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偶遇玉郎

作品:《秦凤药传奇

    天擦亮时,阿梨j家中第一个起来的,家里农活太多了。


    那一日,走在地头上,只见两个男子抬着一领破草席,匆匆向后山荒冢而去。


    走在后面的男子,手里的席筒一动,一把干枯黑发从席子中散落出来。


    黑发间挂着一只木钗,钗头上粗糙钉着一颗廉价的珠子。


    那只钗随着男子走动,从发间滑落下来。


    阿梨感觉血液仿佛停止流动,背着挡住她后背的大竹篓,慢慢挪过去,一只稀脏的手捡起那只钗,不可置信看了半天,眼泪才落下,打在钗头上。


    她发疯一样丢了竹筐,追上去,不顾男子斥骂,拉开草席,看到那张日日都见的面孔。


    那面孔还未脱去孩子的稚气。


    男人一脚踢开阿梨,任她跌倒,她不知疼似的望着男子越走越远,消失在晨雾中。


    这晨雾仿佛飘入阿梨心头,再也散不开。


    又像一个恐怖的噩梦,总缠着她不肯醒来。


    她看着那只简陋的钗,钗头上的珠子,是阿梨亲手送给女孩子的。


    那领染了血的破席子,永远带走了一个十几岁的生命,阿梨生命中唯的光与温暖,就这么轻易的被夺去了。。


    打了猪草回到家,看着自己粗鄙不堪的傻丈夫,恶形恶状的婆婆,木讷少的公公……


    这一生,她注定就在这里,与这些人,消耗殆尽吗?


    她心中涌起强烈不甘与恶心,吐得昏天黑地。


    婆婆冷漠地说,害喜都是这样。


    她想尽办法打听到,服用一种草可使胎落。


    只要存了心,这个办法不管用,她还会想别的法子。


    她不想生下和这个家有关的孩子。


    她采集很多这种草,打不下孩子,就是死了也是好的。


    终于在某天,她流产了。


    婆家不但不让她坐小月子,还打了她一顿说她没用,仍然叫她下地干活。


    她在一个清晨跑掉了,为了跑得够远,她偷穿了婆婆的鞋。


    用草绳将鞋子紧紧绑了脚上——那是她唯一脱离这家的希望。


    只要跑得够远,他们犯不着为一个没花钱的媳妇费精神去寻。


    何况她落了胎后,流方大夫说她有可能生不下孩子了。


    她太单薄根本还没长成人。


    …………


    “我跑到哪里你猜到了对吧。”阿梨冲玉郎娇媚一笑。


    她笑得时候,极美。


    阿梨连续几天几夜逃命,直到来到京中。


    她的人生已见底,还能坏到什么程度,她到贩卖人的市场上,自卖自身。


    这样做的好处,卖得的银子归了她自己。


    虽是卖身,却算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别人都愁眉苦脸,她却欢欢喜喜。


    梅绿夫人来买丫头,她自荐说自己什么活都干得了。


    她的美埋没在长期营养不良的黄瘦与干枯中,像一颗没来及长大开花的嫩芽。


    梅绿那双毒辣的眼睛,一下便看穿那张污脏的小脸下的清秀。


    阿梨与她讨价还价,梅绿咯咯笑问她,“你知道我那里做的什么生意吗?”


    “不管阿娘做什么,我都保证做好阿娘给的差事,再苦再累我都做。”


    梅绿弯腰恶毒地说,“我那儿是个陪男人睡觉的地方。”


    阿梨沉默了,片刻,她抬头,脸上没了讨好的笑意,“那我便要做那里最贵的姑娘。”


    她是梅绿买回的女孩子里,唯一一个没哭没犹豫就认命的。


    学东西带着股狠劲,分外上心,样样都会。


    她也识得几个字,读过些诗书话本。


    却没一样学精的,样样都不出挑。


    梅绿骂她,她却懒懒地说,“下棋要能下得过国手,不如去棋院。跳舞要跳得过舞姬,我当舞女去了。阿娘莫要担心,牵住男子的心不在这上头。”


    她长开了,具有了一种别的女孩子没有的绝技——


    扮演!


    阿芒美而高傲,蝶女温柔可人,蓝月歌舞动人。


    她却无法用一个词来形容。


    有时像个邻家女孩,有时像风韵动人的妇人,有时像天真少女。


    她的顾客忠诚度最高,几乎没有移情的人。


    她真的是整个欢喜楼中最赚钱的女郎。


    而且她从不争花魁,梅绿试图说服她,她摇头,“没必要,水满则溢,我现在闷声发财挺好,阿娘没少收缠头费,还想什么?叫阿芒她们去做吧,总不能好处都叫我一人占了。”


    她是最低调的玲珑心肝人儿。


    见多识广的梅绿也认不清她。


    只是她在欢喜楼中并没有一个朋友,没客人时冷淡至极。


    除了与阿芒比其他人略好外,连话也懒得与别的姑娘说。


    可以说整个欢喜楼,她是最低调最省心,混得最风生水起的女人。


    阿芒背负着最扎眼的名头,为人又倔强,吃了不少亏。


    “我本安排好的生活,等钱存够的时候,自己赎身,离了那里,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重新开始,有无限可能在等我。”


    命运,却总在不经意间捉弄人,不叫你按所思所想生活下去。


    那日,李珩让她去作陪一位当朝大员。


    欢喜楼最顶层的楼梯带一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平日里紧闭。


    只接待最尊贵的客人时才打开。


    阿梨随李珩上去,长廓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走上去没半分声响。


    每个房间布置的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贵”——所有古董字画都是名家真品。


    她所去房间在走廊尽头,所以要经过其他房间。


    这一层统共九间大房。


    经过中间某间房时,那门开着,阿梨向内瞟,心跳猛然加速——


    里头侧立着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


    身着蟹壳青云绵袍,此料经不起重绣,是以只在前胸处勾出云龙赶珠纹盘,腰束白玉腰带,身高背阔,气宇非凡。


    那种青色,似霜似月似半阴天,独他那样的气质才穿得出凛然的美感。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自己的恩人。


    从不翻动的情绪,在那一刻如雷在顶,搅动心神,让她芳心大乱。


    她傻在门前,移不动脚步,泪盈于睫。


    她认得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早已褪去少年人的模样,周身笼罩着沉郁,两道浓眉微颦,漂亮的黑眼睛扫过来,像刀剑、像鹰隼,锐利得让见多识广、城府颇深的她也不敢与之对视。


    只那一瞬间,他走上前来,她几乎晕倒,玉郎一伸手将门重重关在她面前。


    她颤抖着,半天才移动脚步,身子走了,魂魄却留在原地。


    那一日宴席她十分恍惚,一直出差错。


    气得李珩结束宴请,吩咐梅绿夫人狠狠赏她顿鞭子。


    她浑身是伤地倒地自己床榻上,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境遇。


    连挨打时也不知疼痛为何物,龟奴抽她时,被她表情吓到,喊来梅绿夫人,只见她含着笑流着泪,一声不吱,内心如沸。


    梅绿以为罚得重了,放水只抽了十小鞭,让人将她带回了房间。


    背后火辣辣的疼痛终于刺醒了她。


    她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仿佛在这一刻,她终于活过来。


    她放声大笑。


    从前与她交好的村里女孩子死去之时带走的生命之焰,又重燃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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