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胡乱地哭着。


    她的嘴唇苍白干涩，眼泪肆流。


    心底碾过一阵阵浓烈的痛楚。


    她像是刚刚爬出深渊的人，又重新被一波一波冰冷的海浪打回了黑暗。


    她不服气！


    她要想办法扳回局面。


    “你是沈澜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顾承礼说完就往病房外走。


    正好医护人员赶过来，重新帮沈筠进行包扎。


    沈筠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除了不断冒出的眼泪，她看起来就像个木偶，任由医护人员为她包扎。


    沈澜原本一直呆呆地站在旁边。


    此刻看到顾承礼经过他身边，又忍不住一拳挥了上去。


    这一次，顾承礼握住了他的拳头。


    顾承礼咬紧牙关，盯着沈澜，一字一顿地说：“沈澜，理智点！”


    说完，就重重地把沈澜的手摔下。


    他直直地凝视着沈澜，眼睛幽深漆黑。


    沈澜紧握的手指慢慢无力地松开，声音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顾承礼，你这个浑蛋！


    你要我怎么理智？


    这可是我的妹妹啊！


    她好不容易被抢救了回来，万一被你这样一刺激，又想不开了……怎么办？”


    “人都是要学会自我负责的。总不能因为怕她想不开，就什么都由着她。”


    说完，顾承礼毫不犹豫地走出了病房。


    …………


    从医院出来，夜已经很深了。


    顾承礼把车缓缓行驶到一片普通住宅区，停下车，往小区里走去。


    他走到某一幢楼下，停了下来。


    就像以前每一次站在这里看某一层透出来的灯光那样，他缓缓抬头，从下往上，一层层地数上去。


    然后，数到了想找的那一层。


    和苏阅微分开的那段时间，他经常会站在这个位置，仰望那一层。


    那个他眺望过无数次的窗户，此刻居然亮着灯。


    风吹在他身上，他的衣摆飘动着，头发瞬间就被风吹乱了。


    万家灯火中，那一盏灯曾经是分开时的慰藉。


    只要那盏灯还亮着，他就知道，她在那里。


    今天，那盏灯这么晚了还亮着。


    他加快了步伐，往电梯间走去。


    他还是没有录指纹，只能按了按门铃。


    苏阅微的声音从门后轻轻传来：“承礼吗？”


    这一次，她没有问“谁呀？”


    而是直接问的“承礼吗？”


    顾承礼的心莫名一暖。


    “微微，开门。”


    那个在心头辗转的名字，也迅速从他的唇边滑了出来。


    苏阅微打开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顾承礼觉得像有半辈子没见到她了一样。


    他一步跨进门，拥住了苏阅微。


    “微微，我很想你。”


    他的声音低沉淳厚，苏阅微的心里升起了一种类似感动的情绪。


    初夏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她靠在顾承礼的胸前，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过了好久，顾承礼才不舍地松开了双臂。


    苏阅微退后一步，侧头看着他微笑。


    他穿着白色衬衫，斯文清贵的模样一如往常。


    只是脸颊处有一块乌青。


    “你的脸……”说着，她又看到他白色衬衫下摆有块斑驳的血迹……


    “你的衣服……”她皱了皱眉，不确定地说：“是血吗？”


    顾承礼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那块血迹。应该是制止沈筠扯绷带时蹭到的。


    他想了想，把沈筠的事告诉了苏阅微。


    苏阅微听完，心头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其实顾承礼出门的时候，她就有不祥的预感了。


    但是，当她听完整件事，还是大受震撼。


    很难相信，一个那么骄傲的女孩，会突然选择自杀！


    而且是在苏阅微撤诉和认亲后，怎么看，都好像和她有一些关系……


    她克制着内心的震惊和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顾承礼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轻声说：“这不关你的事。我先去洗澡。”


    顾承礼一直是个讲究的人，身上有血迹，想马上去洗个澡。


    苏阅微想着自己和沈家的关系，胸口闷得厉害。


    那个自杀的女人，是她的亲姐姐……


    顾承礼是她亲姐姐的求而不得……


    苏阅微对沈家的人自然没有太多感情，但是，想到这些，她还是觉得头痛不已。


    “顾承礼。”


    “嗯。”他应道。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喊他，这让他微微有些诧异。


    “你……很害怕吗？”这是她从顾承礼脸上捕捉到的情绪，她有点不太确定。


    “你是指沈筠的事吗？”顾承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苏阅微点了点头。


    顾承礼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她是沈澜的妹妹，我也一直把她当妹妹看。”


    他没敢承认，他确实在害怕。


    苏阅微好不容易找到了适配的血型……万一到时沈澜不答应……


    他不敢想……


    苏阅微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乌青的脸颊：“这是沈澜打的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


    “疼吗？”她温柔地问。


    顾承礼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沉声喊她的名字：“微微，我再说一次，这跟你没有关系。”


    苏阅微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顾承礼洗好澡后，发现苏阅微已经躺在了床上。


    夜色深沉。


    他躺到苏阅微的旁边。


    苏阅微安静地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顾承礼关掉灯，从背后轻轻地拥住她。


    就在顾承礼快要睡着的时候，苏阅微突然低声说：“承礼，你相信殉情这种事吗？”


    “相信。”


    苏阅微差点要问“你是这样的人吗？”话到嘴边，改成了：“我觉得殉情的人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应该继续往前走，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她想到医院那滩血，想到刚刚做的噩梦，想到自己的病，想到沈筠的疯狂之举……


    她突然很需要确定，顾承礼不是一个会做出这种行为的人。


    顾承礼的声音温和地从她的头顶传来：“我们不是当事人，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就没有立场去评判他们。


    再说了，殉情这种事又没有标准答案，只是一种个人选择。


    坚强地活下去是一种选择，殉情也是一种选择。”


    “你会吗？”这三个字最终还是脱口而出。


    顾承礼沉思良久，认真地回答道：“这个不好说，人的心理是会发生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