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后，几人坐在观众席看剩下的表演，原定的十五个节目表演完，雪意背着梵音的吉他上台，主持人没有意外，也没有制止，明显是提前商量好的。


    台下湛京鹤跟梵高都了然于心，只有慧子一脸懵：“什么情况？这是要去唱歌吗？小意怎么没告诉过我。”


    梵高笑道：“问这么多干什么，好好听歌。”


    一片黑暗，一簇灯光骤然打下来，雪意站在灯光内，怀里抱着吉他。


    “这首歌，送给你。”


    雪意的声音与伴奏一起出来，落地圆底话筒支架立在她面前。她缓缓开嗓。


    “当我把想法，画在课桌椅”


    “为了追到你，买了新的nike”


    听到这句，慧子下意识视线下移，穿的还真是Nike。


    台上仅雪意一人，自己弹，自己唱，自己给自己伴奏，看着很放松，她的嗓音如红酒般缓缓流淌。


    她的声音跟她整个人有一种反差感，她这个人很冷，但声音如很符合她这个年纪，清透中带着点甜。


    “那女孩的心思总稀奇古怪，她要我学会唱潘玮柏的整张磁带yeah”


    “记忆停留在了那一个初夏”


    “篮球后的橘子味道汽水更佳”


    “太阳光线映衬下她的脸颊”


    “至今没勇气对她说出那句话”


    雪慧简直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了解到她只要说一句话，做一件小事，她都能猜到她最后的目的。


    结束后，雪意没有回到观众席，离开了操场，雪慧追上去找她。


    校园里只有操场上投来的微光，姐妹俩走在一条林荫小道上，小道两边隔十米有一个路灯，她们并肩在黑暗与光亮中穿梭。


    雪意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微微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姐姐，我唱的好听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慧子心中一颤。


    “好听。”她问，“唱给谁的？”


    对方没回答，就这样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人在遇到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时，而流露-出的渴-望，这种最原始的欲-望是掩盖不住的。


    慧子自顾自说着：“你喜欢的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雪意垂眸思考了片刻：“很可爱，很善良，遇到危险的时候，虽然自己也很害怕，但每次都会挡在前面保护我。”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生。”慧子话题一转，问，“她是我们学校的吗？”


    “嗯。”


    “我们班的？”


    “你猜。”雪意抬眸，话里意味不明。


    慧子垂眸看着她：“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雪意道：“她好像还不知道我喜欢她，我得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这件事，接受我。”


    慧子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限感慨。


    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妹妹，真的长大了。


    雪意突然道：“姐姐，你不怪我吗？”


    怪我离经叛道，喜欢与自己同-性别的人。


    慧子伸手抚上她的脸，就像小时候那样：“你没错，我会一直支持你。”


    就像你从小到大，义无反顾地支持我一样。


    ——


    晚上，梵音跟慧子约好，在一家ktv里开了个大包间。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有红的，有白的，有啤酒。


    慧子伸手在在透明玻璃杯里倒了半杯啤酒，随后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小意今天突然告诉我，她有喜欢的人了，是个姑娘。”


    梵音语气没有丝毫意外：“姑娘怎么呢？你不能接受啊。”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小时候我没保护好她，让她遇到了那种事，我知道她不会喜欢男生。”慧子语气里有些懊恼，“不过现在主要问题是，那姑娘都不知道小意喜欢她，这算什么啊，单向暗恋，还没回应的那种？”


    “可能是她怕人家姑娘接受不了，所以想慢慢来。”梵音回。


    “这也太慢了吧，照这么下去，猴年马月都追不到。”慧子语气中带着几分着急，“主要是她还小，太单纯了，我怕她到时候被别人伤害。”


    “是挺‘单纯’的。”梵音附和道，“不过以她的智商来说，你的担心很多余。”


    如果将这个世界比作动物世界，有人是食物，有人是心性温顺的鹿，那雪意则是标准的狩猎者——狮子，布下陷阱，吸引猎物，然后静心等待，蓄势待发，一击即中。


    将猎物玩弄于鼓掌间，而温顺天真的小鹿却丝毫察觉不了。


    简而言之，只有她玩别人的份。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慧子续上半杯酒，“不过你跟湛京鹤到底怎么回事？七年前你出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梵音抬手将杯中的半杯朗姆酒加灌入嘴里，一饮而尽，入口辛辣，直冲候间，贼烈。


    她将透明玻璃杯放在桌上，而后将右耳的头发撩至耳后，再看向慧子时，对方的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震惊。


    包间内不同颜色的灯光幻灭，打在梵音的侧脸上，雪慧却看的很清楚。


    此刻，好像所有的言语都很多余，因为这一画面的说服力实在是太强了。


    她如鲠在喉，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语气说出什么样的话的话，感叹？疑问？震惊？探究？她不知道。


    梵音平静地叙述：“七年前，我跟湛穆婷误入一栋烂尾楼，当时我们都太小了，意识不到那里有多危险，意外来的很突然，我跟她一起从二楼摔了下去，她的手臂骨折，下颚骨那留下了一道指节大小的疤痕，而我也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


    她顿了顿，慢慢吐-出几个字：“残疾人。”


    那时候的她只是为了拉住湛穆婷，却没想到对方会死死拽住她，以至于把她一起拉下去，她永远也忘不掉坠楼的那一瞬间，心里闪过无数的想法。


    最后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疼，粉身碎骨，永无止境的疼，可尽管疼成那样，她也慢慢伸手去安抚湛穆婷，她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保护了幼时受伤的湛穆婷，可谁会去保护幼时受伤的她？


    “所以你爸爸送你出国是为了给你治疗？”雪慧心中一阵酸涩，缓缓开口问。


    这是她能想到的众多理由中，最好的一种，可事实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梵音很快回答：“不是，他只是为了甩掉我这个拖油瓶。”


    那时候湛家跟湛家有个关于婴幼儿面霜的大项目合作，湛林磊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懂得如何去营销，如何吸引客户，以及赚取客户的信任。


    所以他选择让自己的女儿，湛穆婷帮忙营销，本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合作到关键时刻，发生了这件事——湛穆婷骨折，脸上出现了一条疤痕，为了不影响项目，合作不得不暂停。


    湛林磊勃然大怒，找梵昌海讨要说法，梵昌海为了抓住与湛家的合作，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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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梵音送出了国，并在这个合作项目上让步了不少，才保住了这次的合作。


    那次的意外，说不出谁责任更大，可湛穆婷却是众人口中的受害者，而梵音却是那个需要承担一切责任的人。


    梵音后来一直在想：为什么？明明湛穆婷可以开口向他们解释，告诉他们真相，可她没有，没有解释一句。


    梵音咽下喉间的酸涩感：“我妈妈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我是她的精神支柱，她离不开我，在我出国后的一个月，她跳海自杀了。”


    梵昌海的目的也达成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梵音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听完这些话，雪慧明白了一切，梵音对他们的恨，这些浓重的恨意，早就让她看不清了。


    雪慧问：“所以你要报复他们？”


    梵音没回答。


    雪慧在两人的杯子里各倒了半杯酒，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碰了下梵音的杯子。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天我陪你喝。”


    ……


    便利店里人很少，加上店员一共四个人。


    湛京鹤正站在货架前挑东西，一身黑，黑色卫衣，黑灰色裤子，黑色鸭舌帽，黑色耳钉，帅的惨绝人寰。


    秦铮旭兴致勃勃：“后天篮球赛，你打不打。”


    湛京鹤伸手在货架上拿了个三明治和饭团：“不打。”接着往收银台走。


    “怎么？”秦铮旭跟着问，“你有别的事啊？”


    经过饮料区，湛京鹤顺手拿了瓶苹果味的酸奶，将东西放在收银台上，侧头道：“怕抢你风头，我也是为你好。”


    靠了，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也就是仗着自己长得帅。


    不过也确实是这样，不管在哪里，这家伙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就比如说现在，从进门到结账，收银小姐姐的眼色就一直在他身上。


    他倒好，戴着个鸭舌帽，一点都没发觉。


    “真善解人意，我谢谢你了。”秦铮旭皮笑肉不笑。


    结完账，刚走出便利店，湛京鹤的手机响起，他点击接通，秦铮旭瞟了眼备注，是雪意。


    “有事？”


    “半岛酒吧，你过来一趟。”雪意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出来。


    湛京鹤一口拒绝：“没时间。”


    “你在忙什么？”雪意问。


    “你看看现在几点，困了，要睡觉，没精力陪你喝酒。”湛京鹤回。


    电话一阵杂音，几个人的声音同时混杂，连续好几十秒。


    湛京鹤：“没事我挂了。”


    手指刚准备按下挂断键，对面传来一句回复——“别挂，不要挂，陪我聊天。”


    是梵音，听声音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你最好不要来哦。”雪意在旁边看热闹。


    湛京鹤回：“十分钟后到。”


    态度一整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秦铮旭一脸懵：“出什么事了？”


    “没事。”湛京鹤把刚买的一袋吃的塞进秦铮旭怀里，“帮我吃了。”


    秦铮旭看着他的背影，嘿，白捡一顿宵夜。


    电话没挂，湛京鹤跟梵音聊着天，说是聊天，但更像是警告。


    “喝了多少？”


    “特别多，我还想喝。”


    “不许喝。呆在包间里别乱走，我马上到。”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