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之境中，另一处空间之内，一场妖林之中战斗方才结束。


    此处妖兽十分凶猛，妖林也比玄天境其他各处要可怕。一番搏杀下来，队伍之中人员已经减少了两层。


    劫后余生，队伍各人气喘吁吁，心有余悸，各自调息。


    素琼英就在这支队伍里面。


    她通身无伤，衣衫干净，又顺利苟住。不过有些人肉眼看不出受伤，不代表真没有受伤。


    素琼英蓦然捂住了胸口，面颊似浮起了几分痛楚之色。


    她面颊苍白，又飞快掏出药瓶，给自己唇中喂了几颗丹药。


    一旁罗玉芷顿露关切之色：“可是受了伤？”


    素琼英摇摇头，没说什么。


    她虽没说什么，可是旁人瞧她举止，大约也是猜出了几分。


    素琼英受了些伤，不过并不如何严重，还能加以支持，可多少也会受些影响。


    罗玉芷面上也流露出几分关切之色：“素师妹还是要好生照拂自己。”


    这样言语听来，仿佛也有些善意，似乎也有些微弱的同伴情。


    但素琼英与罗玉芷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情谊。


    两人皆是月剑台弟子，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也算认识。


    彼此往昔间也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但也有点儿互别苗头的嫉意。


    这些小情绪放在神山之境会无限放大，更何况黑玄之境的规则极容易引起同伴互杀，素琼英知晓罗玉芷有点儿忌惮自己。


    这事儿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品格，在于有没有杀同伴以自保的实力。


    素琼英眼尖，看到罗玉芷手臂上伤痕，当然也看出了罗玉芷的紧张。


    同样被攻击，罗玉芷身上有伤，而素琼英却毫发无损，这对比难免有点刺激人。


    那素琼英自然也要演一演。


    果然眼见素琼英“受伤”后又强撑，罗玉芷神色舒缓了许多。


    如此一来，素琼英自然又能不动声色苟一勾。


    这世间之人，每个人性格都有不同。无论黎皎皎愿意承认还是不承认，她都是极爱出风头的一个人。


    彼时黎皎皎风光无限，她也不知收敛。


    素琼英却不爱出风头。


    她这个人从来不争第一，也不争第二，第三第四倒是不错。如此既不会太招人眼，也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长于月剑台，又是在宁玉仙那样的人手底下做事，自然也要学些手腕保护自己。


    月剑台私底下竞争十分残忍，素琼英既不想太过于无情，也想要保护自己，于是她设下一条规则保护自己心理防线。


    规则的核心就是你先动手的！


    你待我如何，我便待你如何。


    月剑台挑选弟子有一些老把戏，比如两人组团经历修罗场，最后又让组团的二人互斗什么的。


    如此也确保手下弟子泯灭人性，以任务为先。


    素琼英当然也经历过这样的小试验。


    那七七四十九天的修罗试，同行的少年与她并肩作战，甚至互许情意，把话聊到任务结束后回老家结婚的程度。


    少年面上情意切切，双眼发光，紧紧握住了素琼英双手。


    素琼英也有点腼腆，双颊微微有些红晕，有些不好意思模样。


    可到了最后关头，对方口里说不忍，却一剑极快速刺去。


    只要他先废了素琼英修为，那么他便赢了。


    可对方刺到半截，便力尽身乏，再难寸进。他垂头望时，胸口已被蛊虫啃开一个血洞。


    母蛊在素琼英身上，少年修士心口种入是子蛊，自然是素琼英暗暗种下。


    他跪倒在地时，素琼英面上还是那般温和柔顺，女郎嗓音里甚至有些惋惜：“若你不主动伤我，本不会有事。”


    月剑台毕竟已经依顺雪川宗，也不能随便杀人了，失败者废去修为逐出宗门就是。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素琼英并不恨那个少年，却仍把活儿做得极细致。


    她催动蛊虫，咬断对方筋脉，确保对方废得不能再废，方才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为了泄愤，主要是担心报复。


    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她这样冷静理智，又无太多嗜杀之念，自然惹得宁玉仙垂顾，使得素琼英成为了重点栽培对象。


    素琼英从来并不觉得自己残忍，毕竟，是对方先动的手。


    虽然仿佛是给自己找理由，毕竟人性本就经不住试验，但无论如何，素琼英内心之中得到一缕相对的平衡。


    她能够逻辑自洽，因为这份逻辑自洽，使得她在月剑台残酷的竞争之中保留了一丝人性。


    再后来，她便接了任务，说是让她接近黎皎皎。


    是关在三十三狱谢慈下达的任务。


    素琼英察言观色，也看出宁玉仙对谢慈甚是敬畏，怕得不行。看来上司的上司颇有手腕，能将宁玉仙这么个残忍之人压得服服帖帖。


    这也能看出素琼英平素表现优异，所以才会被委以重任。


    素琼英也受宠若惊，在领导面前战战兢兢。


    黎皎皎是天之骄女，那时被燕不屈宠得十分厉害，不过性子也不算差。


    素琼英投其所好，接近她时，倒觉得这个黎师妹不难相处。


    这自然是好事情，大家相处得好，也方便开展一下工作。


    黎皎皎年纪轻，经历事情少，又备受宠爱，对素琼英也全无怀疑。


    那时素琼英使了巧妙的手段，使得黎皎皎误以为那些礼物是陆显之所赠，黎皎皎也顺利被她误导。


    素琼英把任务完成得极好。


    不过哪怕素琼英这样优秀员工，也会有一点自己的节奏，会为自己做一点多余的事情。


    出卖朋友终究是一件不大光彩甚至惹人唾弃的事情，素琼英便想故技重施，使得自己可以逻辑自洽。


    她准备给黎皎皎制造一个道德洼地，使得自己心理平衡。


    宁玉仙当然不知晓自己优秀的下属居然会有这样矫情的心思，但素琼英就是想做一点多余的事情。


    毕竟人生太过于辛苦，总归是要做一些令自己舒服的事。


    素琼英亲手设计了一个道德困境。


    在一次任务之中，她“不幸”从空中坠落，底下渊谷有风刃万千，凶险非常。这样的九级风刃，便是玉液境修士应付也十分困难。


    但这只是看着凶险，素琼英自然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她知那样风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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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下，另有一股气流托出，两两抵消，于是自己坠落并不会受太重的伤。


    黎皎皎见此凶险，必会迟疑，这当然是人之常情，素琼英也会十分理解。


    虽然大家一起做任务，玩笑取乐，可这并不代表什么。


    在利益面前留有余地便是一桩理所应当之事。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有自己立场和任务——


    然而这样冷静想时，她的手却被黎皎皎紧紧攥住。


    那时素琼英方才微微一怔。


    没有丝毫的犹豫。


    没有片刻忐忑。


    就这样的，毫不犹豫握住自己的手，阻住自己下坠之势。


    一抬头，入目是黎皎皎饱满秀润的杏眼。


    那双眼明亮而璀璨，认真而坚定。


    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她！


    两人落入风刃之中，哪怕黎皎皎手执凤凰之羽，也被凌乱不堪风系带着四下摇摆，不能安定。


    那片手掌却一直没有放开。


    当然最后，就如素琼英所算计那样，两人“侥幸”无事。


    素琼英那时已经轻盈落足于地面，却掩不住自己心绪翻腾，一阵心烦意乱。


    她想皎皎这样，是因为太年轻了，经历的事也实是太少，所以这样的，不顾一切——


    一点也不谨慎，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跟素琼英的步步为营全然不同，黎皎皎是完全不同的一种人。


    可不知为何，素琼英一颗心却是在沸腾，有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她也不愿意自欺欺人，若自己不介意这些，为何总是这样矫情？为何要做任务时，还非得多次一举？


    也许她一直一直，都盼着自己阳光。


    那时她看着黎皎皎，便觉自己瞧见了阳光的样子。


    好似一缕暖流淌过了素琼英的心头。


    那些心思掠过了素琼英的脑海，不过一瞬，素琼英很快恢复过来。


    哪怕想起前事，也不至于影响素琼英如今做任务的心绪。


    咚，咚咚！几声响动在素琼英衣袖里响起。


    素琼英似受了惊，略一皱眉，手敛法诀，消除这样噪音。


    一抬头，却见罗玉芷抬眼望着自己。


    素琼英勉强笑了一下，似有几分尴尬，口中说道：“无事。”


    罗玉芷一怔，却未深究，嗓音里倒添了关切：“若身子不适，不若立于队尾，我等亦好相护。”


    素琼英眸光微颤，似有几分怒意，终究压下未曾发作，只说了一声好。


    旁人并未觉得不对，只当罗玉芷有心照拂。


    素琼英虽未立足阵尾，但罗玉芷却刻意走前些许。


    素琼英当然知晓罗玉芷在想些什么。她有一件法器，是一撮指头大兽尾封于琉璃瓶中。若察觉兽息，便宛如活物一般，发出咚咚声音。


    罗玉芷暗里窥探，也知晓素琼英有这样一件法器。


    她以为素琼英袖里发出咚咚声是法器示警。


    她以为素琼英身负重伤，生恐为人所弃，故而秘而不宣。


    六品以上妖兽速度极快，若然遇到，罗玉芷未必逃得过。


    但她纵然跑不过妖兽，只需跑快过同伴，便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