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你的手也沾满鲜血

作品:《魔尊在上,师尊在下

    62.


    春寒料峭,夕阳将将下山。


    寝殿内,弥漫着些草药味,本该清爽,舒缓人心。


    一众候在殿内伺候的人却觉室内漂浮的粉尘都沉甸甸而混沌,压抑又窒息,叫人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


    床上纱幔穿出只素净的手,帘子撩开,露出张气息孱弱的脸,连眉骨都晕着丝苍白的病气,双眼还蒙有段白绫。


    银发红袍的青年刚落地。


    领头婢女已打出个激灵,迎上去,满头虚汗打量陌归尘:“尊主,您大病初愈,这是要去何处?”


    自打那日过后,本就水火不容的师徒二人,彻底同床异梦,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冰点。


    他们尊主更是疏离冷淡到没再与仙尊吐过半个字儿。


    仙尊不眠不休熬制三天三夜的药,尊主非但不喝,还用来泼了仙尊一身,滚烫的药水落在那张清隽的脸,把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暗捏一把汗,生怕二人又打起来。


    罕见的却是,玄胤仙尊神色淡然,若无其事抹走脸上的水迹,交代句“好生照料”,便消失不见,两日两夜未归,不知去何处了。


    见陌归尘没说话,领头婢女恭敬跟上:“尊主,奴婢扶您。”


    陌归尘避开那手:“不用跟来。”又难得画蛇添足了句,“放心,有本尊在,玄胤仙尊罚不到你们头上。”


    领头婢女一怔,她倒不是怕仙尊责备,只是担心自家尊主伤了眼睛,瞧不见东西,万一磕倒碰伤可如何是好?


    思忖间,但见那人摸着墙,顺畅离开,便是听话停下。


    陌归尘再次来到地牢。


    停在某牢房前,青年掌心握上铁门锁栓,本欲放走里面三人,只是转念一想,又松手离开。


    关在此地,何尝不是种变相保护,毕竟整个仙门十四州,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回去?祭阵么?


    至于这阵法为何迟迟未开启,陌归尘猜测十之八九是这岔子,卡在最核心那步


    ——阵眼。


    不然凭他家师尊的实力,又没闻笺阻拦的情况下,杀穿三界,根本不在话下,当然,不排除那人心里扭曲,也许更享受慢慢折磨人的乐趣。


    谁知道呢。


    夜色下的青年出了地牢,又想到什么,便是捏出道传音符。


    传音符接通。


    对方似难以预料竟会收到他的传音而沉默许久,难得是平静问:“什么事?”


    陌归尘已来到魔宫边缘,伸手,果不其然摸到道屏障


    他道:“不想死的话,尽早召集仙门众人离开仙门范围。”


    那边难得温和的人,霎时被挑起压抑的怒火:“闻青栀你又发什么疯?”


    陌归尘:“那你们等死吧。”


    刚想掐断传音,对面突然喊住他:“闻青栀。”


    陌归尘冷然吐字:“说。”


    “有人威胁你?还是——”对面人的声音难以置信得有些尖锐,“你真被软禁了?”


    华云舟:“幕后之人是谁?实力强悍到连你师尊也敌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


    陌归尘哑然。


    对面的华云舟同样沉默许久,不知多久后,终是喟叹一声,绵长又羞愧,亦像幡然顿悟后的沧桑无力,反省道:“或许是我愚昧,不该固执偏信天机石预言,命理也许并非只有天定,又或许天机石也会有纰漏,总之……”


    “你……”


    那边嗫嗫嚅嚅“你”个半天,方才吐出句语气飘忽含糊的话,“等我,我想办法把你们师徒救出来。”


    陌归尘嗤之以鼻:“一大把年纪的人,就少瞎折腾。”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鼻息哼出来的,显得模糊不清,又别别扭扭的:“顾好你自己。”


    不等人回答,直接掐断传音。


    不消片刻,传音符又嗡鸣震了震,陌归尘没接,一掌轰碎传音符,拎起酒壶,边饮酒边围绕魔宫边缘走了一趟,预料之中,屡屡被结界拦回。


    那是一道只拦他的结界。


    若是再碰久些,便会有无形的水流从屏障蔓延爬来,缠绕上肌肤,冰冰凉凉,酥酥麻麻的。


    又像是蛰伏已久的毒蛇,自指尖处,一圈又一圈游移而上,鳞片摩挲肌肤,滑腻又阴冷,盘踞缠绕在他颈肩,朝他嘶嘶吐信子,传达警告信号。


    陌归尘抽开手。


    不幸中又腾起一丝安慰,是这道结界较于之前,明显有效力变弱的趋势,也就是说结界主人,他的师尊,如今情况不容乐观,说不定负伤不轻。


    一切都在按照预期发展。


    陌归尘想,那人八成是去极寒之地,催熟那颗闻笺上次未能催熟的破果子,一株传言能治眼疾的仙果——望月夜明砂。


    万籁俱静,身后忽而传来簌簌脚步声,陌归尘知道来者是谁,但没理会,闷头灌了口酒,继续旁若无人摸索。


    掌心再次探到这道结界,陌归尘了然收手,只要自家师尊再伤两分,只要他修为再精进一些,便能破这道结界。


    夜色浓稠,二竹弋就这么站在十步之外,静静看着陌归尘。


    那日,这对师徒去了一趟地牢,也不知怎么的,出来时,一个双目失明晕倒,被抱出来,另一个,同样情况不妙,浑身气息溃散,嘴角还源源不断溢出鲜血。


    简直是在互相折磨。


    二竹弋恻隐之心微动,掩掩眼帘,终于启唇。


    夜里很静,男子的嗓音落在凄凄风声中,缥缈又幽清。


    “早在十多年前,主上便发现你执念太深,隐有生心魔迹象,还为此与闻笺多番争执,甚至大动干戈,我从未见主上发过那样大的火,二位教育理念素来不同,说句僭越的比喻,那便是一个如严父,一个似慈母,才有后来的桩桩件件事……


    “这十年,何尝不是一场对抗心魔,磨练心性的历练,殿下聪慧,我不信你读不懂其中用意。”


    陌归尘平静得出奇,波澜不惊诘问:“那又怎样?那些鲜活的性命,就活该被当作旁人的垫脚石?”


    这话顿时把二竹弋堵得哑声,这些年所做的林林种种,事出有因又如何?


    结果固然是帮助对方成长,但过程确实是脚踏实地,真真切切经历的。


    难道裹上层“为你好”的糖衣,便能消除藏在里面的苦难么?


    不能,伤痛是无法磨灭的。


    陌归尘转身,面向二竹弋:“怎么,他派你来游说我?”


    二竹弋摇头:“不是,我只是不想看殿下难过,何苦折磨自己,让亲者痛呢?”


    至此,那人才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亲者?”


    陌归尘自嘲失笑:“我的亲者死了,都死了,而且一个个死在我面前。”


    二竹弋翕动双唇,刚张开嘴,还是沉默。


    其实他也不敢断定闻笺到底还在不在,何必给个不确定的答案,到头来只是镜花水月,平白叫人空欢喜一场。


    啪一声,酒壶被摔碎,瞬间将人惊醒:“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你的账,我迟早会找你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十年前那个阵法,是你布置的,你的手,也沾了鲜血。”


    陌归尘慢慢逼近二竹弋。


    二竹弋站在台阶下,便显得陌归尘比自己还要高出大半个头颅。


    月色下,红袍飘拂,淡淡的酒味混杂药香,还有丝独属于青年的冷冽清香,若有似无飘来鼻息,叫人一时失神。


    陌归尘挑起二竹弋的脸,居高临下垂低头,语气难辨喜怒:“本尊倒不知,本尊的左护法竟如此以下犯上,你那点心思藏得可真深呀,那要不要赏你夜里来听墙根?”


    二竹弋猛然别开脸:“殿下,你醉了。”


    陌归尘大抵是觉着对方不禁逗的模样有趣极了,微有兴味,别有深意道:“你恼羞成怒的样子,倒有两分像闻笺。”


    留下句轻飘飘的话,便踏落台阶,趁着月色扬长而去。


    男子定定愣在原地。


    直至风停,庭中不知从何处跑来只猫讨吃,二竹弋方回神,从袖口取出点猫食,单膝蹲下,望着凑来掌心啃肉干的猫。


    刚想碰碰小猫脑袋,焉知这猫叼起肉干就跑,完全不让摸。


    二竹弋的手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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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无声苦笑一下。


    *


    掌灯小厮刚在回廊点起几盏灯,便见玄胤仙尊乘月而归。


    往日俊美无俦的仙人,比平时虚弱许多,眉骨渗汗,唇色苍白,纤尘不染的白靴亦是结上斑驳的暗红污秽,浑身裹挟股难退的潮气,连发丝都似冻出一层化不去的薄霜,掌心还在淌血,滴答滴答的,拖出一路的血迹。


    小厮失了礼数,呆滞在原地,他还没见过这般狼狈的仙尊,连上前问好都忘了。


    雪影无心顾及他人,匆匆来到寝殿,站在门前,翻转掌心调理气息,拾掇回往日模样,才挽出股云淡风轻的笑踏进去。


    地上,七零八落躺着几个空酒壶,房中青年,双眸蒙上白绫,正仰面卧榻,素白的手随意搭在榻边,垂下的指尖,还蘸着几滴酒水,欲坠未坠。


    俨然是醉意横生,混沌迷糊,不知今夕是何年。


    雪影走近几步端详榻中人。


    陌归尘唇瓣沾着酒水,潋滟而泛出抹流动的光泽,大抵是听到房内动静,翻动一下身子,懒洋洋趴起来伸出只手,往外抓了抓。


    榻上青年唇角微弯,笑了笑,那笑很奇妙,似含着夏夜的风,秋日的雨,还有满天的星辰,与凝结的糖霜。


    雪影一时看得怔住。


    然而下一瞬,从这样的笑容里吐出的字眼却是


    “闻——”


    什么都有。


    独独没有他的影子。


    与此同时,咚一声。


    三百年一开花,三百年一结果,再三百年方能熟的望月夜明砂果实掉落地面。


    “唔。”


    陌归尘下一个未来得及出口的字,被一双柔软的唇堵在口腔,狠狠碾碎。


    雪影单膝跪于榻上,膝盖抵在底下人双|腿间,弯腰,单手把陌归尘双腕反剪在头顶,将人牢牢禁锢身下,又扣起下颌。


    愤怒冰冷的吻,碾转片刻,咂|吮掉对方体内酒水。


    也吞掉那细碎的呜咽声。


    只剩下湿|暖的呼吸交|融,房中腾起阵热|潮,相拥的二人都些躁|动,雪影双手搭落陌归尘的腰|肢,紧扣的指节,似乎一掐,便能将那截纤薄腰身拧断。


    听着对方断断续续的喘|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亲|吻,没进一步动作。


    蒙眼的布条溢出丝湿|意。


    酒水被尽数吸收走,青年的酒态亦随之退却,陌归尘脸颊晕出的绯红慢慢消掉,只留下些淋漓的热汗。


    他伸手去推人。


    没推动。


    陌归尘手肘撑在软被借力,抬脚踹出去,正中对方胸膛。


    雪影低头,夜里潮气重,那截裸|露的脚|踝泛出片红。


    他顺势把陌归尘的双脚摁下来,放到自己腹部位置,盖上两边宽大的袖摆,裹得严严实实的,好替道侣取暖:“有点凉,捂一捂。”


    陌归尘皱眉,使力抽腿,却纹丝不动,干脆放弃挣扎,直接往床上一躺,本就看不见的人,还把脑袋埋进墙面,可谓是嫌弃十足。


    雪影也没多言,许久后方吐出句:“饮酒伤身,也伤你腹中胎儿,别闹了好吗?”


    话音刚落,那道红影肩背无意识动了动,又目睹小徒弟绫罗下的眼睫轻颤一下,雪影敛回神思,手指轻轻碰了碰陌归尘腰腹:“这里,多了两个小猫崽。”


    他又温声补充道:“是对龙凤胎,正正凑成个‘好’字。”


    这话过后,没人再出声,房中一时静得呼吸可闻。


    怔然许久的青年,终于缓涩转过头,面向他,对他说出这些时日来的第一句话,只是满脸愕然,不可置信又迷茫问:“我怀了师尊的孩子?”


    他不在意孩子,一个还未出生便被生父百般折磨的人,怕是连爱都不懂,更遑论爱孩子。


    但若是孩子的到来,是柳暗花明的转机,是师徒二人关系破冰的开端,是他父凭子贵的起点。


    那便是意义非凡的。


    雪影至此,才生出点初为人父的喜悦,极其珍重望人,掌心小心翼翼抚上陌归尘腰腹。


    “是,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