，垂眸，莫名松了口气。


    因前几日的别扭，即使是这短短的距离，也难免有些尴尬。孟春景默默加快脚步，尽量将这尴尬缩短。


    离学校越近，行人渐多，三三两两，都是往锦庄一中去的。


    孟春景的心情又复杂起来——隐含希望，又难免惶恐。


    她宁愿晚一点知道成绩，这样即便结果不如人意，可在揭晓之前，至少还是有希望的。


    这样想着，孟春景慢慢停下脚步。


    任平生亦随她驻足，偏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在他面前，孟春景并不掩饰自己对领成绩这事的抗拒。


    “突然不想去了。”她说。


    “为什么？”


    “看不看都一样。”


    任平生看向一中大门，“说的没错，结果是既定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它不会随你的心意改变。”


    “……”


    他的话就像一根针，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孟春景的妄想和自欺欺人。


    虽然明知是客观事实，可从任平生嘴里听来这种带有几分哲学意味的“道理”，却是一种全然不同的刺痛。


    孟春景沮丧地垂下头，“可我就是想骗自己一阵子。”


    任平生垂眸看她。


    一个学期没剪头发，孟秋爽的头发长了挺多，额前的刘海已经遮住眼睛，和睫毛交织在一起，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总有办法让他心软，即使是两人冷战的时候。


    任平生叹了口气，“这样可不像你。孟春景，不用怕，没什么好怕的。走吧，一起去。”


    说着，他率先朝前走去。


    孟春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仍有些犹豫，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耳朵极敏锐地捕捉两个人的声音。


    “众城，待会儿我们再去逛百货大楼吧，我还是想把那件衣服买回来。”


    “……有点贵吧？”


    “是贵了点，但是很好看啊。”


    “可我们不是说好中午去我家吃饭吗？我都跟我爸妈说好了。”


    “买完再去嘛，又不差那一会儿。”


    “……行，那咱尽量快点。”


    “嗯。”


    孟春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与此同时，他们也避无可避地看到了她。


    视线相遇的瞬间，周众城和董芳的脸仿佛各自多出一张面具，不同的是，周众城的面具是灰白且木楞的，而董芳的面具则是眉飞色舞的。


    孟春景的目光落在那张眉飞色舞的脸上，看着这张脸朝她走来，笑得百媚丛生。


    “春景，你来了。”董芳四下看了看，问，“秋爽呢？没和你一起？”


    孟春景原本还前怕狼后怕虎，然而此时面对这两个“假面人”，却突然间有了勇气。


    她迎上董芳假模假式的目光，坦然回答，“我姐还没回来。”


    董芳惊讶地瞪起眼睛，“没回来？你是说秋爽还在旅游？”


    “嗯。”


    “可是今天领成绩啊！秋爽不会是——故意不想来吧？”停顿之间，她看向周众城，而后者目光晦暗不明，匆忙低下了头。


    孟春景怎会觉察不到她的试探以及阴阳怪气？


    行，故意膈应人是吧？那看谁膈应得过谁。


    “我姐故意不想来？你怎么知道？”孟春景话音一挑，问董芳道，“我姐告诉你的？”


    董芳一噎，摇头否认，“没有……”


    不等她说完，孟春景又转问周众城，问了他同样的问题，“那你知道？我姐告诉你了？”


    周众城慌了一瞬，勉强扯出一点笑，“不是……春景，董芳开玩笑呢，你别多想。”


    “谁多想了？”孟春景眨眨眼，“我正儿八经问你们呢——哎，我姐不会是故意不想来吧？”


    她皱眉思考，须臾，突然看向董芳，“难不成是因为你？”


    董芳脸色微变，再次摇头，“……当然不是。”


    “也对，不可能是你。”孟春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毕竟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嘛。”


    “朋友”二字，她咬字极重，意味不言而明。


    董芳心虚地别开视线。


    孟春景又看向周众城，目光轻飘飘的，“那就是因为你咯？”


    周众城慌忙摇头，表情和动作同样僵硬，“不不……不是我。”


    “哦——”孟春景拖腔带调道，“也对，你也是我姐——最好的朋友呢。”


    “……”


    这两个人一听到“朋友”二字就仿佛失了声，似乎是心虚极了。


    而孟春景并不十分确定他们对孟秋爽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影响，所以只能点到为止。


    毕竟这是在学校门口，也不能让他们太没脸。


    -


    走进校园，来领成绩单的学生并没有想象中多，孟春景凭记忆来到孟秋爽教室，站在门口朝里看。


    教室里只有几个人，班主任郭老师也在。


    郭老师之前见过孟春景，对她有些印象，一看到她，便走过来问，“你是孟秋爽的妹妹吧？”


    孟春景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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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紧张，点了点头道，“是，老师，我是孟秋爽的妹妹……我来替我姐领成绩。”


    郭老师微微皱眉，“孟秋爽怎么没来？”


    “她……去外地了，没能赶回来。”


    老师愣了一瞬，沉默须臾，叹气道，“好吧，你跟我来。”


    孟春景跟郭老师来到办公室，一个梳着学生头的圆脸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喊了声“郭老师”。


    郭老师对她点点头，说，“你先回教室。”


    圆脸女生答应着，瞥了孟春景几眼才离开。


    郭老师走到圆脸女生刚才坐着的位置，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半旧的信封，打开，取出一张纸，略看一眼，转手递给孟春景。


    “这是孟秋爽的成绩单，考得很不理想。”郭老师直言道。


    “……”


    孟春景揪着的心终于坠入虚空，有种恍若不真实的钝痛感，她接过成绩单，低头看一眼，立刻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


    “孟秋爽有段时间状态不好，我和她谈过几次，以为她调整过来了，可没想到……”郭老师惋惜地叹了口气，顿了顿，接着说，“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回去转告孟秋爽，让她回来复习吧，她底子不差，好好复习，明年考上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孟春景自然希望孟秋爽能重整旗鼓，明年再考，可是她了解姐姐的性格，知道她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再说孟秋爽已经在远滨找了一份看似不错的工作，她不确定姐姐是不是愿意回来。


    她看着郭老师，觉得孟秋爽或许会听从老师的建议。


    “郭老师，有件事想麻烦您……”


    “你说。”


    孟春景抿了抿唇道，“不瞒您说，这次高考失败对我姐打击很大，我觉得她已经失去信心了，可是就像您说的，她底子不差，如果就这样放弃，实在有些可惜，所以……所以能不能麻烦您给她写一封信，您鼓励鼓励她，让她好有勇气回来复习。”


    郭老师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好，我来写信。”


    说着她从左边抽屉里取出一小沓信纸，垂眸想了想，开始动笔。


    “你坐下等我一会儿。”郭老师指着对面的椅子说。


    孟春景怕自己待在这里会影响她写信，忙说，“老师，我出去等。”


    郭老师看她一眼，笔端未停，“也好。”


    孟春景走出办公室，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了刚才在办公室里的圆脸女孩。


    女孩显然是在等她，一看到她，就径直走到她面前，开口便问，“你是孟秋爽的妹妹吧？”


    孟春景愣怔地看着她，确定之前两人从未见过。


    “你和秋爽长得很像，你是她妹妹，我有没有猜错？”圆脸女孩态度友善地又问了一遍。


    孟秋爽点头承认，“是，我是孟秋爽的妹妹。你是……”


    “我是秋爽的同班同学，我叫赵若男，高三下学期我和秋爽做了几个月同桌。”


    孟春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之前孟秋爽提过几次。


    孟春景犹豫着喊了声“若男姐”，随即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赵若男左右看了看，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低声说，“跟我来。”


    孟春景愣怔着，任由她把自己拉到廊檐外的隐蔽处。


    这里除她俩之外，再无其他人。


    赵若男停下脚步，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问，“你已经知道你姐没考好了，是吗？”


    孟春景心里一阵绞紧，咬唇点点头。


    “果然……”赵若男唏嘘道，“那种情况，能考好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