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且行问她到底是怎么离开那片森林。


    虞星楠一再逃避的回忆又悄无声息跳出来了，她自己都忘了是怎么离开那里，只记得全身都痛到麻木，到后来睁眼就是重生。


    她死里逃生大难不死，救他们的人是位村医，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他们的踪迹，带回村靠一堆草药救了人。


    听起来像是一本武侠小说的爽文开场，但事实上只有她一个人醒过来。


    村医告诉她，松嘉慕怕是醒不来了，虽然有呼吸但醒不来了。


    松嘉慕成为植物人，靠着点滴过日子，虞星楠在山里休养大半月才与虞老头的人联系上，她爹没有过来，却安排了沈心见她。


    那一瞬间所有的恨意达到顶峰，沈心不是来接她的，她一见面就狠狠扇了虞星楠一巴掌，打得她措手不及。


    沈心厉声质问她，“我儿子呢，你把松嘉慕藏哪了？”


    虞星楠身体还未恢复，那一巴掌打得她头晕目眩，她低头暗笑，声音沙哑，“你儿子……死了。”


    死在深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沈心呆滞两秒，一声尖叫划破寂静，她疯了般抓住虞星楠的肩，指甲深陷她的皮肤，虞星楠忍痛却觉得浑身舒爽，是啊，看着沈心这般疯癫，她就明白这一步走对了。


    “你在撒谎，你在撒谎！虞星楠，你在骗我！松嘉慕不会死，要死也得是你死，凭什么是他？告诉我，你告诉我他在哪？你告诉我！”


    “他死了。”虞星楠很平静的回她。


    沈心越发暴躁，她将虞星楠推到墙边，扼住她的喉，眼眶红到发狠，“你再乱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了我吧。”虞星楠感觉到痛，呼吸也慢慢收紧，她伸出右手指向窗外，入眼只有望不见底的深山，那片深山老林没人敢轻易踏入，里面有毒蛇猛兽有荆棘泥潭，正常人有多远离多远。


    “你儿子就在那……松、松嘉慕……就死在那。”


    沈心到底是在意她儿子，两行眼泪匆匆滑落都未知，她看向那片森林，眼里有不甘还有希望。


    “找，都去给我找人，活要见人，死……死……”沈心还是不愿意承认松嘉慕死了的事实，连一句“死要见尸”都不敢说。


    沈心的人在那片深山里找了半个月，可千算万算谁能料到虞星楠他们获救后，正好遇上一周暴雨，村医说他们村几乎全被淹了，加上山体滑坡，当初救他们的地方完全被覆盖，别说找人了，连回去的路都难找。


    虞星楠想，就连上天都在帮她。


    她没死成，也不想死了，她想活下去，然后让松嘉慕也换个方式活下去。


    所以世上再也没有了松嘉慕，活下来的只有翟星洲。


    虞星楠常想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遇到松嘉慕，她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父母双亡、众叛亲离。


    她老爹打下来的虞氏被仇人觊觎，她却在觊觎仇人的儿子，如今梦醒了，她要亲手斩断那根线。


    临近遗产争夺案开庭的日子，虞星楠总算痛快睡了一场好觉，说是好觉也不过是熟睡五个小时，凌晨天微亮又醒了。


    门外昏暗的光线照进来，虞星楠有片刻的恍惚，她一时间分不清身处何地，直到轻微脚步声靠近，翟星洲推门而入与她对视。


    “怎么醒了？”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温柔，虞星楠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他走近抚摸她的额头，再坐在身边握紧她的手，“好像不怎么烫了。”


    “我？”刚发出一声，虞星楠就被自己丑陋的声音震住。


    翟星洲抱住她解释，“昨天你发烧都不知道，恍恍惚惚睡着一直在发汗，我很担心你。”


    “是吗？”原来不是因为放松而熟睡，是生病了才这样。


    “我想送你去医院，但是你囔囔不去，我询问过你的家庭医生，他说没什么大碍，我便按着他的方法给你降温。”


    翟星洲松一口气继续，“今天能不出去吗？你的身体还没好。”


    虞星楠笑着摇头，“我还没无法无天到让法院为我让步。”


    换言之，就算今天下刀子也得去开庭。


    翟星洲劝不了她，与她一起吃了早饭打算一同出门，却被虞星楠拦在门口。


    “你别去了。”


    “我想陪着你。”


    翟星洲的忠犬属性又冒出来，言语间的委屈有一瞬让虞星楠动摇。


    “不可以，你要上班。”她坚定离开，不再给他任何回应。


    这天天气不好，阴雨连绵。


    顾且行仍亲自开车来接她。


    他举起伞为她带路，“准备好了吗？”


    “嗯，就按计划中的来。”


    两人的对话点到为止，虞星楠步子迈得大，比平常还要快速利落的上车，反而是顾且行犹豫半步，站在车前往楼上看去。


    果不其然，翟星洲站在阳台，傻傻的像被丢弃的流浪狗。


    顾且行心里不是个滋味，倒不是对翟星洲的落寞，而是虞星楠对他的狠，明知道这是最后一眼，也不再多看，到底是爱到极致还是恨到骨子里，虞星楠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开始有点可怜翟星洲了。


    那样一个本该前途一片大好的年轻人，就这样被带入了她们的风波，活得不明不白，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控制。


    如果翟星洲知道所有真相，到时候他还会原谅虞星楠吗？


    恐怕……不会。


    -


    “虞星楠从小就诡计多端品行不正，小丫头片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了，我自嫁给她爸爸，就没有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她甚至亲手杀害我未出生的孩子。她的为人我太清楚不过，利用你也是她对付我的一种手段。”


    沈心的话从电话里传来，翟星洲鬼使神差没有按断。


    就在刚刚，沈心算好了时间似的，等虞星楠一出门她便打来，翟星洲不应该接她电话，但想到昨晚虞星楠昏睡中不停叫唤的名字，还是让他生了醋意。


    松嘉慕，又是松嘉慕！


    他到底有多像那个男人？


    虞星楠一次又一次试探他的底线，次次都在他深陷时泼了盆冷水，从头到脚淋透了。


    “你真该好好想想未来的路怎么走了，翟星洲，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孩子，像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孩子怎么玩得过虞大小姐。”


    玩？多可笑的字眼。


    翟星洲应该大声反驳回去，他们的关系不是玩一玩，是互相喜欢彼此吸引。


    话到嘴边，只是无力张开，如哑了一般说不出口。


    他现在的表情肯定特别滑稽，像小丑。


    “我十分清楚你现在对我的敌意，你接触虞星楠时间不长，却被她的花言巧语蒙了心，这不是你的错。孩子，她本就擅长玩弄人心，欺骗手段层出不穷，折在她手上的单纯孩子可不止你一个，不要相信她！如果她真的对你好，就该老老实实说出真相，她把你们都当成了替身，而那个孩子的结局也很凄凉。”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他们这群替身还活着，不止翟星洲一个。


    “她本质就是在透过你看一个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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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你还要对她掏心掏肺吗？翟星洲，若是这次官司打赢，她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对你多说一句解释，就会果断的抛弃你。”


    抛弃是翟星洲从未想过的结局，他曾幻想过他们的未来，不需要多富有，简简单单平淡无奇也足够了。


    直到一声惊雷划过天际。


    去往法院的路上开始下雨，雨势渐大，模糊车窗。偶有一丝红绿光闪过，车也跟着停下。


    虞星楠抬手看时间，顾且行还以为她担心时间不够，顺口安慰几句，下一秒便被她打断话语。


    “跟我换辆车。”


    “什么？”顾且行满是疑问，“好端端换车？外面下很大雨，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你找个地方停下来换我开，你就不用跟我去法院了，我有其他事要你帮忙。”


    “你怎么不提前说？”


    虞星楠望着窗外模糊的雨景，浅笑一声，“突然想到的，也许对于他来说是个转机。”


    顾且行双眉又皱一块了，完全听不得关于翟星洲的任何只言片语。


    “行，你想好就行。”


    “嗯，也不是什么需要从长计议的方案，速战速决吧。”虞星楠忽然松了口气，像是已经开到一切尘埃落定的结局。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顾且行在路边下车，虞星楠换到驾驶位，他欲言又止，可对上虞星楠的笑眼便说不出拒绝。


    隐隐觉得不安，是什么不安又不知从何说起。


    顾且行往反方向开，目的地……


    “看样子是往虞家老宅去的。”一辆不太起眼的奇瑞跟在顾且行车后，因为雨势的遮挡跟得不近，副驾驶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拿起电话跟对方汇报情况。


    对方再问一句，“虞星楠呢？”


    “您放心，我们还有一波人跟着她，好几辆几乎包围她周边的路了，她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都离不开我们的视线。”


    “好极了，事成之后按照约定我会将一百万打入你的账户，你只记住一点，做得干净些，我一向不喜欢拖泥带水。”


    “明白。”


    另一边，顾且行因为雨势堵在了鸿山环道入口。


    他给虞星楠的消息没有任何回复，再往上划可以看到她的消息。


    ——去老宅进门左手边第二棵树下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需要现在挖？莫名其妙的。


    不好的预感又来了，他安慰自己是因为这场无休止的雨扰乱了心智。


    等雨停吧。


    至少先挖出那样宝贝东西。


    路终于通了，顾且行稍稍加速上环山道，停在路口下车时一脚踩到水洼，又那么碰巧的掉了手机。


    捡起来后直接黑屏。


    顾且行知道那股子怪异的错觉来自哪了，还得怪这场雨。


    幸而他在车上放有备用机。


    刚坐上车，备用机发来一条消息。


    ——老大，我联系不上你，虞小姐出事了！！！看到消息请回复！


    -


    虞氏大楼。


    前台将一份牛皮袋装的文件拿往16楼，收信人是翟星洲。


    不过翟特助还没来，前台只得将文件转交给16楼的同事，兜兜转转，那份文件最终来到沈心手中。


    同一时间，翟星洲冒着大雨抵达虞氏。


    沈心特意请他参加例会，翟星洲却露出疑惑的表情。


    沈心淡然道：“你肯定是没有看新闻，长阳路早上出车祸，开庭时间临时改期，因为虞星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