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下着蒙蒙小雨。


    茅草屋在细雨中颤颤巍巍，土砌的墙，茅草盖的顶，四处漏风。


    冷风从房屋缝隙钻进老人单薄破烂衣衫。


    老人粗糙的皮肤早受够风霜折磨，脸上沟壑纵横，双手遍布厚茧，正持着一碗半温不冷的稀粥喝。


    光线昏暗，屋里豆苗灯也点不起，只依照着暗淡天光模糊照清简陋陈设。


    老人身子佝偻，老得早和年轻时的相貌不相干。然而张灵微却由内而外确信，老人就是他。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感觉。


    尽管张灵微还是从上帝视角看去，却能与老人感同身受。


    绿林幽深，朦胧细雨中走来一个白色身影，如同一颗明珠发着温润的光，和凋敝孤零的小屋格格不入。


    女人犹豫很久才开口说道：“阿泉。”


    老人将静飞尘迎进屋内，僵硬笑了：“没想到吧，四五十年过去了。”强装乐观的声音显得勉强和孤落。


    当年那个志气高扬的青年如今已垂垂老矣，而静飞尘却依旧年轻。


    老人如同招呼小辈客人热络在屋内东扫西挪，腾出干净地方，拿出最好的食物——一颗咸鸭蛋，和着粥端给静飞尘。


    他脸虽然上和煦笑着，一闭眼就回到曾经烈火焚烧，嘶吼惨叫的夜晚。


    魔咒不断，鬼影重重。祭祀台上大祭司挥动着权杖，跳着舞蹈，晃动得浓墨重彩的衣裳四处飞扬。祭台中央被烈火焚烧的人面容扭曲，祭台下颂声不断，唱着恭献阿得。


    那被烈火焚烧的人中，有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婶婶嫂嫂，甚至因为连坐，还有他家的邻居。


    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


    祭台上执行献祭仪式的则是静飞尘。


    *


    医院窗外秋色比上次他住院时更凋零，树枝干秃如同枯爪抓向天空，叶子都掉光了，只有一两枯卷叶片还执着抱着枝头，飘荡在风中。


    向窗外看去的张灵微深深叹气，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了....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而百无聊赖想着崭白的天花板。


    静飞尘...阿泉.....祭祀...活人献祭...阿得..


    中国历史上记载的活人祭祀最早始于殷商时期，商之后，周，春秋，秦尤盛。到秦始皇时候，用了泥人俑代替人殉，往后人殉情况开始减弱。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就是那时期人的信念。天，神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很重。到了雨季，天不下雨，人就要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德性不对，不敬神造成的神明对人的惩罚。


    而他们对“错误”弥补的措施是：献祭。


    这种献祭更像是上供或对上天的贿赂以求神明平息怒火。


    在祭台上作为祭品的有牲畜，玉器，青铜器等等吃用品。除此之外，人作为最高等级的献祭品也不例外。


    当人作为献祭对象时，不止献祭青壮年，儿童妇女也包含其中。殷墟奴隶祭祀坑就曾挖出活埋的幼童骸骨，最小的儿童甚至连天灵盖都没长合。


    其次，殉葬者们在被献祭时想死也不是轻而易举的。


    祭祀坑中发现的骸骨有断头、折成两半、四肢不全等等。


    活煮，刀砍，挖肚剖肠，火烧，活埋各种惨不忍睹，极端残忍的方法层出不穷。


    可在殷商时期，他们祭祀的对象多是抽象的神，风神，雨神，月神，日神......从没听说过有叫阿得的神。


    梦里的大祭司静飞尘，手上带着手套，额头上缠着护额。张灵微第一眼联想到的就是徐伯玉，俩人简直一个造型....并且都有权杖。


    从场景，人衣着服装来看，也并不像殷商时期，春秋那么古远的时代。


    无论是远或近的故事，这段飘进脑海里的故事难道和自己有关？


    好似故事并非从他脑海而出，而是像收音机接受到信号，从外部到他脑海里一样。


    脑海里，青年阿泉和老年阿泉的画像不断浮现。


    张灵微手里摩挲着玉佩，阿泉为什么这么像自己？又或是自己为什么像阿泉。


    迄今为止，已经碰见太多难以解释的怪人怪事。


    人脸蚯蚓，人头蜘蛛，在亚空间生活的怪奇生物。


    而亚空间是更难以解释的地方，它就像一扇被门锁住的神秘空间，而咒文则是打开它的钥匙。


    除却亚空间，难道还有季空间，第四空间？第五空间？世界不再是单一的，而是多个平行相似的空间相互影响？


    疑问充斥在张灵微脑海，他曾在局里档案馆里看过一份资料。十字路小队在亚空间勘察时，发现一处小区门口有个活死人在椅子上摇摇晃晃。


    他浑身腐烂，苍蝇覆盖得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挥散苍蝇后，活死人膝盖处，活蛆在肉里钻来钻去。


    后来十字路小队在现实世界调查小区开发商时，查出一庄命案。小区在施工时，雇保安看守工地。保安是个有轻微智障，六亲无缘又带有点瘸的人。


    这种社会边缘之人，不免让人想到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当时工地施工不顺利，开发商老板一求施工顺利，二求房地产生意兴隆。做了个法事，拿保安打了活生桩，浇灌在小区门口钢筋水泥里。


    保安在现实空间死了，却在亚空间以活死人的状态存在着，且地点就在小区门口。


    空间上的相近足以说明现实空间与亚空间有着紧密联系。


    张灵微思绪连篇，或许一个人能同时存在不同空间呢？只是他们虽是一个人，却不能相互察觉。


    “亭中梨花又一年，立清宵月华~”


    听着小曲，张灵微翻看着手机。


    *


    无启的博客。


    八十岁的老奶奶


    生命凋零枯败，我的命运泛滥死亡气息，死气沉沉。


    一直如此。


    我已经是八十岁老人，回首生命，很长又很快。已经到达八十岁的我，觉得一生就是一眨眼。


    我随便过了一生，高不成低不就。


    没青春，没激情。


    学业，工作，成婚，生子，养育，垂垂老矣。


    做了好多事，却一事无成。


    拥有很多，却都不是真正渴望的。


    死亡靠近，我好似没活过。


    砰的一声，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年轻。


    我回到了我二十一岁时。


    二十一岁的烦恼蜂拥涌进脑海，身材不自信，财富不富余，学业焦虑，人际关系紧张，与父母争执....又或仅仅是摔了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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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子八十岁，又离我好远。


    我意识到那些繁琐小事充杂了我整个人生，占据大脑时间的是脑子里停不下的说话，走神，短视频，无聊等待聊天列表亮红点，肥皂剧，明星花边闻........


    任由一文不值的琐事荒芜了生命。


    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想要做成一件大事，并非易事。


    用稀薄的时间过着如梦游般浑噩的日子。


    又怎么完成梦想 ？


    想着自己是八十岁的老奶，见过大风大浪。


    那些小事再也掀不起心中波澜，一笑了之。


    再也不在乎别人如何想，如何猜疑，如何说。


    大胆去做，大胆去想，去珍惜时间。


    请不要让生命充满遗憾。


    *


    无启，破冰船小队成员。张灵微没接触过这个小队，但局里成员相互之间联系方式都是有的。


    张灵微翻看其他板块内容，除了这条八十岁老奶返老还童博客之外，无启再没有其他文章。


    “这一世，太漫长却咫尺~”手机还在放着小曲。


    忽然顿了一下，打来一个电话，铃声刺得张灵微一激灵。


    想曹操，曹操来。打来电话的正是无启。


    电话不过是个预告，她本人很快来到张灵微病房。


    一袭红装，烈焰红唇，浓颜大美女好似一朵怒放的红玫瑰。身材凹凸有致，大波浪卷的黑发衬得皮肤白皙，成熟魅惑。


    无启把银色密码箱放在床头柜上，坐下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拿回死灵古卷的大人物。”声音理性沉稳。


    张灵微面色羞愧：“都是队友的功劳，我拖了他们后腿。”


    无启状若无所谓，用一口理性声线说道：“大不了变一张死亡通知书。”


    张灵微瞠目结舌，心道局里的人心理是否略有不健康？记得他上次问徐伯玉，亚空间那么危险的地方，死了怎么办。徐伯玉回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们是否对死亡过于豁达，还属张灵微惜命....


    正是因为他太惜命，却连累队友，张灵微对此耿耿于怀，郁闷不解的神情掩饰不住，直接把愧疚写在了脸上。


    无启宽慰说道：“局里全力组织人员搜救，你根本无需担心。”


    “真的？”


    无启耸肩：“找死灵古卷很难，找个人很容易。沙漠计划预计集齐死灵古卷，就驱逐那帮东西出去。”她拍了拍张灵微肩膀，“找到一卷，就算你立大功了！”


    “所以，”无启站起身打开银色密码箱，“局里准备给你一个奖励。”


    张灵微还在回想她说的驱逐是什么，就见无启拿了个小臂粗的针筒出来，甚至针孔都能与细吸管比拟大小。


    霎时间张灵微吓得脸白，这一针下去他的肉得少个洞！


    无启坏笑：“高科技特制药，一针下去两天你就好得差不多了。”她按了墙壁上的呼叫铃，进来两个白褂医生协助治疗。


    锋利的针尖推了一点药水出来。


    张灵微躺着动也动不了，瞧着直入大腿大针筒惨叫：“姐我没事，我自己恢复几天就好！”


    于此同时，距离张灵微不远处，救护车呼啸，担架车上躺着个人被疯狂推往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