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是计划麻烦大伯父送自己去的。


    大伯父家有摩托车。


    村里有摩托车的人家并不多。


    往时他去学校的时候都是跟着同村的孩子步行到几公里之外的县道上。


    然后从县道搭乘大巴车去镇上。


    他们是学生，大巴车一般会少收他们车费。


    收其他人的都是三块钱，但收他们的只要两块钱。


    两块钱对于其他人来说不多，但对阿宝来说却等同于天价。


    他爷奶一个礼拜就给他五块钱，花去两块钱车费后，就只剩下三块钱了。


    好在他们这里还算是农村，只要是九年义务教育内的学生都能在学校免费吃一顿午饭。


    也正是因为有这顿午饭，阿宝才不至于饿死。


    现在听到峰哥说要顺路送自己去学校，阿宝很高兴。


    不仅仅是高兴能省下车费，更是高兴能跟峰哥多待一些时间。


    峰哥在他看来不仅仅是大哥哥，更像是亲人。


    峰哥教会他的技能跟道理也都会伴随他的一生，让他日益茁壮。


    早饭后，李青峰给阿宝打包了不少好吃的东西。


    阿宝这次没有拒绝，在峰哥的陪同下回家去拿书包了。


    他刚走入院子，就迎上了爷奶吃人的目光。


    可还没等老两口开骂，就见阿宝一阵风似的快步跑入屋内，压根没跟他们老两口说话。


    甚至连声爷奶都没喊。


    阿宝爷奶等了一晚上没等回阿宝本就心情极坏，这会儿总算等到阿宝回来了，却不想阿宝的态度竟会是这样，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


    于是急忙忙跟在阿宝身后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恶狠狠的骂道：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竟敢一个晚上都不回家。”


    “现在回来了，又一声不吭，我看你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


    这两句话是阿宝爷爷说的。


    阿宝奶奶则是诉说着自己这些年来养育阿宝的艰难。


    “阿宝，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啊。”


    “你好好想一想，要是没有我们，你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你妈是个没良心的烂货，跟别人跑了，不要你了。”


    “要不是我们一直照顾你，你怎么可能好好长大呢？”


    阿宝已经背上书包来到堂屋。


    见爷奶堵在堂屋说着耳熟能详的话，他却没有再像从前那般瑟缩。


    他背脊笔直，胸膛挺立。


    目光像两把火一样从爷奶身上滚过，似是要烧尽他们的伪装，灼伤他们脆弱又虚妄的尊严。


    他声音清亮有力，带着几分凉意：


    “奶奶你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我妈妈为什么会走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不要以为我当时年纪小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我妈妈之所以要离开村子，是因为你们从不把她当自家人看。”


    “她被杨家人欺负了，你们没有一个人心疼她，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


    “你们跟我爸说，一个女人而已，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杨家人不值当。”


    “这些话我一直记着。”


    “所以，奶奶你以后要是再跟我说这种污蔑我妈妈的话，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奶奶。”


    阿宝奶奶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前听话乖巧的孙子。


    阿宝爷爷则是气得呼吸变粗，抡起角落里的竹条就要往阿宝身上抽。


    同时嘴里不忘大声斥骂阿宝的胡说八道：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你妈明明是自己贪图富贵跟人跑的，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阿宝灵敏的侧身躲过竹条的抽打，见竹条又高高举起准备往自己脑袋上落，便直接一把抓住了那细长的竹条。


    他咬牙道：“爷爷，我现在喊你一声爷爷，是因为咱们之间确实有血缘关系！”


    “可你们对我妈怎样，对我怎样，你们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你们为了自己那虚假的脸面而无视我的生死，宁可让我饿肚子，也不许我接受别人的施舍。”


    “你们明知道学校只管一顿午饭，却从来不肯多给我一分钱。”


    “明明村里的叔伯们都想帮助我，可你们却一次次阻挠。”


    “除了这点薄弱的血缘关系外，你们觉得自己有哪一点资格当我的爷爷奶奶？”


    说完这些，阿宝不顾二老惊诧的目光，将手中的竹条使劲一抽，然后往地上一扔，便踏着竹条往外走去。


    他个头不高，身形不壮，但背着书包大步往外走的模样却像是千军万马。


    即便是千军万马只怕也难以将他的心拉回来。


    他走了。


    不仅仅是人走了。


    心也跟着走了。


    从今往后，他对这个所谓的家不会再有半分依恋跟不舍。


    他跟这些‘为他好’的爷奶亲人也不会再有多余的感情。


    他可以回来这里，也可以不回来这里。


    总之，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做一个弱小无助的傀儡，当一个维护脸面的工具人。


    他要改变自己，他要强大起来。


    他要带着希望去寻找自己的妈妈跟妹妹。


    他可以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但他不能苟活在所谓的‘有钱人’家里。


    李青峰在门口不远处等着阿宝，见阿宝大步朝自己走来，忍不住冲他笑了笑。


    阿宝却有些忐忑，走到近前了才问道：


    “峰哥，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李青峰笑道：“开心就好，不要想太多。”


    “你现在还小，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有情无情的，等你以后长大了再说吧。”


    李青峰没有给他特定的回答，只是鼓励他先走好眼下的路。


    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样一条路，那就先走一走。


    等年纪渐长了，思想丰富了，再回头去考虑对错吧。


    阿宝还小，他的人生还很长。


    如果才踏出第一步就要一步三回头的思考这些东西，那很不利于他的成长。


    阿宝闻言点点头，跟着峰哥大步流星的往村口方向走去。


    车子就在村口，关红带着两个孩子等在车旁边好一会儿了。


    见青峰带着阿宝回来，便将两个孩子还给青峰。


    李青峰这次去镇上依然不愿意带外婆去。


    关红也无所谓了，说她正好去房子后面的小石头山收拾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