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翻江倒海的血湖中，李昊浑身的衣物都已经溶解，赤身精光。


    那乾坤玉带从他身上要滑落，被李昊拽住，缠绕到手臂上，高高举起。


    但这乾坤玉带的材质，明显还不如李昊的身躯，只是被妖圣的血溅到浸湿，就已经有腐烂破损的迹象。


    里面的天地空间，也露出一角，像个缺口，血水荡漾到里面。


    “这，这是哪？”


    赤血藤妖王从里面伸出一道血色触须，惊愕地探查外面的情况，被一片荡起的鲜血溅到，顿时惨叫一声。


    “好疼！”


    “我的力量好像被禁锢了，我飞不起来了。”


    赤血藤妖王试图从天地空间中飞出，但却惊慌的发现，自己无法调动体内能量。


    看到手臂高高举在湖面上的李昊，后者的手臂已经破破烂烂，露出血肌和骨骼，它呆了一下，似是明白过来。


    “咱们，是要死了吗？”


    它轻轻地，颤声问道。


    李昊听到它的话，没想到自己临终前，陪伴在身边的居然是只妖魔。


    他心头涩然，举目朝四周望去，却是漆黑无边，看不到岩壁。


    掉落的血肉砸落湖中，让湖水剧烈荡漾，将他的身体在湖面推来推去，也不知离岩壁还有多远。


    “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岩壁。”


    李昊说着，双腿使劲蹬水，单臂挥舞，朝一个方向径直游去。


    但沿途不断有大块的肢体坠落，扬起的浪花，又将他推动回去。


    这妖圣的身体原先似乎只是靠一股力量支撑，而如今失去那股力量，便在顷刻间化作早已腐烂万年的肉块，崩溃解体，淹没在这腥臭腐烂的血湖中。


    “小心。”


    赤血藤妖王急忙道。


    李昊看到头顶一块掉落的肢体砸下，急忙全速朝旁边游去，但还是被擦到肩膀，顿时将他的身体带入到血湖深处。


    阵阵窒息的感觉涌来，李昊急忙攥住乾坤玉带，奋力游向湖面。


    等他游上来时，身上大半的血肉都已经震荡和腐蚀脱落，只剩下少许的肉丝挂在白骨上，极其骇人。


    李昊扬起白骨手臂，看到五根白骨握住的乾坤玉带，指缝极大，根本阻挡不住血水，玉带已经彻底湿透，并且腐蚀严重。


    “没想到，把你带到这种死地中来了。”


    在这濒临生死之际，李昊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抬头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天际，那座巨大的囚天岛，此刻渺小到如一粒芝麻般，在视线中只占据极其微小的面积。


    他的目光望着那空悠悠连云雾都没的秘境天空，似是自语般说道：


    “这外面的世界，其实也有美好的，可惜没机会带你去看了。”


    “呜……好疼啊。”


    赤血藤妖王的触须，从乾坤玉带的空间中再次爬出，它虽然在叫疼，却朝李昊的手臂缠绕过去：


    “你吃掉我吧，反正也是死，吃掉我的话，你能再坚持一下。”


    李昊微怔：“你让我吃你？”


    “伱不想吃吗，你先前是怕逼急我，我自爆是吧？”


    赤血藤妖王的触须朝李昊的骷髅脑袋跟脸颊缠绕过来，似是一双轻柔的手掌，温柔而小心地捧着李昊如枯骨般的脸颊：


    “事到如今，咱们都会死，如果我的命运就是被人吃掉的话，那我一定选择是你…”


    “为什么？”


    赤血藤妖王没回答，而是触须中绽放出血芒，主动朝李昊已经成骷髅般的嘴里灌入进去。


    “因为先前咱们拉过钩…”


    “我不会丢下你，所以只要我死在你前面，就是你丢下我了，不算我违约…”


    它低声说着，声音逐渐虚弱，身体从乾坤玉带的空间里钻出，化作蛟蟒般的血芒，顺着李昊的脑袋，朝他的身体钻去。


    这不是李昊在吃，而是它主动朝李昊的身体里钻，将自身献祭为血食。


    在看到那少年浑身腐蚀破烂却手掌高举乾坤玉带时，它就知道，自己跟对人了。


    李昊怔住，呆呆地悬浮在血湖上。


    先前答应过它，带它走出大荒，每日咬一口，收利息。


    那时的它，将自己的身体视若珍宝，小心守护。


    如今，少年还未完成自己的承诺，它却已将自身全都献给了他。


    它只是李昊从未放在心上的妖魔。


    李昊想到那悄悄缠绕到自己小指上拉钩的触须，眼眶顿时红了。


    他的脑袋被血芒覆盖，磅礴的血气朝他的身体中涌去，滋润骸骨。


    原先凝练到堪比九铸神兵的肉身，在得到这份磅礴的血气力量滋润下，似乎有某种瓶颈松动了。


    此时，周围血湖对骨骼的侵蚀速度，也忽然降低下来，并且，李昊从这血水中能感受到一阵阵深邃的力量。


    他怔了一下，迅速运转祭灵真魔功，将这血水中那阵阵深邃的血力吸收过来。


    先前他无法吸收，但此刻似乎跨出了某道瓶颈，他能运功勉强消磨这圣人境的血肉力量了！


    不过，这速度极其缓慢，如抽丝般漫长。


    但李昊忍住悲伤，全力运转祭灵真魔功，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不辜负它的献身。


    一块残肢砸落，将李昊的身体拍进了血湖中，他没再挣扎，而是盘腿在血湖内，全心全意地凝练和吸收。


    只是，他吸收的速度似乎追赶不上侵蚀的速度，骨骼在慢慢剥落，碎裂成片。


    身体在逐渐磨损，收缩得越来越小。


    但汲取和盘绕在脑袋上的那道血芒，却逐渐凝聚得更加深沉…


    ……


    ……


    荒海上，一道身影如瞬移般出现，随后陡然消失。


    等下一瞬再出现时，已经悬空立在荒芜深渊之上。


    那深渊上的禁空法则，对他竟然无效。


    他一头苍白长发飞扬，浑身穿着极朴素的古袍，面色凝重。


    双目凝视着下面的漆黑深渊，他的视线似乎能看到深渊底部，那翻江倒海的血水，以及已经崩溃瓦解的闻人姬肉身。


    “那份执念居然消散了？”


    老者双眸一凝，这闻人姬曾经袭击圣祖，但圣祖念及她曾在座下陪伴的时光，虽击溃她的意识，却没有彻底抹去她的残念，并将她的残念封印在这肉身中。


    若不封印的话，便可能会被殁河吸收，融入到最可怕的殁河中。


    如此一来，既对苍生是危害，对闻人姬而言，也是永世难以解脱。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残念居然消散了。


    是执念圆满，自己消散，还是超脱离去？


    他仔细打量着血湖，能感受到这是一湖毒血，具有极强危害和腐蚀力，以及那闻人姬肉身上残留溃散的法则。


    这法则在溃散中，会变得紊乱，原先由大道凝聚的法则，如今只剩本源的大道，只会无差别造成伤害。


    虽然没触碰，但他已经看出这闻人姬修炼的大道，是衰老。


    只要靠近此处，哪怕在血湖之上，都会急速衰老，凋零。


    正因它的法则如此可怕，在那场大战结束，闻人姬耗尽力量，才会彻底透支，使自己的肉身腐烂成这样。


    若是其他圣人境，肉身可万年不坏，更别说腐烂了。


    “是谁将它唤醒？”


    老者皱眉，心中感到一丝困惑，圣祖是他爷爷，他记得爷爷将此物封印于此，但无数年来，相安无事，如今怎会让它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他目光一转，落在其中一根垂落在深渊岩壁边的锁链上，抬手一招。


    那锁链上一道黑影飞来，白发苍苍，奄奄一息。


    但随着离开深渊，她身上的气息也在渐渐恢复过来，惊愕地道：“三，三祖！”


    这身影正是姬云月，她并没有死，先前她松开李昊的手，不想拖累那孩子，不料那妖圣的触须没有攻击她，而是直接朝李昊追赶过去。


    显然，这妖圣是被李昊身上的圣人气息吸引。


    而这也让她紧抱着锁链，得以保住一条命。


    “怎么回事，是你将它唤醒的？”


    老者皱眉问道，对眼前的老妇并不认识，但知道应该是某位子孙后辈。


    听到三祖问起，姬云月心中的悲伤全都涌出，先前渊天碑被推翻砸落，她也看到了，让她目眦欲裂。


    那可是姬家道种，居然被那群该死的罪犯给舍弃了！


    她恨不得上去将他们全都杀光。


    “三祖，您快去救救咱们姬家的道种吧，他被那妖圣吞了，也不知……”


    姬云月连忙说道。


    “道种？”


    老者微怔，脸色微变了下，思绪转动，立刻推断出了原因，只怕是那道种将闻人姬唤醒。


    姬家道种，大多都有圣骨，唯有圣骨，才可能对那闻人姬造成影响，只是以往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而且姬家道种身份尊贵，也不会来这种凶地，这就像得宠的太子不会轻易去探访监狱一样。


    “那妖圣已经死了。”


    老者看着姬云月焦急地模样，道：“除你外，也没别的活口，除非他在血湖里面，只是有那血水中的大道气息掩盖，无法窥探，但……”


    “但什么？”


    姬云月紧张问道。


    “但如果真在血湖中，就算是闻道境也得脱层皮，早就挣扎出来了，否则浸泡这么久，必死无疑。”


    老者看了眼深渊，眉头皱了皱，道：


    “这闻人姬的残念，应该是得到他体内圣骨上的圣力，已经超脱消失，舍弃了这肉身，要么就是执念圆满，自行消散了。”


    “三祖，那孩子体内没有圣骨。”


    姬云月连忙道：“只是有道圣人印记。”


    “圣人印记？”


    老者微怔，眼眸微动：“数日前我隐隐感应到的一丝圣力气息，莫非就是他承接圣人印记的时候？”


    “应该是。”


    “那就更不可能活了，圣骨都没，他境界如何？”


    老者问道。


    “三不朽境。”


    姬云月说着，又赶忙补充道：“但他创造了神话，打败了有圣骨的姬玄神，还以三不朽境破开了他的道域，若这孩子踏入四立境的话，我简直不敢想象，他未来会多强！”


    “三不朽破道域？”


    老者眼眸顿时一凝：“你确定？是有什么圣心至宝么？”


    “没有，只是靠自己的拳头。”


    姬云月连道：“他是开辟四道极境，其中一道，应该是陆地仙人境，能短期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陆地仙人……”


    老者怔住，他顿时明白了原因。


    因为，他也踏入了这道极境。


    “原来如此……”


    他的心中有些动容了，低头看着那深渊中荡漾的血湖，眼眸中浮现出一丝遗憾和愤怒：


    “这么说，还真是一位绝世妖孽，甚至是有希望踏入圣境的存在，但你们怎么会让他来这里？！”


    “他是混血，他母亲因私嫁外族被囚禁在这，他是来接他母亲的……”


    姬云月说着，哀求道：“三祖，您救救他吧，也许他还活着。”


    混血……老者微微错愕，本以为没有圣骨就算了，居然还是一位混血。


    他看着姬云月不停流泪的苍老面容，眉头紧皱，这闻人姬会被圣力吸引的事，他也是此刻才意识到，怪罪这些人也没用。


    他叹息一声，道：“别哭了，他不可能活下来，虽然闻人姬只剩下肉身，还不是巅峰时期，但不是一个道种能够抵挡的。”


    他抬头看向囚天岛，注意到岛上的情况，脸色阴沉，带着姬云月如瞬移般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囚天岛上空。


    “三祖！”


    看到这陡然出现的老者跟姬云月，正要爆发冲突的岛上众人，都是一愣，旋即骇然变色，纷纷跪地。


    姬云清看到姬云月，原本愤怒到赤红的脸色却是一愣，甚至都顾不上给那位三祖行礼，急忙道：


    “四姐，乐平呢？！”


    “乐平他坠落深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