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故作镇定的道,“陛下因贪污震怒?”


    武曌丝毫不知高阳的想法,她点头道,“不错。”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


    “更令朕震怒的是,这裴文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但朕要下旨处置他的时候,各地官员却纷纷上奏,为其说话!”


    “这其中,不乏一些朝廷重臣!”


    此话一出,高阳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他沉思片刻,开口问道,“臣敢问陛下,这裴文有何特殊身份?”


    武曌诧异高阳的反应速度,但她出声解释道,“裴文乃大乾有名的大儒,裴家更是山东盘踞了三百年的豪族,家中藏书上万卷!”


    “同时,大乾最好的宣纸,圣贤书所用之纸的原材料,也被裴家掌控了六成!”


    高阳一听这话,立刻便点了点头,“陛下这么一说,那臣便明白了。”


    “若是因此的话,这便不奇怪。”


    高阳轻飘飘的语气,引起武曌的好奇。


    “这为何不奇怪?”


    高阳笑着出声道,“陛下可曾听闻前段时间,由我父写的《送长安孽子高阳序》?”


    “送长安孽子高阳序?”


    武曌呢喃一声,面色怪异。


    一旁的上官婉儿也是嘴角一抽,这《长安孽子高阳序》可深受长安士子喜爱,尤其是一众寒门子弟,更是奉为神作,日夜拜读。


    甚至这《送长安孽子高阳序》一出,连带着高峰的声名都好了太多。


    对此,武曌并不陌生。


    武曌点头道,“不错,这《送长安孽子高阳序》朕听过,但这真是高尚书所写?而并非你高阳?”


    高阳摇头道,“陛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陛下可还熟悉?”


    武曌点头。


    这《送长安孽子高阳序》她印象很深,虽然她出身富贵,并未那般艰苦求学,却从文字中,感受到了那股求学之路,不屈之志。


    高阳直视着武瞾,继续问道,“那陛下听闻过凿壁偷光吗?”


    “凿壁偷光?”


    武瞾眉头皱起。


    “条件艰苦,以至于凿壁偷光,这便是诸多寒门学子的求学之路!”


    “但臣要说,凿壁偷光这还是幸福的。”


    武瞾一脸吃惊,“这还算幸福的?”


    高阳掷地有声道:“因为这最起码还有书读,但太多寒门学子,连书都没得读。”


    “因为圣贤书的孤本,都在天下各大世家的手中,他们把持着圣贤书,就等于垄断了文化。”


    “纵然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寒门士子有圣贤书,但圣贤书晦涩难懂,一句话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没有大儒注释,根本难窥其义!”


    武瞾瞳孔一缩,脸色难看了下来,她明白了高阳的意思。


    高阳继续道,“若这个时候,有一个大儒无私讲学,注经释义,陛下觉得会如何?”


    武瞾白皙的拳心攥紧,一双眼神极为难看。


    她继续的道,“高相,你接着说。”


    “旁人觉得,这是一场交易,可能就连那些受过恩惠的寒门学子,也会这般觉得。”


    “一介寒门子弟,入了朝廷,本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一旦犯错,就万劫不复。”


    “可恰恰相反,受过大儒恩惠,拜入大儒门下,纵然犯了一些小错,也不会有事,因为在天下各地,他有着诸多同门师兄弟。”


    “平常不显山不显水,可一旦出事,他们就会拧成一股绳,互相照顾,而这股绳的尽头,陛下觉得是谁?”


    高阳的声音很轻,但说出来的话,却直入武瞾心底,令她周身满是寒意。


    “你是说裴文?便是如此?”


    “他……凝聚了党争?”


    高阳点头道,“不错,臣虽只是猜测,但应当大差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