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后，陈之华把梵音叫到教室外的走廊。


    梵音问：“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等会大课间，学校想让你上台发表一下获奖感言。”陈之华说道，“当然，时间有点紧张，不过也不是让你去讲一些长篇大论，随便说两句就行，激励一下其他同学。”


    梵音点头：“好。”


    “就这个事，你回教室准备吧。”


    回到座位，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梵音拿出手机，屏幕亮着。


    湛京鹤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他说——


    【你永远是你，你不需要在意他们的看法。】


    好像从昨天的拥抱开始，两人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说的话，他给的拥抱，让她觉得他好像永远坚定地维护着她，站在她的身后。


    可他们分明分开了七年，湛京鹤对她的信任从何而来？


    就算有，也早就在时间的消磨下，消失殆尽了。


    梵音打字回复：【你是想说让我别理那些人，别理他们说的那些话？那我还真做不到。】


    她不要做沉默的受害者，她无法冷静地置身事外，她要撕烂那些人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


    湛京鹤回复了一条语言。


    梵音点了语言转文字。


    “我是让你大胆去弄他们，别虚，爷给你撑腰。”


    梵音都能想象出他的语气，桀骜不恭，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梵音勾唇，发了句：【行，弄他们。】


    ……


    大课间，同学都按照方阵整齐地排列在操场。


    升旗仪式结束，主持人走上主-席台，举起话筒，用着刻意模仿的主持腔：“前天，我们学校举办了演讲比赛，校内有大批优秀学子，都勇于报名参加了比赛，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此次演讲比赛一等奖获得者，高二四班的梵音同学上台来发表获奖感言。”


    台下响起同学窃窃私语的声音。


    余汐侧头看向梵音：“想说什么就大胆说，千万别惯着那群网络喷子。”


    论坛里的言论满天飞，无孔不入，除非是二十四不碰手机，不然就一定能看见这些言论。


    昨天梵音逃课的时候，余汐就觉得不对劲，直到昨天碰见秦铮旭，她才知道论坛里的事。


    她才知道梵音为什么突然逃课。


    看到那些言论，她都觉得喘不过气，更何况是梵音。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站在她的视角去看，都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而这对她来说莫大的痛苦，只是当事人感受到的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


    回想起那时候的梵音，她应该早就看到了微博，可她只是一直憋着，自己承受着，面色平静，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余汐一直在想，要是当时自己早点发觉就好了，那时候的梵音，不需要任何东西。


    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拥抱。


    那时候有人给她吗？


    在操场集合的时候，余汐一直拉着梵音的手。


    “放心，我不是那种能受委屈的人。”梵音答。


    余汐放开拉着梵音的手，看着梵音坚定地向主-席台走去，她冷静，自恃，没有任何怯懦。


    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屈服。


    梵音走到主-席台中-央，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


    “我是梵音，很高兴在这次英语演讲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比赛的目的是选拔出演讲能力最出众的人，所以不管我出于什么动机参加比赛，其中不可置否的一点是，我有能力，有资格获得第一名，这是既定事实，当然，我也从不怀疑自己。”


    她眼神扫过台下，继续说道：“论坛里有很多同学关心奖金，在此我要回答一下，是的，我确实是为了奖金才参加比赛，我用这笔钱买了一把很漂亮的电吉他。”


    她挑唇一笑：“下次有机会弹给你们听。”


    她的答案直白，不加任何掩饰。


    她告诉那些人：对，是这样，但那又如何呢？有种拿实力说话。


    台下的讨论声不停。


    她看见，余汐，秦铮旭，湛京鹤率先鼓掌。


    接着，台下的人纷纷跟着鼓掌，声音一片高过一片。


    她抬眸，目光穿过人群，射向湛穆亭，她的眸子里包含-着许多意蕴——挑衅，宣战，鄙视。


    犀利又尖锐。


    她像是在说，你的手段就这些？真的很垃圾。


    她在这场必输的战争中完美翻身，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听在台下连绵不绝的掌声，梵音很满意，是她要的效果。


    她看向那个少年，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对方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相触。


    湛穆亭死死盯着台上，双手握拳，指甲嵌进掌心。


    台下的掌声渐渐变小，梵音收回视线，准备走下台，猛地想起陈之华说过的话。


    差点忘了，还得说两句话激励一下其他同学。


    脑子里恰好浮现出一句话，她将话筒举到嘴边：“还有一句话要送给你们——Listennottotherainbeatingagainstthetrees.


    Whydon''tyouslowlywalkandchantatease?”


    “实至名归。”


    “喔。”


    “不愧是第一名，有实力。”


    不知是谁在台下喊了一声，其他同学也跟着开始喊。


    欢呼声混着掌声，在偌大的操场内经久不息。


    梵音把话筒递给主持人，走下主-席台。


    “太棒了。”余汐比了个大拇指。


    ……


    解散后，梵音和余汐两人肩并肩往教室方向走。


    “梵音。”


    湛穆亭从她们的侧边走过来。


    梵音停住脚步，看向她。


    “我有话跟你说。”湛穆亭在她面前站定。


    “什么话，说吧。”梵音淡淡开口。


    湛穆亭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余汐。梵音侧头对余汐说道：“你先回教室吧。”


    “好。”说完，余汐便抬脚往教学楼走。


    梵音语气淡淡：“现在可以说了？”


    “你跟我哥说了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梵音轻啧一声：“这种蠢问题我懒得答。”


    她抬脚就准备走。


    湛穆亭拉住她的手臂。


    梵音低头轻瞥一眼：“放开。”


    “实话说，我只是在他面前痛骂了你几句，至于他做了什么事，我可一概不知，你要真有这个闲工夫，就去问他。”梵音勾唇，“怎么？你是不是挺愤怒的，你哥帮着个外人警告你？”


    “你……”湛穆亭气急败坏，但此刻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真没劲。”梵音径直从她旁边走过。


    湛穆亭转身，冲她喊到：“梵音，关于你，我还了解很多。”


    此刻操场上还有不少人，她的声音虽然很大，但话里没什么吸引人的，别人也没太注意。


    梵音也转身，向她走近，两人面对面：“别碰我身边的人，别抖落任何关于我的事，以后更不允许提我妈，否则我会不择手段去弄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她刻意放轻了声音。


    你把我的软肋当做利刃刺向我，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抽出这把剑，捅回你的身体，让你感受，我的血液在你身体里翻腾的滋味。


    她语气不善：“懂了么？”


    湛穆亭被她的这股劲压倒，一句话也说不出，反应过来时，梵音已经走出操场了。


    先前两人伪装出的多么多么要好，都在这一刻撕裂，破灭。


    她们本身就站在对立面。


    ……


    余汐站在走廊，秦铮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干嘛呢？”


    “吹风。”余汐回。


    “脚怎么样了？”


    “承蒙您的照顾，现在好得很，能跑能跳的。”余汐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你干嘛？不会是特意来关心我的吧？”


    “聪明，确实还有个事要跟你说。”秦铮旭对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点。


    余汐一脸警惕：“一看你就不安好心。”


    “不听算了。”秦铮旭做势要走。


    哪有这么吊胃口的。


    余汐赶忙拉住他：“听一下也不是不行。”


    秦铮旭俯身，凑到她耳边：“我跟你说啊……”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余汐顿时感觉到有一阵电流从她身上窜过，她顿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话说完，秦铮旭直起身：“你什么想法？”


    看着面前的女孩，呆愣着，目光无神，脸还贼红。


    这是在想什么？


    秦铮旭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一个脑瓜崩可算把她叫回来了。


    余汐捂住脑袋上发疼的地方，抬眼看他，一脸委屈：“疼死了，你干嘛？”


    “发什么呆呢？我刚说话你听没？”


    余汐这才反应过来，问：“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这一连串三个问题，跟轰炸机似的。


    秦铮旭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回答哪个：“说来话长。”


    “这样吧。”他从兜里搜出手机，“我们先加个微信，到时候我逐字分析给你听。”


    “你微信号多少？”秦铮旭问。


    余汐逐个数字报给他。


    “ok，好友邀请已经发过去了，记得同意。”


    ……


    以周岩为首的的三个男生在走廊冲-刺，速度极快，经过时带起一阵风，在走廊的其它同学都唯恐避之不及，三人冲进教室，一路火花带闪电。


    周岩：“各位，有大消息，今天下午放寒假。”


    周岩真不愧为体育队队长，一路跑过来，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南庭译：“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余汐用撑着脸：“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再听信这些小道消息了。”


    上个星期，放寒假这个话题在班内已经班内讨论过了。


    上次，也是周岩冲进教室，说的也是下午放寒假。


    当时，班内的同学深信不疑，其中也包括余汐，她老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结果等了一个小时，没等到放寒假的消息，反倒等来了华子布置的作业，当时她心态就崩了。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物，跟复制粘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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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不会再轻易相信了。


    周岩极力证明自己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语气十分肯定：“不是道听途说，是我经过华子的旁边，听他跟一班班主任说的。”


    话刚落，刚才跟在周岩身后的其中一个男生紧接着开口：“而且我刚经过会议室，听见老师们正在开大会，肯定是在讨论放寒假的事。”


    余汐试探着问：“保真？”


    “绝对保真。”周岩语气肯定，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大会开完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估计华子马上就要来教室通知我们了。”


    说曹操曹操到。


    站在走廊的同学冲进教室通风报信：“华子来了。”


    “看吧。”周岩一副果然如我所说的表情。


    班内的同学都迅速跑回到自己的位置。


    陈之华进班的时候，被眼前一幕惊到了，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班。班内没有一丝声响，同学们都正襟危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陈之华把抱着的一摞a4纸放在讲桌上：“不错啊，纪律还挺好，我上课的时候都没见你们这么安静过。”


    周岩手肘撑着桌子上，直挺挺地举手。


    “什么事？说。”


    周岩试探地问：“老师，您是不是有消息要告诉我们。”


    陈之华神手指向他：“嗬，小兔崽子，我说你们今天怎么格外安分，原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重要情报，消息倒挺灵通啊。”


    周岩谦虚道：“谬赞，谬赞。”


    “往后传。”陈之华把讲台上的a4纸分成几小摞分别递给每组最前面的同学。


    很快就传到了最后排同学手里，梵音扫过一眼，这是张寒假安全教育单。


    “我去，还真要放假了。”余汐语气震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我这是在做梦吗？”


    陈之华：“都给我醒醒啊，你们不是在做梦，由于下大雪这个不可抗力因素的影响，很多离学校远的走读生不能正常到校，严重影响了学校的上课秩序，在综合多种因素考虑，以及教育局的层层审批下，学校决定提前放假。”


    “下午一点半，全校同学准时放假。”


    话音刚落，班内就传来了如猴叫般的欢呼声。


    “呕吼，放假了。”


    “就这个放假爽。”


    陈之华皱眉：“刚还夸你们纪律好，这才过了几分钟，就原形毕露了。”


    南庭译插科打诨道：“老师，趁放假之前，您可得多听听我们的声音，否则放假之后想听都听不到了。”


    陈之华笑眯眯道：“放心，到时候想你们了，我会开线上课堂的。”


    班内顿时一阵哀嚎。


    南庭译生无可恋道：“不是吧，老师，不带这样的。”


    走廊处的响动声盖过教室内的声音，大批人往教室门口经过，班内的同学齐刷刷侧头往走廊看。


    陈之华出门查看情况：“哎，王老师，你们班的学生这是要去干嘛？”


    “还能干嘛，放假，出校，回家呗”王志鸿回，“你这什么记性？刚开完大会，现在就忘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之华说，“学校通知的不是下午一点半放假吗？”


    “是啊，到时候全校学生，都挤在那个点出校门，指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几点放不是放？早点让孩子们回去呗。”


    陈之华琢磨了一下：“有道理。”


    陈之华走进教室通知道：“收拾东西，咱们放假回家。”


    教室里立刻躁动起来。


    周岩早有准备，第一个收拾完，走到华子旁边，面对他：“老师再见。”


    接着面向同学，做了个respect的动作：“同学们，再见。”


    “明年见。”


    “各位，拜拜。”


    “我先走了。”


    班上的同学都陆陆续续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


    很快，班内就只剩下余汐，梵音，老陈也在中途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


    “喂，一起回家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蹲在桌边的梵音转头，湛京鹤倚在后门框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穿着白色卫衣，太阳光照在他身上，他逆着光，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温暖，少了平时的攻击性，看起来少年感十足。


    “好，一起回家。”梵音答应下来。


    秦铮旭走进教室，坐在南庭译的桌子上：“余汐，我们也一起回家。”


    “可以。”余汐慢悠悠道，“不过你得帮我背包。”


    “你……”秦铮旭咬牙答应下来，“可以。”


    “成交。”


    ……


    两对人，站在路上，一对准备往左边走，一对准备往右边走。


    余汐跟梵音都恋恋不舍。


    秦铮旭不解：“有这么难舍难分吗？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余汐斜他一眼：“你懂个屁。”


    “道不同不相为谋。”湛京鹤揽着梵音的肩膀带着她走。


    他们的家在不同两个方向，还真是“道不同。”


    梵音勉强侧头：“拜拜。”


    余汐还盯着他们。


    “回家了。”秦铮旭拉着她的手腕，拖着她走。


    余汐的眼神一直在梵音身上，头就没转回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