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赛清晰地感受到，他能这样拟态这份极其复杂且需要神奇植物作为原料的汤剂，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些酸甜苦辣咸，他前世早就都经历过一遍了。


    孤寡漏财，漂泊无依，前世的苦难，似乎正在成为他行走到超凡道路上最有价值的宝藏。


    让人不禁感慨万千。


    在‘治愈汤剂’的药效作用下，高赛也在体验着品尝回味过往苦难的历程。


    他是如此从容地直面着过往的苦难，以至于他能清晰地感受着自己内心力量悄然沉淀酝酿的过程。


    庞大到他难以想象的内心力量正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沉淀下来。


    不再将这些过往埋葬在内心深处，能够直面地接纳这份过去，于是他便开始拥有了调动这份心灵力量的能力。


    它是如此的庞大。


    不禁让高赛感叹自己前世生活都是经历了什么。


    手中这份刚刚调配出来的汤剂，可能不够他彻底去消化这份过去经历过的苦难。


    于是他悄悄从这份奇妙的感觉中退了出来，飞快地激荡着杯子里的药剂，让它能帮助程曼曼更多一点。


    很快。


    杯子已经彻底见底，被放在一旁。


    程曼曼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迷离，眼角隐约有泪花闪烁，却不像之前在暗界里那般流泪。


    高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变化。


    很微妙的变化。


    从肢体语言上来看，她总是下意识地含胸驼背的动作，变得舒缓了起来，整个人慢慢地变得更为放松。


    从气质上来看，她似乎正在一点点变得阳光，变得自信。


    那股怯怯地面对世间如惊慌小兽一般的感觉正在消散，开始散发出一种主动面对世界的感觉。


    这般变化，足以让高赛去猜测她的内心此刻正在经历着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程曼曼应该已经彻底从这份心境变化中脱离了出来，眼神重新变得灵动，缓缓地闭上眼睛回味着，思考着。


    本应经历漫长人生一点点沉淀下来的过往，一瞬间完成，她必然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好好感受和调整。


    “高赛……”


    她突然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高赛微微一笑，“感觉怎么样？”


    程曼曼没有回答，许是被他的话语惊醒，睁开眼后直愣愣地看着他。


    她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陡然大步凑了上来，近到几乎贴在一起，仰着头踮起脚尖，将粉嫩水润的红唇印了上来。


    “！！！！”


    高赛都惊呆了，他感受着双唇的柔软和火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挣开，却没想到程曼曼猛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倔强地不让他脱离。


    少女的吻是青涩的，她什么都不懂地憋着气，涨得小脸通红，只是用力地印了上来，撞得牙齿都磕到了。


    少女的气息是如此柔软而清新，甜甜的，带有一点小小的笨拙。


    她终于是憋不住气了，双手挂在高赛的脖子上，小脑袋靠在高赛的胸膛上大口呼吸着。


    高赛表情有些复杂。


    他的声音多少有些尴尬，“我调制的治愈汤剂，应该没有催.情的作用吧？”


    “没有！不是的！”


    程曼曼的回答很是坚定，用力仰着头，眼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喃喃着，“我只是突然变得自信，于是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而已。”


    “高赛，我喜欢你！”


    高赛沉默了下来，他的双手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要放哪里，感觉喉咙里好像灌满沙子一样艰难，“我……”


    “不，你别说！”程曼曼打断了他的话，抿了抿嘴，眼神里弥漫着哀伤，“我知道的，你喜欢的人是许霜月。”


    这番主动献吻，显然是耗尽了她好不容易涌出的勇气，她不好意思再靠在高赛怀里，有些失措地猛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鼓起勇气小声地说着，“这是我的初吻，希望你能记住它的味道。”


    说完慌乱转身逃命似地朝门外走去。


    她想走得自然一点，可她的四肢却不肯配合她，这让她看起来好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人。


    她看起来想要逃离这份毫无经验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的窘迫，却又走得很慢，慢到好似在等待着某种可能。


    可惜她没有等到。


    高赛并没有叫住她。


    程曼曼想要哭，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她向来都比较软弱，一遇到事情就很容易变成小哭包。


    这段感情并非突如其来，他们经历了那么多。


    被他从灵猫群抱出的救命之恩，被他温柔照顾的那段时间，他给她介绍了同样是狩猎者的闺蜜，给她买了最渴望的新手机，又辛苦调制汤剂为她治愈了灵魂……


    她真的真的好不容易自信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情感，哪怕明知道没有结果。


    高赛凝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不心动是假的，可特么的那个可怕的诅咒，他根本不知道回应了这份感情，最终会让程曼曼经历什么。


    过把瘾就死？


    唉~


    跟着他这个注定要孤寡的衰人，天煞孤星，没有任何好处的。


    程曼曼轻轻地握住了门把手，轻轻地推开，她习惯性地想要去擦拭眼泪，却陡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流泪。


    是的，她突然发现，她竟然拥有了勇气。


    直面人生直面一切的勇气。


    她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他，展颜一笑，“高赛，遇到你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高赛微微一笑，笑得很灿烂，“我也是！”


    噢~


    为了避免对方觉得这是什么‘我也是觉得遇到我是一件很美妙的事’的烂梗，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很是郑重其事。


    “程曼曼，遇到你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足够了！


    这便足够了！


    程曼曼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她向来要的不多，怯怯地面对这个世界，从不敢有过多的奢求，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笑得很是甜美。


    “那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药。”


    然后也不管高赛要说什么，啪嗒啪嗒地就往外跑去，跑得很是欢快。


    初吻呢！


    嘻嘻，她竟然亲了高赛！


    已经是個不错的开始了，不是吗？


    程曼曼双手抚着脸，只觉得面色发烫得可怕，于是埋头跑得更快了。


    城市依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的乌云越来越多，少女的脸上却是灿烂明媚，在雨中忍不住地滑动脚步晃了一圈，长发飞扬，裙摆舞动，显得格外心情美丽。


    他治愈了她。


    她却致郁了他。


    高赛沉默地看着窗外少女的背影，很想追上去，告诉她自己真的心动了，特么的真的心动了啊。


    刚刚亲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想起许霜月。


    可不行啊。


    就好像这辈子他再也不敢招惹许霜月一样，也不敢去招惹程曼曼。


    妈！


    你到底是对我做了什么！


    高赛有些难受地闭上了眼，听着雨水拍打着窗户的声音，突然有些emo了。


    他最终长长地吐了口气，搓了搓脸颊，有些烦闷地从墙边架子上翻出香烟点燃，又从上面提出一瓶洋酒。


    以前店长陈年松留下的洋酒，不知名品牌的威士忌，喝起来很苦的那款。


    酒入愁肠，愁更愁。


    淦！


    高赛决定不让自己沉浸在这种不好的情绪之中，他提着酒瓶游走在刚刚调配的各个瓶瓶罐罐之间，最终猛地伸手一拨，将这些尽数扫落在地。


    而后翻出一个应该是用来装茶叶的陶罐，它看起来有点像是骨灰盒。


    随手将威士忌倒入，高赛亲手抄起一把静谧蓝色调的七彩香菇粉末，将这种emo小香菇作为主调，又随手添加着各种材料。


    等待汤剂再度激荡起来，他终于是再度沉浸到实验之中。


    人啊，果然忙起来就不会瞎想了。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


    这份信手而为的操作，凭借直觉和本能调配的玩意，最终竟然化为一罐emo小酒。


    致郁的那种。


    轻轻抿了一口。


    苦！


    苦得他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苦得他脑海里纷纷乱乱，尽是关于许霜月和程曼曼俩人的记忆，事无巨细，过往记忆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浮现在脑海中。


    苦得他整个人都痛苦起来。


    “我弄出个这玩意干嘛？”


    高赛这才反应过来，后仰皱脸地看着罐子里的emo小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灵魂再度浮现出一道印记，是一个小酒坛，这份随手调配的emo小酒竟然也达到了一定的效果。


    那效果很独特。


    emo小酒激荡起了过往美好的记忆，却无法与之共鸣，于是emo的情绪在脑海中盘旋，化为这些记忆画面的背景底色。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美好的画面里添加了伤感轻音乐一样。


    于是原本应该是甜美少女的记忆画面，变成了‘亡妻回忆录’的感觉，看得人痛苦得想大声嘶吼——‘我把她弄丢了……’


    “这简直是嘲讽！”


    自己的本能地对自己的嘲讽！


    高赛撇了撇嘴，忍不住又再度灌了一口。


    唔~


    苦！


    苦到灵魂里去了！


    他一度感觉回到了前世，那段漫长的十多年时光里，常常就这样沉浸在苦闷之中。


    那时候他知道，美好的情感注定离他特别遥远，唯有沉浸到酒色财气之中，才能稍稍得到些许解脱。


    饮鸩止渴的那种解脱。


    “呵~”


    高赛从emo小酒里品出了别样的滋味。


    轰隆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变得电闪雷鸣，原本淅沥沥的小雨化作瓢泼大雨，疯狂拍打肆虐着整座城市。


    高赛懒洋洋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偶尔抿上一口，孤独地品味着苦涩。


    突然！


    一道电光闪过。


    让他得以清晰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院子围墙上。


    那身影很是矫健地翻过了墙头，却又哎呦一声踉跄了几步，好似醉醺醺地摇晃着身体，抱着一坛酒摆到了地上。


    是老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黄纸，又摸索了几下翻出一个打火机，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大雨浸湿的黄纸点燃。


    “徒儿啊~”


    “今天是你的头七！”


    “师傅来看你了~”


    轰！


    电光炸响。


    老秦苍老而哀伤的目光与落地窗后的高赛目光对上了，一瞬间便化作刺骨的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