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家山在临市郊区，顾且行在路上就花了一天时间，大巴转小巴一路舟车劳顿，到喻家山脚下已是疲惫不堪。


    但目的地并不在此。


    顾且行问山脚卖凉茶的老伯。


    “大爷，您好！请问老张家怎么走？”


    老伯摘下草帽，特意打量他一番，伸手要钱，“要么给钱要么买水，哪有白打听消息的道理。”


    顾且行点头笑笑。


    “是，是不能白打听，那您给我拿一瓶凉茶。”


    老伯斜眼哼哼，“这还差不多。”


    随即从冰柜里拿出一杯密封好的凉茶，顾且行插上吸管皱眉，“也不凉啊。”


    “冰柜坏了好几天，就等人过来修理。”


    顾且行听出点眉目，婉转问他，“大爷，难道老张没来修？”


    “老张那老小子最近好几天都不下山来，在上面装世外高人呢，你不是找他吗？正好你帮我叫叫他，让他下来修冰柜。”


    “得嘞，我帮您。”


    老伯告诉他地址后，又悠哉悠哉躺在凉椅上哼小曲。顾且行回头看看他，心想“老张”还真谨慎，随后沿小道一路攀爬。


    喻家山刚下过雨，地面泥泞难行。


    顾且行的黑色长筒靴都快成半个“插秧”套鞋，黄泥巴裹满鞋身，能怎么办呢，为了找人他只能一声不吭咬牙切齿的前行。


    当他看到不远处升起的炊烟，院落里传来的小狗汪汪叫声，顾且行这才松口气，顾不得一身狼狈推开院落的大门。


    “汪汪汪……”


    狗吠不止。


    谁叫他是陌生人。


    “别叫别叫，旺财！是自己人。”从平房里屋出来的女人，蹲下来召唤旺财，摸摸它脑袋安抚它，“去闻闻他的味道吧，顾且行是咱同伴呢。”


    顾且行有被逗笑。


    虞星楠竟然说他是狗的同伴。


    旺财真的过去嗅他，打着圈闻他身上的味道，虞星楠走近些递上一瓶矿泉水，“呐，辛苦了，你可比我预想的要晚到了哦。”


    哦。


    还成他的错了。


    顾且行实在是累，站着一股气喝完整瓶水，他压扁了瓶身丢进放垃圾的竹篓，肚子饿得咕咕叫。


    “虞大小姐，我拜托你以后别轻易玩失踪，要找你可真不容易。”顾且行指他身上的污渍，鞋上的泥巴，额间的汗水，灰头土脸简直有失风雅。


    虞星楠不嫌弃他一身乱糟糟的装束，亲自给他卸背包，却不想从里掉出几把“工具”。


    叮铃哐啷掉一地。


    虞星楠蹲下来扒拉工具，仰头冲他笑。


    “双节棍？弹簧……塑料刀？”


    顾且行其实内心矛盾到快要发疯，尤其是看到她一副岁月静好万事大吉的清闲模样，真以为在这里藏着就与世隔绝、无所谓了吗？


    疲惫与担忧积累的怒火冲上心头。


    顾且行管不着她会不会痛，一把抓上她胳膊，手心的力道逐渐加重，眼神也愈加犀利。


    “虞星楠，你知不知道外面变天了！”


    她没说话，用一双清亮的眸盯着他。


    “虞星楠！外面乱成一团，你到底想干什么？”顾且行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到目前为止都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安全。


    虞星楠抽出手臂，上手揉了揉。


    顾且行自知鲁莽但绝不跟她道歉。


    “你饿了没？饭菜可准备好了，还是说你要先去洗澡？”


    顾且行简直被她打败。


    嘟囔一声，“先洗澡。”


    他平日里还没如此狼狈过，要吃东西也得干干净净的坐着吃。


    虞星楠带他去浴室，甚至贴心准备好换洗的衣物。


    顾且行就没猜透过她的心思。


    几次犹豫还是狠狠摔上门，也就光靠那点重力当发火了。


    虞星楠没有忘记她本次的目的。


    在她离开的时候，那份礼物应该送到了翟星洲手中，至于他后来的抉择，虞星楠想啊，都是注定好的。


    半小时后，顾且行终于吃到一顿热饭。


    狼吞虎咽顾不得面子。


    虞星楠让他慢点，别噎着。


    他回怼：“你试试看没有航班，只坐十小时大巴再转车再爬山呢？”


    虞星楠大笑，“你以为我是直升机直接放下来的？”


    谁还不是经历了这一切过来的。


    就是她自己亲自走过，才指点顾且行按照这条最隐蔽的方法过来。


    “可你也没必要带那些用不上的工具。”


    弹簧塑料刀能干嘛？切水果都费力。


    顾且行放下水杯，无力笑笑。


    “你以为不走寻常路就能带那些？法治社会，你想什么？你当然用不着这些工具，是我想太多，我太胆小，行了呗。”


    虞星楠听得出他的阴阳怪气。


    特地抢走他的碗，“要不再给你来一碗？”


    “你当我是猪啊！”


    虞星楠竖起三根手指，“难说。”


    “你！”真好心当驴肝肺。


    顾且行一口气吃三碗饭真要被她笑一辈子。


    吃完饭也该来谈正事了。


    “当日我检查过那辆车，没有任何问题，也暗中派人跟进，我知道沈心的人一直都在附近，他们没那个胆子作出当众杀人的举动，只是刚好碰巧遇到酒驾，顶多你的车出点问题，让你没办法去法院。”


    顾且行挨个分析，反观虞星楠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眉头顿时皱紧。


    “你到底怎么想的？虞星楠，你想干什么？你故意支开我，只为给你取走宝贝？你知不知道只有你在那辆车上，这是多么危险的举动！”


    虞星楠点头，“就是知道危险，才会让你离开。顾且行，这是我跟沈心的矛盾，与你没关系。”


    “没关系？既然你觉得没关系，就不该让我帮你，不该将我拖下水！说什么最后一次，哪里是最后一次？”顾且行声调抬高，一顿输出，“我告诉你，虞星楠，你不要仗着我在意你，就一次次对我下套！”


    虞星楠什么话都不说，拿起桌上的纸巾，低头。


    轮到顾且行慌了，“你，你……哭了？”


    他半蹲在她身边，下意识的去拉她的手臂，“不是，我，我没想说你，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吃多了头脑发晕。”


    “真的？”虞星楠拿纸巾捂鼻子，眼睛闪闪发亮，“你不早说，害我感伤了几秒，还以为自己做错了呢。”


    顾且行又被耍了。


    他呆楞几秒，暗自懊悔，“虞星楠，你！”


    “我怎么？”虞星楠将纸巾揉成一团丢掉，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要哭的委屈表情。


    顾且行被堵得顶腮。


    “我真服了你。”


    次次被骗，次次被耍，次次接着信她。可转头一想，能被虞星楠蒙在鼓里，即使被骗也会继续爱她的人还有一个呢。


    这样一想，顾且行心里好受多了。


    “你使计划前应该跟我说，不然我若是配合不好，你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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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前功尽弃？”


    虞星楠摇头，“就得瞒着你，连你都不知情，那么一定能瞒过沈心。”


    的确，顾且行虽然被瞒着但在知道真相那刻很快冷静下来，他听从沈心的安排，表现的失魂落魄，主动休假像是放弃一切。


    家门口有沈心的人蹲守，他便想方设法找人打掩护离开，不坐飞机高铁，一路低调来到喻家山，瞒过所有人。


    他震惊于虞星楠的计划太周全。


    不过仔细想来，她在不丹时就能在沈心眼皮子底下带走松嘉慕，并且重塑松嘉慕的人生，这是何等的智慧与本事。然而，处处与情有关，叫人嫉妒。


    “沈心不会放过你，但你想一直呆在这？”


    从去开庭的路上，虞星楠已经想到了B方案，原本她只是想与顾且行换车，然后在休息区改道。


    后来她临时改变计划，将那份文件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翟星洲。


    翟星洲24岁生日礼物，虞星楠本想在那一天告诉他实情，无论他接受与否，她会承认自己改变松嘉慕的事实，告诉他，现在的翟星洲就是松嘉慕。


    只可惜，沈心先一步见到他，让翟星洲误以为他只是松嘉慕的替身。


    自此虞星楠的计划全局打乱，她的父亲、虞氏、沈心对她的怨恨，所有变故在一夕之间向她袭来。


    所以她启动B方案，最终目的是让翟星洲做一个了结。


    如果她就此消失，如了沈心的愿，那翟星洲会为她发疯吗？会像在不丹时，她对松嘉慕那样发疯吗？


    “明天我们就下山。”


    “明天？”


    顾且行的腿都要废了，“我刚来。”


    “你也可以继续在山上，我自己走。”虞星楠真翻脸无情，只用他在前不用他在后。


    顾且行低声质问：“那你叫我来的目的是？”


    “引蛇出洞。”


    “什么？”


    “沈心的人可不好对付，在不丹的时候，我曾经着过她的道，她在我坐的车里动了手脚，不止一次，最后一次还害了松嘉慕。那时候她是真的想杀了我，但她很聪明，如今要是背负杀我的名声，不仅警察会怀疑她，连遗产都别想争一分。”


    顾且行扶额，“你的意思是从我离开起，他们就在跟踪我。”


    “不是你躲藏的不好，而是我故意送了份礼物给她。”


    那份送给翟星洲的文件。


    属于翟星洲的24岁生日礼物。


    如果沈心没有拿到手，没有亲自拆开那封文件，就不会察觉到细枝末节的秘密。


    她写：翟星洲，如果你原谅我，就来不丹找我。


    只有沈心才会痛恨那个地方，她不会允许翟星洲去不丹找任何人，同时也认为虞星楠的罪恶玷污了不丹的清净。


    很快，顾且行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对方是沈心。


    顾且行按开扩音。


    “告诉虞星楠，明天我会来接她。”


    顾且行忧心忡忡看向虞星楠，她又处于一种镇定自若的状态中。


    她回沈心。


    “不用这么麻烦，我暂时也逃不了。”


    虞星楠在那份镇定中添加了几分雀跃，她总能轻易挑衅沈心，挑起两人间的战火。


    “对了，沈阿姨，你可以提前告诉松嘉慕……我回来了。”


    沈心直接挂断。


    顾且行想不明白，“你的目的是什么？”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遗产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