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君子

作品:《有神送礼

    这段街区变成红色,刺目得像一道无可救药的歧途。


    安德烈手中卷轴显露“獒狼不通人性,如果是人兽相搏,生死有命。而你将人命当作游戏,獒狼伤人的罪魁祸首,是你。”


    看见卷轴纷飞的那刻,维克里脸上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也快速倒塌,他疯狂退后,想要离开这里,但卷轴的能量波动很快追上了他。


    “我是大魔法师约诺斯家的孩子,您不能惩戒我,大魔法师与王室翻脸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你是约诺斯第几个孩子?”


    “第19。”


    卷轴划过维克里的脑袋,灼烧感刺痛他的额头。


    安德烈声音冰冷“我前往东边境之前,约诺斯已经有十五位年满二十岁的孩子了。我想,你并不值得他向我翻脸。”


    惩戒是王室对贵族罪犯的一种标记,神殿的法则规定了贵族的生死归于神殿,王室无法下令斩杀贵族。


    但锋利的魔法卷轴会在罪犯的额头留下一道无法消逝的疤痕,不见血,但疼痛感仿若刀刻。


    被标记两次的贵族将被剥夺贵族身份,也就意味着神殿法则对贵族生命的禁令失效了。


    满街浓烈的血腥味使杜杜忍不住呕吐,可她只吐出了很多混着泥土的水。


    安德烈走向杜杜,面对脸挂泪痕的女孩,依旧保持着古板冷漠的语气,不带一丝关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他说谁能抢到那块肉就给谁,父亲和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饭了。”杜杜眼神涣散,“如果我不会饿就好了。”


    安德烈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权贵们,在他发难前,执政官率先开口“是他们自愿出来参加这场游戏的,不归我们管。”


    安德烈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运输官脸上,语气冰冷“我路上见到了很多援助队,送往这里的物资在哪?”


    运输官苦着一张脸“城堡的大人们要求东西先送城堡,他们挑剩下的再送往村庄,可他们什么也没剩下啊。”


    安德烈闻言抬头看向城堡方向,


    城堡的贵族子弟中有人在吟诵魔法,时刻关注这边的动向。


    闻言贵族子弟立刻从高塔送来灰雀,带着传音魔法的灰雀播放了他们的反驳“他撒谎,是执政官告诉我们村子里留有自用物资,我们才收下的。”


    安德烈的视线在权贵们脸上扫过,无人敢与他对视。


    他明白这座距离都城最近的附属村落必有蹊跷,但如今时间紧迫,这里又是恩斯本的村落。他无权处理别国的执政官,必须先赶往都城。


    完成沃林王室的任务。


    惩戒的疼痛使维克里陷入昏迷,当他睁眼时,已经在不死河的船上,由王室卫兵押送,到达灰矿山脉。


    那是约诺斯家族的发家点,但灰矿山脉处在恩斯本与沃林交界处,西北更是一片无人区。


    地理位置太过偏僻,几乎与世隔绝。


    去往灰矿山脉意味着将与其他贵族失去联系,为此约诺斯家的人都不愿意留在那里。


    听说那里如今只生活着一个私生子,生死不明。


    私生子的母亲是约诺斯买下的一只海妖。维克里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个屋檐下,他祈祷这个私生子最好是死了。


    维克里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套水蓝色的制服,制服套装中有一条发带,发带中间镶锲着宝石。


    那颗珠宝虽然不名贵但颜色特别,是一颗蓝色的簇晶,花了他很大功夫才拿到。


    他唯一能得到的关于储君的消息是——安德烈有一头及肩的长卷发。


    很显然,这个消息已经非常落后了。


    这套制服是维克里准备的礼物,只是如今毫无用处。


    维克里在船舱里换上这身制服,他也修习过控水魔法。咒语吟诵,流水洗净了他的额头,但惩戒的疤痕依然清晰。


    他挺直腰板,将头发拢在脑后。


    安德烈是个伪君子。


    维克里记得村落窗户后面躲着的一双双眼睛,那些眼睛都盯着安德烈。


    恩斯本的老国王死了,拥有继承权的王储有十三位,长子巴伦年少时曾被寄养在沃林王庭,与安德烈一起长大。


    现在恩斯本代理执政的是大魔法师查尔斯,人是不可能愿意交出自己手中,已经牢牢掌握的权势的。


    安德烈所作之事不过是为了博取名声,为长子巴伦争夺王位。


    当巴伦顺利继承王位,安德烈的储君之位也会更加稳固。


    维克里厌恶他,但又想成为他。


    他出生并不好,母亲是个没有头衔的农女,维克里必需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才能获得家族的关注。


    而安德烈一出生就是储君,那些仰望的目光从他出生起就没有断过。


    但自己还年轻,他会抓住一切往上爬。


    维克里从前只想要获得上位者的关注,但从安德烈身上他明白,权利是上下接壤的梁柱。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笼络人心。


    让好的名声像种子一样播撒开,让它们生长,直至成为攀权附贵的好梯子。


    维克里对着镜子,抚摸着额头中间的那道惩戒疤痕,系上发带掩盖它。


    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必须从中有所长进。


    他开始练习如何收敛戾气,更温柔的笑。


    直到十天后下船的时候,哪怕侍卫一直催促他,他也报以温和的微笑。


    这招很管用,侍卫的态度很快从短暂的迟疑,变得些许缓和起来。


    维克里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发带,伪君子那一套,确实很适合收买人心。


    维克里拿出两袋灰银,按照约诺斯家族的制度,维克里不可能有这么多灰银,但獒狼为他赢得了很多。


    对领主级别的贵族而言,灰银不过是一种交易手段。


    他将那两袋灰银送到侍卫面前“我对那只獒狼很有感情,如果可以的话,能将它的皮毛带给我吗?”


    这些灰银在黑市上购买一张新鲜的獒狼皮绰绰有余,虽然獒狼毛色混杂,几乎不可能买到与维克里那只獒狼高度相似皮毛。


    可谁又能认得出一张獒狼皮呢?


    侍卫对视一眼,毫不犹豫接下灰银。


    船舶停留在二加城,这是距离灰矿山脉最近的港口,也是最近的行政区。


    但灰矿山脉作为一处矿产资源地,并不属于任何城市,而是作为一笔财产属于它的主人。


    港口距离山脉中的约诺斯城堡还有数里,此时抬头看去,整座矿脉都掩埋在灰蒙蒙的雨雾里。


    听港口的人说这雨从“大地震”那天开始,至今未停。


    但没关系,约诺斯家族的城堡坐落在整座矿脉最好的位置上,雨水不会积郁成灾。


    令维克里感到不愉快的是,那个私生子还没死。


    维克里踏着雨水走过护城河吊桥,进入城堡内部,微笑着询问迎接的管家“这里住了几个约诺斯家的人?”


    “只有一个,大人。”


    “一个小海妖混血?”


    管家垂头沉默着,这种话不是他能够公开议论的。


    “那个小海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你们不为他提供食物吗?”


    管家呼唤正端着一盘面包的女佣。


    女佣听明白缘由后,指着城堡楼梯台阶最高处,“我会将饭菜放在那里,小少爷会去拿。”


    “那也太辛苦你了,”维克里怜惜地看着她,“以后不用这么做了,如果见到小海妖,告诉他来见我。”


    饿了对方三天,维克里依然没有见到那个混血私生子。


    这小海妖比獒狼还能饿,他想着。


    维克里再次询问女佣“那个小海妖在哪?”


    “一般在阁楼上,大人。”


    “带我去见他。”


    维克里在城堡最边缘,也是最高的阁楼上看见了他。


    那个男孩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坐在窗户边缘。


    他背对窗外,面向空荡的内墙,双腿挂在窗沿。


    漆黑的头发蜷曲,很长且没有修剪的痕迹,几乎盖住整个上半身,穿着不太合身的制服。


    或许是从城堡找出来的旧衣服。


    被买回来的那名海妖生产后不久就去世了,约诺斯家族中没有人在意这个小混血,他只要活着就行了。


    又或者,死了也没关系。


    维克里不想和一个混血住在同一屋檐下。


    人以类聚,和低等的人在一起,别人也会看不起他。


    维克里沿着狭窄的楼梯,缓缓走向阁楼,他在男孩身前停步,抬起手放在男孩肩头。


    维克里一只手可以从他肩头覆盖到后背,这位小海妖实在是太瘦弱了。


    被触碰的那刻男孩抬起头,对视的那瞬间,维克里心中一颤。


    但他依旧冷漠地与男孩对视,手下用力一推。


    男孩跌落。


    尖叫从身边的两名女佣嘴里传出,维克里低头看去,那个混血私生子后背着地落在地上。


    这是整座城堡最高的阁楼窗台,男孩却很快爬起来,甚至毫发无损。


    维克里在心中感叹,海妖的身体确实比普通人类强韧,哪怕是一只混血海妖。


    一个穿着灰黑色宽大麻布衣服的少年突然闯进城堡范围内,步子飞快地靠近高塔。


    他老旧宽大的衣袖被雨水淋湿,板寸头,看起来像一只灰老鼠。


    他扶住男孩,抬头看了维克里一眼。


    城堡守卫听见女佣的尖叫正在逐渐靠近。


    城堡是平民禁区,平民少年必须离开,否则将面临逮捕。


    男孩死死抓住少年的手,面对越来越近的守卫脚步声,两人头也不回地跑远。


    维克里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不用杀人就能赶走这个麻烦。


    他抬头向窗外的天空看去,一个穿着金红色长袍的身影悬停在半空中,看完了整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