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章 一一二一章 文甲之战

作品:《芳明1128

    初夏的霍特科姆河平原,野草疯长,没过人膝,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却洗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铁锈与肃杀。这片昔日炉石虎地部落丰饶的猎场,如今已被战争的铁蹄踏碎了宁静。特花纳部落的大军,在长老茨尤·冈西的咆哮声中,正浩荡北上。他们手中的钢刀钢矛闪烁着冷冽的寒芒,背上的复合弓弦紧绷如满月。尤其是阵前那二十名勇士——他们身披的明军制式胸甲,在烈日下反射出大片刺目而冰冷的金属光泽,如同二十尊移动的铁壁,每一步都踏得大地微颤。他们是特花纳撕碎仇敌、「收复」失地的信心所在,不久前对西岸克拉姆部落的摧枯拉朽的吞并之战更是让他们气焰冲天。队伍中夹杂着众多炉石虎地的残部,他们眼中燃烧的并非战意,而是蚀骨的、对努克萨克不共戴天的血仇。


    兵锋直指——如今盘踞此地、气焰正炽的努克萨克部落。


    「咚!咚!咚!」特花纳的战鼓擂响,声震原野。钢矛如林,刀光胜雪。二十名胸甲战士列成楔形坚阵,山鬼面具遮掩了表情,只留「魔石附体」的神兵,其威压如山崩般倾泻向努克萨克阵线。茨尤·冈西长老挥动着象征权柄的手杖,声音因亢奋而嘶哑:「今日!炉石虎地的冤魂将得安息!今日!努克萨克的骨头将铺满霍特科姆河滩!冲锋!」


    战争之初,在霍特科姆河下游平坦的开阔地,两军轰然对撞。努克萨克战士虽也装备了钢刃利箭,人数甚至稍占上风,但当他们看清特花纳阵中那二十尊反射着死亡阳光的「铁魔」时,被「锋利魔石」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是魔石甲!冲不破的!」


    「他们的箭……射不穿!」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努克萨克阵线中蔓延。


    事实果然如此。努克萨克泼洒出的箭雨,多数只能在特花纳胸甲战士的护甲上撞击出徒劳的叮当声,留下些许浅白划痕便颓然坠地。二十名甲士如同无坚不摧的楔子,稳步向前推进,无情地挤压、撕裂着努克萨克的防线。努克萨克战士开始后退,阵脚显出溃乱之象。


    「看!他们垮了!碾碎他们!」茨尤·冈西挥刀狂吼,特花纳全军士气沸腾,攻势更猛。


    然而,这后退并非真正的溃败。努克萨克队伍中,几名小头目在格挡闪避间,飞快地瞥了一眼手中粗糙木板上刻画的「野文」指令——那是战前马迪卡长老亲授的机宜:「若魔甲至,不可力敌,佯败入林,依计行事。」


    他们且战且走,看似狼狈,实则保持着一种残酷的秩序,如同引导洪水般,将特花纳的主力,尤其是那二十名锐气正盛的甲士,诱向后方地势起伏、林木遮天蔽日的熟悉山岭。


    一踏入藤蔓纠缠、枝杈横生、光线晦暗的密林,战争的法则顷刻颠覆。


    沉重的胸甲从优势瞬间化为致命的累赘。甲士们行动变得迟滞如陷泥沼,攀爬陡坡时喘息如牛,跨越沟壑时踉跄笨拙。他们很快与后方轻装的特花纳主力脱节,阵型也在障碍重重的林地里散乱不堪。


    就在此时,山林间响起了努克萨克人模仿各种鸟兽的、含义诡异的呼哨声!这不是溃散的哀鸣,而是「野文」指令下达后,各狩猎小队按预定计划发动的信号!


    「一队左绕,断尾。」


    「二队右切,射膝足。」


    「三队正面扰,毒箭伺机。」


    一块块刻着简洁指令的小木板在努克萨克分队间飞快传递。命令精准如猎豹扑食,分工明确如齿轮咬合。他们彻底放弃了对那身「铁壳」的无谓攻击,而是凭借对每一寸土地的熟悉,化身林间鬼魅,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袭击。


    「嗖!嗖!嗖!」淬了剧毒(取自当地见血封喉毒草)的箭矢,从密叶深处、从巨石背后、从高耸的树冠上,发出冰冷的尖啸!目标精准地指向甲士们缺乏防护的膝盖窝、脚踝、试图攀援时暴露的腋下、以及头盔与胸甲间的致命缝隙!


    「啊——!我的腿!」


    「箭……有毒!浑身发麻!」


    凄厉的惨嚎此起彼伏。一名接一名的特花纳胸甲战士痛苦地栽倒,往日坚不可摧的铁甲此刻成了无法挣脱的钢铁棺材,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成为努克萨克猎手们从容围猎的活靶。二十名曾象征毁灭性力量的铁壁,在不到半个时辰内,竟被近乎屠杀殆尽!


    前方的惨呼与混乱声浪,终于传到了由茨尤·冈西亲自压阵的特花纳主力耳中。他们心急如焚想要前冲救援,却被努克萨克小股部队精准的冷箭和复杂地形死死绊住;想要后撤重整,命令却无法有效传达——他们没有「野文」系统,口头呼喊在喧嚣混乱的林间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迅速失真、湮灭。


    「前面到底怎么了?!」


    「甲士们好像……败了?」


    「长老的命令是什么?进还是退?!」


    恐慌与误判疯狂滋生。甚至发生了后队听到前方异动,误以为是努克萨克奇兵包抄,惊惶之下向自己前方模糊移动的人影疯狂放箭的自残悲剧!


    就在特花纳指挥体系彻底瘫痪、士气濒临雪崩之际,马迪卡长老亲自统领的、一直隐伏于侧翼山梁后的努克萨克最精锐的生力军,收到了最后一道以「野文」刻写的木板指令:「全军出击,扫荡残敌。」


    震天的怒吼如同雷霆从侧翼炸响!养精蓄锐已久的努克萨克生力军,如同蓄势已久的狼群,向着已乱作一团、士气崩溃的特花纳主力发起了排山倒海的致命总攻!失去钢铁先锋、指挥完全失灵的特花纳部队瞬间土崩瓦解,战士们丢弃武器,像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溃败途中,极具讽刺的一幕上演:几辆特花纳部落用来运送物资(包括备用箭矢和从明人处换来的少量粮秣)的独轮车(他们刚学会使用不久的新奇工具),在仓皇逃窜中于狭窄崎岖的林间小道上接连倾覆,车轮损坏,货物堵塞了通道,恰好卡死了最主要的一条退路!这来自「巨鱼部落」的「文明利器」,此刻竟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化作了埋葬自己的坟场。


    屠杀从午后持续到日暮。特花纳部落的主力被彻底碾碎,长老茨尤·冈西殒命阵中。少数俘虏和逃散的妇孺再也无法凝聚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马迪卡·霍马屹立在硝烟未散、血腥扑鼻的山岗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霍特科姆河谷,乃至更南方广袤无垠的土地。他手中紧握着一块沾染了暗红血渍的木板,上面最新的「野文」指令正被信使飞速抄录,送往各支分队:「清剿残敌,收其村落,纳其人口,夺其资粮。霍特科姆河域,尽归努克萨克。顺者奴,逆者亡。」


    凭借此役,努克萨克不仅鲸吞了特花纳,其兵锋与威慑力,更借助高效冷酷的「野文」指挥与行政系统,如瘟疫般迅速蔓延至普吉特湾直至菲沙河北岸的数百里广袤山区。一个以努克萨克为核心,通过铁血征服与「野文」驭民,强行糅合了炉石虎地、浩客梅勒、特花纳乃至远方被迫臣服的克拉姆部落人口的原始奴隶制帝国雏形,正在尸山血海中狰狞崛起。


    马迪卡·霍马,这位曾痴迷于窥探「巨鱼部落」组织奥秘的酋长,在顿悟了文字那冰冷的权力本质后,凭借对其野蛮高效的运用,已然化身为峡湾之地最令人胆寒的「暴君」。他手中的炭笔与木板,与他腰间的钢刀一样,甚至更为致命,成为了扩张与奴役的最高效工具。此战亦赤裸裸地昭示:单一的技术优势(胸甲)是静态可破的盾,而组织模式的降维打击(文字指令系统),才是无坚不摧、动态演进的矛。峡湾的天平,自此彻底倾覆,旧的时代已被血色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