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叁伍

作品:《[庆余年]惊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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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我真的见到了人们口中的北齐圣女。


    而距离我和南衣到庆国使团的跓地已有几日。


    这些天,范闲每天白日都早早就不见人影,一同消失的还有王启年。


    这天晚上,我吃过饭后,同范闲凑一起,他同我讲故事。


    某一刻,范闲低声说:“那人走着走着,旁边的草丛突然就窜出一只……”


    下一秒,一豆烛光点起,南衣突然响起的声音狠狠吓了我一跳:“你们是不是有病。”


    一时间,笃定的语气带着属于那位呆子大侠的嫌弃,同骤然亮起的烛光划破了房中的黑暗。


    范闲好像也被吓到了,毕竟南衣走起路来声音极小,怕是也没注意到他。


    但相比我,他还能笑着调侃一脸冷色的南衣:“顾兄你这就不懂了,这是气氛,鬼故事要的就是气氛。”


    言毕,他企图拉南衣一起听他的鬼故事,但南衣懒得理他。


    而南衣的出现也叫我想起了一件事——


    据南衣这位大侠观察,这些天范闲身边还多了个喜欢提剑的黑衣剑客。


    但那位好像并非范闲的人,形踪隐蔽,并不跟范闲同出同入,时常在跓地附近打转,看起来更像来盯梢他的。


    我偷偷提醒范闲的时候,不知为何,范闲笑得合不拢嘴,待他笑够后,他就凑过来,小小声,像在与我说一个秘密那样,说他早就知道啦。


    范闲说那人江湖人称何道人,是北齐的九品剑客,还是程巨树的师父,前日他在上京当街挑衅的时候就在车顶与其过了几招。


    对此,我压低声音,紧张地问他:“怎么样?他是来报仇的吗?打得过吗?”


    见我这般,他竟也稍稍凝重了神色,道:“你还别说,单论剑我可没他厉害。”


    我一听,有些心惊,瞪圆了眼看他,手下往他面前放的盏子里捻了几颗石榴籽吃。


    范闲手中掰着石榴,又笑了笑,一边同我道:“但是,我综合起来还是抗得过的。”


    虽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隐隐忧心。


    许是看出这一点,范闲便朝我招了招手,让我再凑过去一点。


    我一愣,犹疑地瞄了他几眼,才挨过去。


    范闲顺势凑过来,带笑的声音低得叫我耳廓发烫:“是自己人,不用担心我。”


    我一听,赶忙抬头离他远了些,不理他了,抱起那个盛石榴籽的盏子一颗一颗地吃。


    第二日,范闲又带着王启年早早出了门,直至午膳过后才回来。


    这一次回来可就不得了了,因为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位名为言冰云的公子。


    对庆国而言,不用想都知道言冰云是很重要的人。


    因为他被范闲扶着下马车从后门进府的过程中,鸿鸬寺的大人们个个是红了眼睛,纷纷上前去关怀,直到将他请入房中都久久没有散去。


    我自然没那么不识趣上前去凑热闹,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


    在那之前,我正在后边的膳房里学做菜。


    人啊,一闲下来又不能乱跑就觉得无聊,我也是如此。


    所以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请京姨教我做菜。


    本来我是想学雅致点的刺绣的,但在清晨被细针扎了几十次之后我就放弃了,转而进了膳房折腾食材去了。


    不过做饭真的是个细致活,可不简单。


    我活了十几年了,就会烧一些简单的菜,但人嘛,精益求精,便决定挑战一些复杂的菜式。


    于是,我抓着南衣给我生炊火,两人在那折腾了好半天,做出了一道鱼。


    说实话,卖相普通,味道也不咋滴。


    但就第一次尝试还是可以的了。


    而且不能浪费,就当晚上的配菜好了。


    我这般喜滋滋的想,见南衣抬眼看了我一下。


    “怎么了?”我对他向来敏感,他一个眼神我都在意:“你是嫌弃我做的难吃吗?”


    我嘟起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南衣大侠,你要知道,这可是我们一起做出来的,你不能嫌弃它,更不能把锅都推到我身上。”


    闻言,他似是无语,竟给了我一个白眼。


    青年身上有方才生炊火时染上的淡淡烟草味,容易让人联想到秋天干枯的麦桔。


    这会,他惜字如金地给了我一个字:“脸。”


    也是这一个字叫我意识到南衣并非在说菜的问题,我下意识往脸上抹了一把,对此,他墨眸淡淡,眼睫一颤,终于看不过去了,伸手来拿略显粗糙的拇指往我脸颊上一抹,想必是那里沾了灰吧。


    我也不动了,乖乖任由他弄,还傻呼呼地笑。


    小时候,我染了风寒吸鼻子,南衣就会蹲下来,拿帕子给我擦鼻子。


    但他向来不算温柔,常常将我的鼻尖擦红,叫我红了眼睛。


    对此,这位大侠在记忆里不知所措的样子依旧清晰,而我却只会傻呼呼地笑,觉得自家的呆子护卫真好看。


    可是,这次,不等他擦完我的脸,我便被后门处传来的喧闹吸引出去了。


    一看,原来是范闲回来了。


    他带回来的人还有一个白衣的公子,我从围上去的人中知道他就是言冰云。


    可是离得远,叫我几乎没法看清那人的脸,只能透过隐约的人隙知道言冰云一身白衣,身上多是刺目的血迹,看上去很孱弱的样子。


    但从那些大人们关切的问候中,我知道了一件事——言冰云早些时候来北齐当暗探,但不幸被长公主出卖,所以被北齐人擒了,关在不为人知处拷打至今。


    此行,范闲的主要任务就是来救他回庆国的。


    而如今见到言冰云,叫我非常开心。


    因为这就意味着范闲完成任务了,可以放松点准备回庆国了。


    我刚这样想,便见范闲将言冰云交给那众人带去疗伤后,自己一个人走向了后院。


    在那里,有个青衣女子。


    刹时,我瞪圆了眼。


    因为那女子长发飘逸,姿容十等的漂亮。


    虽说身上的首饰并不多,有的也是质朴的那一类,却叫人有眼前一清的感觉,颇像话本里我向来崇拜的女侠客。


    而更奇异的是,她正扶着门,不顾范闲的目光,低头自顾自地捣弄她的鞋。


    一时间,我便觉得更加奇异了。


    而她还没注意到我,见范闲来,也只是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笑意,更没什么情绪,之后才慢悠悠地将鞋穿上,同范闲一起大大咧咧地坐在后门处的石阶上,两人背对着我说些什么。


    门外,停靠的马车被落叶落满了顶篷,马儿发出轻轻的啼鸣。


    期间,范闲无意间回头望来一眼,见到我,一愣,也不忌那女子,竟笑着朝我招招手,让我过去,坦荡得很。


    我迟疑了半晌才过去,我后脚刚到,就听范闲笑着同那人道:“这位是顾朝阳,我庆国顾家的千金,漂亮吧。”


    闻言,我略显拘谨,矮身拘礼。


    可是走近了,范闲反倒不着急为我介绍那个女子,而是仰起头看了我一会,然后站起来,在我困惑的目光中,伸手来为我轻轻擦了擦脸颊:“沾上灰啦,朝阳。”


    呀,刚才没擦干净!


    我顿时自己觉得脸颊发烫,赶忙抬起手,又拿袖襟擦了擦。


    结果袖子上也有灰,一下子把我的脸抹得更糟了。


    见此,范闲一下子抓住了我作乱的手。


    他拿出张帕子,给我细细地擦——先是从脸颊,然后逡回到嘴角,既而向上,掠过鼻尖,指尖游离到眼角,轻触眉梢,末了,还会为我拨一拨额角凌乱的发丝。


    他低头看我,我矮他一截,也只能抬头仰脸去配合他擦,便听他笑,一边用哄小孩子般的口吻问我:“今天做了什么呀,有没有乖乖把我熬好的药喝了?”


    “有。”我说。


    恰巧他也作乱似的拿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我的双颊,我只能嘟着嘴说:“今天学做菜,晚上你有口福了。”


    他一听,乐哼哼地笑,弯着眼睛问我:“一直呆在跓地里是不是很无聊?”


    我摇了摇头。


    他却道:“骗人。”


    我一愣,见少年人依旧笑着看我,笑意不减半分,表情也没有变化。


    这一刻,他像一个特地揭穿人谎言的大坏人,眼睛里有一种淡淡的透亮的光。


    但他下一秒便笑着道:“晚点我带你去玩啊。”


    闻言,我杏目圆睁,某种粼粼晃动的期待随潮水一波一波涌来,以致于在片刻后也笑了出来:“好啊。”


    这时,范闲身后传来两声似提醒的咳嗽声。


    我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呢,脸颊不禁又是一热。


    范闲好像也忘了,但他比我厚脸皮多了,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转而让出身子,叫那位女子跃入我的眼帘,一边对我说:“来!朝阳,介绍下,当当当!这是北齐的圣女大人,海棠朵朵!”


    我一听,顿时惊讶。


    呀!这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圣女大人呀!


    相比我的反应,北齐的圣女依旧坐在那,只是挑撩了下额前的发丝,却抬头来朝我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就当打招呼了——她不算热情,也没有多淡漠,就像萍水相逢的路人,不叫人讨厌,也不觉失礼。


    ……真的和我见过的千金小姐都不一样呢。


    这致使我对她很是好奇。


    但我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尽量平静地问她:“圣女大人,你们圣女是不是那种从雪山回来的啊,还喜欢穿白衣服?”


    可话开了个头,我就觉得雀跃,我忍不住凑过去,眼睛亮亮的,道:“我看话本里说的,圣女都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新脱俗!”


    结果,对方还没回答我,这话就惹得一旁的范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确实清新脱俗!朝阳你听我说,我第一次见这位圣女阁下的时候,人家是提着菜篮子折菜叶子出场的……”


    可是,打断他的是海棠朵朵的声音:“闭嘴。”


    她侧脸微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牙尖似是磨合,透着一股压抑又咬牙切齿的劲。


    末了,青衣的圣女咳了两声,正了正神色,那双好看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虚渺的雾,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我,竟显得有些心虚:“我从小和师父呆的山到了冬天的时候确实会下雪,就成雪山了,有时候,也确实会穿白衣服……”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听得入迷。


    毕竟,这可是真真正正被称为「圣女」的人啊。


    可是圣女不多说啊,她回答了我前边的问题后就不说了,她话好少啊。


    我不禁又这么问她:“那您会阵法吗?就比手势能发大招的那种?”


    可海棠朵朵没有回答我,而是站起来,端着手,那副寡言的样子看上去真神秘。


    我又道:“话本小说里都说,您这样的人物此生会遇上又俊又靓的真命天子的!”


    闻言,海棠朵朵似是不自在,她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嗯”了声。


    一旁的范闲在那憋笑,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觉他是在笑我,下一秒,范闲终于憋不住了,朗朗笑了两声,然后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海棠朵朵,末了,还一副心定神闲的姿态,抬眼看天:“你就装吧。”


    我正想问其原因,谁知海棠朵朵走下台阶,往后门外的马车走去,不与我们聊了:“咳,改天再聊,我有事先走了。”


    见此,我不禁有些失落。


    可是,范闲却站在我身边,也不去送她,只是朝她喊:“什么时候有空,作为东道主请我们吃个饭啊。”


    海棠朵朵头也不回,只是抬手摆了摆。


    这一刻,我觉得她和范闲之间,就像熟稔的友人,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眼见那辆马车咕噜噜地驶离,我同范闲一起进了跓地,途中,我眨着眼睛问范闲:“圣女也会亲自下厨吗?她做的饭好吃吗?”


    范闲想了想,道:“应该会吧。”


    言毕,他也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朝我笑:“今日一见,是不是觉得这位圣女很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道:“她真厉害,又会打架,又会做饭。”


    伴随着这话,我突然对范闲说:“我骗你的。”


    “什么?”范闲一愣。


    我便如实告诉他:“今晚你没有口福,我做的菜不好吃。”


    可是范闲却没说什么,反倒眉眼弯弯地笑出声来:“没事,我会做饭!你有口福就行了,今晚要不要我亲自做菜给你吃呀?”


    我一愣,下意识想笑,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又顿感惆怅。


    范闲真好。


    我想。


    他对我真好。


    他真的什么都好。


    我这般想的时候,范闲又低头挑了挑眉,同我说:“海棠朵朵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她的。”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可我转念一想,人家是齐国人呀,范闲为何要将她介绍给我呢?为什么又要这样问我?


    思及此,我不禁在石阶上困惑地停下了脚步。


    眼帘中,束发戴冠的少年人步履轻得没有声音,他衣角摇曳的身影比我落前了两级阶梯,见我没跟上去,便也停下来,转身抬眼来看我。


    就此,午后的阳光淡淡,光亮落进了他黝黑的眼珠子里。


    这一眼,仿佛已经看透我所想,他朝我轻轻晃开了一个温和的笑:“我想让你多认识些朋友,兴许有时候,你不会太寂寞。”


    这话却叫我几乎呆在原地。


    我不懂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