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所在的,大概是废弃医院一样的地方。


    地主支付不起拆除的费用,这座建筑就一直留存了下来。事先还被告知是传统的精神病院,这种地方不出现咒灵都奇怪。然而在现在抱怨「早点防备啊」也没什么用了,咒胎已经孵化,从中诞生的、可以口吐人言的特级咒灵,有两体。


    一降生就通晓语言,好像理所当然地能够讲话,领域的展开又已至完全。帐落下后的不久,面前的医院就改变了形状,虽然还保持着类似的结构,但折叠的空间已经构成了随时都可以活动的迷路。


    与其说是「刚出生的特级咒灵」,不如说算是结胎许久的高位咒灵。要比那些普通的初生儿麻烦得多。


    …要使用领域吗。


    「没关系的,马上就可以出去了…你不要乱跑哦」


    「嗯、嗯…」


    但是,咒力已经剩得不多了。


    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展开了一次领域,为的是避开这个空间的干扰,也同样祓除了目标的咒灵。只是即使这么做,我所在的领域也没有消失,…那这覆盖了整个医院的空间大概是另一体咒灵的所作所为。


    只有我还好,…带着这孩子的话,就不能战斗。


    我牵着的手还很幼小,紧紧抓着我的手,怯生生地跟在身后的,是脖子上挂着简易相机的小学男生。


    为了进行暑期活动潜入这种地方,那个作业是有多硬核啊…


    我只能在心中吐槽着辅助监督的疏散不力,做好判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遇到咒灵的话,也许我身边的这孩子会被电几下吧…但我有信心跑得更快。


    「我会死吗…?」


    「……说什么呢。我可是很强的哦」


    即使来了怪物也会啪啪地解决掉的,所以不用担心。


    像这样对着男孩露出了满怀信心的笑容,他脸上的畏惧之色也少了一点,抿着发白的嘴唇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不应该在这种地方丢掉性命…所以得成功才行。


    「…领域展开。」


    简易的展开让太阳穴散发出一阵锐利的疼痛,同时伴着回响不绝的耳鸣。这些都是咒力枯渴的征兆。哪怕是我也有些承受不住在短时间内两次展开的消耗,得快一点、…找到缺口。


    延伸的纯净的「无」、抵消开这一片散发着污秽的黑暗。在那之前,我的确看到了两个领域没有交错到的位置、我们所在的迷宫的尽头。


    以我为坐标的话,可以直接出去…


    「…快点、靠到我这里来」


    「是…!」


    扶住男孩的肩膀,我让他站近一点,然后解除了领域。瞬间、夏日夜晚潮湿又闷热的风扑上我的脸颊,蒸发着我颈上的冷汗。夹克里面已经被汗湿透了,绝对称不上舒适,但我却长长地松了口气。


    「已经出来了,…这之后,你先去那边的车……」


    -


    「……、哈哈」


    「什、…——!!」


    站在我视线死角的孩子,用稚嫩的童声发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声。在下一个瞬间,我的视野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只手。——贯穿了我的胸膛、沾满鲜血。


    「……、啊…」


    「——吓了一大跳?」


    显得有些小的手开始改变形状,创口在这个过程中被扩开,伤到了更多内脏。很快那只手就不再有人的特征,而是实打实的「爪」。


    令人忌讳的庞大咒力从身后扩散开来,明明刚才还一点气息都没有。


    「这…、是…」


    「是拟态。你们应该这么称呼。…过于傲慢了,人类,你还是一副根本没有理解的表情呢」


    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撕扯声,贯穿我身体的手慢慢抽了出来。像是失去了木塞的酒桶一样、大量的血液从我体内汩汩地涌出,光是看着就有些目眩,——更别提正在失血的是我自己了。


    但是没有伤到心脏,我还可以动、


    「…愚蠢」咒灵扭曲着脸,似乎对于我试图挣扎的行为感到好笑。


    「……、我要让你后悔。


    没有立刻杀了我、是你失败的原因」


    榨取、支付。像是要从抹布里挤出最后一点水,我从体内的所有角落收集起咒力,加持到自己和咒具之上。


    已经不足以展开领域了,既然如此就赌这最后一次。电流在我的体表窜动,原本应该是剧痛的程度,现在却因为胸口早就开了个更大的洞,反而不疼了。


    好像数次心脏都要停跳,向那里流动电流,强行让它颤动起来。


    好像连呼吸都要停滞住,刺激着气管,让那里阻塞着的血咳出来。


    这家伙可以拟态。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它可以隐藏起那股咒力和外表,完全地伪装成普通人。


    让它逃掉的话,不仅是在外面等待的辅助监督、街上的其他人类都会被它杀掉。


    所以要在这里、确确实实地祓除。


    不知何时跃动起来的黑色闪光、在那之后,它彻底噤声了。


    啰嗦的嘴巴仍在念叨着「不可能」,那具身体已经开始消散,随着笼罩医院的领域一起。这里的空间已经开始恢复原本的姿态,建筑的结构坍塌了不少,我想移动到比较安全的空地上,身体却摇晃了一下,直直地倒在地上。


    想要动弹,却一点都动不了。连手指的第一个指节都不行。不知是因为失血太多还是眼睛已经被伤到了,一边的视野彻底黑暗下来,眼中是一片无法聚焦的世界。——模糊、又安静的帐内,一如平静的夜幕。


    「……看不到星星啊」


    我要死了。这样的情况发生过数次,唯有这次最为明显。


    我开始想着发生过的事。


    来到这里前替我送行的朋友们、到了北海道后忙得团团转的自己。这么说来,院子里种的蔬菜还需要浇水,这样的天气一天不浇就糟糕了。啊啊,刚刚把年糕从宠物店接回来,结果还是没办法把它养大,作为主人好像有点不像样吧…


    …我走了之后,悟大概会替我照顾吧。


    意外的没什么留恋,这算不算是「不得好死」呢,地狱的鬼要是这么问我的话,我也会偏着头犹豫回答。


    我只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


    「…哼哼、当然不行咯。」


    「……、?」


    遮蔽夜幕的,是一个不熟悉的人影。


    「哎呀,不可以看。让我来帮你一下吧」


    「……、…?!」


    是救援吗、还来不及思考到这里,还剩下的那片视野就闭合了起来。伴随着一阵骇人的剧痛。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淌到发间,我的喉咙只够发出吸气声,连惨叫都做不到了。


    「就像这样,安静一点。…嗯,好」


    「……」


    「还不可以死。我得说一些事情」


    身上的衣料被拽了起来,结果反而被那阵痛楚刺激着,我精神了一点。沙砾和沙子隔着衣服刮划着皮肤,我应该是被那个人轻松地拖动着,慢慢走出布着结界的区域。


    医院外是一片绿地,原本是作为精神休养的活动区域,现在则因为疏于整理而杂草丛生。


    一条河流从外侧流过,在这一片黑暗中,我能听到水流的声响。


    「这里夏天的水位可是很高的呢。」


    「你…是…」


    「那些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


    我流的血渗进土里,留下一条拖行的痕迹。那人好像对此完全不在意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刚才的伪装,很厉害吧?那个兴许也只有六眼能看穿了吧。你虽然是五条,却没有那个能力,真——遗憾」


    「…那个咒灵、是你布置的…」


    「到底是不是呢」


    男人轻笑着。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比怪物更加污秽的东西,带着寒意窜上颈后。


    「你要是狡猾一点,也不会这样吧」


    「…」


    「为了快一点救出生者而透支咒力什么的,真是英雄的举措。但是代价就是这样,你可是要死了啊」


    「你到底是谁…、」


    「……无论我是谁,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男人好像在轻轻笑着。那其中没有愉快,也没有嘲弄,而是更冰冷的、更居高临下的某种情绪。


    他是有企图的。做到这份上,为了除掉我。是为了什么?…他刚才为什么要提到六眼?


    「悟…」


    「事到如今还在提那个六眼吗。他不会过来救你。永远都不会了」


    我被拖到某个地方,身后好像是护栏的硬质质感,却还是靠不稳,无力地滑到了地面上。水流的声音更加明显,到了有点喧闹的地步。这里大概是河岸边。


    「——我啊,就是单纯地想折磨他一下」


    「……」


    「是另外一个的话、也许更不错,但没有类似的机会。所以就只能盯上你了。必要的条件之后总会补齐,现在就麻烦你,变成我的牺牲品吧。


    把你除掉就能撼动六眼的内心,没什么比这更方便的啦。」


    「你…、要对悟做什么…」


    「事到如今还在担心别人?哎,即使是我都有点恶心了。


    我说简单一点吧」


    他的气息变得更近了。兴许是将身体压了下来,连声音都更加明显。


    「——你是因为你弟弟死掉的」


    「…不是那回事」


    「就是那回事哦?


    一直为了旁人而活的你,最后也因为他人而死了。没有什么比这更空洞的了吧?」


    就像你的领域一样。男人嗤嗤地笑个不停。


    「不对、我…」


    「有什么不对?真是没有意义。哪怕有这身实力,你也没有想过自己,一直在优先着别人。


    圣人也要有个限度,这只是单纯的恶心。」


    「并、不…」


    不是那样的,你在开什么玩笑。


    只要大家都好好的话,我就没什么欲求了。入眼的就是我的世界,只要这片世界里的人们都可以笑着的话,我就无所谓。


    这就是我的贪欲。是我生为人身,一直拥有着的贪婪。说我傲慢也好,说我过保护也好,这都是我选择的道路。


    「一点都不、空…」


    所以说我「空荡荡」什么的,实在是太失礼了。


    明明已经不再有视物的能力,眼前仿佛还是浮现起了那片颜色。辽阔的天空无尽延伸。


    …我的心中不止是「无」,也有着那片景色啊。


    「哎,好了。我都有点烦了。」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人好像正在拿着什么。纸被揭开,盒盖碰撞的声音。我的下颌被掰开,有什么东西、顺着食道滑落了下去。


    「这样就行了。是最后的处置。…这之后再会吧。」


    一阵短暂的滞空感,随后重新包裹住我的是冰凉的水体。夏日的余韵逐渐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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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泡沫和水充盈着我的胸腔,就好像那些水要顺着我的伤口、去取代流失的血液一样。


    在这最后的孤独之中,我感受着涌上的冰冷感,闭上眼睛,放弃了呼吸。


    -


    「悟…!!」


    夏油拐进走廊的尽头,终于在那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走廊的灯闪灭着。这里的冷光应该是正常的,今天却因为某种影响而不停地故障。从脚腕向上泛着一股寒气,是揣着兜站在尽头的挚友,他的杀意和咒力,即使经过浓缩压制,也依然对周边的环境产生着无与伦比的压力。


    就好像是某种不为人所知的神明,或者怪物。这就是现在的悟给人的感觉。


    「……怎么」


    「……、你要去做什么」


    「啊——我要去杀光上层的那群家伙」


    然后,拿他们的尸体开烧烤趴之类的。


    他向这边露出笑容,咧开嘴时能看到平时见不到的犬齿。完全就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深处却藏着致命的寒意。——也许真的能做得出来。是现在的悟的话。


    只是,不能那样。…不能发展成那样。


    「…悟」


    「我说过,自己最讨厌正论吧。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什么?」


    「…我明白。但是只有这件事我不会让步」


    「所以?杰要是挡路的话,我也会考虑哦」


    至于考虑什么,不言而喻。但是对于夏油来说那只是单纯的挑衅而已,吵架之于他们是经常发生的。但唯有刚刚的言论不能原谅。…这样的悟,自己绝对不会原谅。


    「……想那样就那样吧。但是悟,我会拼上性命站在你面前」


    「——」


    产生了明显的动摇,那双瞳孔有些放大的六眼,现在才回过神似地紧缩起来。


    「悟应该明白的吧。一旦那样做,我就会选择这条路。」


    「……我没必要去担心你选择什么」


    「不要说不负责任的话了。…我已经失去了司前辈、」


    「…、」


    「……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失去了。」


    这是任性。是自己的自我。和之前说着正论时都不一样,现在的自己能够不计代价地做出选择,就是为了这一点小小的私欲。


    就像是那个人说过的,…存在着私欲才是最好的选择。


    「…五条悟」


    天内理子站在自己身后。她一开始还没有被告知司的死讯,是偷听到黑井的电话后,才跟着自己跑到了这里来。


    盛夏的制服穿得乱七八糟,大概是一路跑着的缘故,还有点气喘。但她直直地走了过去,对那肃杀的气压不抱任何在意、就这样站在了悟的面前。


    「……你这」


    「…」


    「…——你这白毛混蛋!!」


    一记重拳,好像结结实实地打到了悟的无限上。


    在场的两人一下错愕住了,不顾有无限的阻挡,或者说也许也没查到,她只是毫无力道、又没有技巧地挥舞着拳头。


    「你这混蛋!笨蛋!竟然说出那种话!」


    「……」


    「——那样的话!你能在司面前说出来吗!」


    「……、!」


    「脑子有病、渣滓!!墨镜可疑人物!!」


    「…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了啊」


    「妾身、妾身的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


    是那个人拼上了命救到的。


    理子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眼泪。她好像都不知道自己会变得这么狼狈,只是用袖子草草地抹了一下脸,瞪着眼眶发红的一双眼睛。


    「…这条命,你真的也能夺走吗」


    「和你这家伙没关系吧…」


    悟好像很头疼的样子。他闭上眼睛,慢慢垂下头,按着眉间的褶皱。


    周围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夏油走上前去,拍拍理子的头顶。「该道歉咯。」


    「什……」


    「小理子」


    「……对不起。五条,你应该也很难过吧」


    「…算了,你说的也对」


    推着理子的肩膀让她别再低头,悟摘下了墨镜,叠起来收在兜里。到现在夏油才辩识出来,那双眼睛和理子的差不多,红得像是一整晚都没有睡一样。


    「杰,让你担心了」


    「……嗯」


    「司的葬礼,…我会去的,所以」


    「不用说了,那是明天的事。…现在,你应该睡一觉了」


    -


    这里是彻头彻尾的「无」。


    连黑暗这个概念本身都被「无」所吞噬,蔓延无尽、温暖而安心的伽蓝之堂。


    在无的中心,一束存在的火焰收束起来。围绕着成为核的某种异物,赐予这里意义的灵魂被吸附过来,结成某种实体的存在。


    「…啊啊,在孵化了。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


    灯光闪动的停尸房内,有谁正捧着一个圆形的「卵」。那是任何光芒都无法侵入的纯粹的黑,一股微弱的咒力从中一阵阵地传出,像是幼鸟的心跳声。


    「……时机刚好还不到。


    就像我之前说的,‘之后’再会吧。」


    白色的发丝被在灯光之下有着通透的轮廓,不再戴着墨镜的脸上,深灰色的眼睛毫无遮挡地暴露着。


    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曾被称为「五条司」的男人。


    但唯有额前、那如同缝合般的痕迹,不是他原本就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