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雪的话音落下后，屋内除了程远涛泡茶的动静之外，只剩下了沉默。


    程衍思索了好一阵，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我提前了解过专业的保研政策了，我这几年的成绩还算不错，一直都在专业前五。保研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不管是保研到本校，还是去更高的院校。”


    他顿了顿，“不过我个人还是倾向于出国，我想学习的知识在国外的学校内会得到更好的进展；并且我也想去看一看国外的生活。”


    程衍表达自己的想法时，抬眸观察了一下符雪与程远涛的神情。


    出国，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闻言，符雪轻轻皱起了眉头，而程远涛在给茶叶倒第二遍水的手，也停了下来。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才听见符雪重新开口，


    “其实我个人是不太喜欢国外的，治安方面和生活习惯方面你不一定能够很好地适应，再加上还需要学习。”


    符雪停顿的时候，程远涛已经将褐色的茶水倒在了小小的一盏中，第一杯放到了她的面前。


    符雪：“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想必具体的执行方案都考虑好了吧？”


    ……


    天呐，这说的都是什么。


    程卿瑜一会儿看看符雪，一会儿看看程衍。


    话题中什么绩点雅思托福，还有什么offer，一堆的东西凑到一起，让程卿瑜一个头两个大。


    我还只是一个宝宝。


    她默默地腹诽了一句，趁着程衍不注意，一口闷了他那杯程远涛刚刚倒好的茶。


    “所以你考虑了这么多，那陆铮呢？”


    直到两人的话题终于跳出了程卿瑜的知识盲区，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彼时，她装了一肚子的茶水——因为当她喝掉一杯后，程远涛就笑眯眯地给她倒了一杯新的。


    当她喝掉了程衍的那一杯后，程远涛也是这么做的。


    她的爸爸，好像想让她今晚通宵跨年。


    程卿瑜拍了拍有些鼓的肚子，却在手接触到肚皮的瞬间，抑制不住从嗓间溢出的饱嗝，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嗝——


    而这声有些粗犷的打嗝声后，客厅内本来还在谈话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第一个憋不住笑出声的，是给程卿瑜喂水的程远涛。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说，“卿瑜，我给你倒多少，你就喝多少啊？”


    “自己面前的喝了还不够，还要偷喝你哥哥的。”


    符雪也接上了话，她无奈地看了程卿瑜一眼，摇了摇头，嘴上虽然有些嫌弃，但眼底却满是笑意。


    本来有些严肃的谈话氛围，成功被程卿瑜这一嗝带跑偏了。


    程卿瑜不满地撇撇嘴，往沙发上一躺，“哎呀，你们说你们的嘛，别管我。”


    符雪瞥了女儿“豪放”的坐姿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落回程衍身上，轻声说，


    “既然你都已经提前做好了要出国的功课了，陆铮呢？”


    听见陆铮的名字，程衍微微蹙眉。


    他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这跟陆铮有什么关系吗？”


    符雪叹了口气，说，“你应该不会告诉我，你和这个女孩儿在一起，只是为了玩玩儿吧？”


    程衍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得到儿子肯定的答复，符雪紧锁的眉间才有些缓解。


    “那既然你出国的话，你就没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继续？以及她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符雪顿了顿，“出国的几年时间也不算短了。”


    程衍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我有考虑的。她很喜欢画画，在画画方面也很有天赋，如果能够去国外深造的话，对她的帮助一定不小。”


    “……你是说，你希望她和你一起出国？”


    符雪的语气中藏着一丝难以置信，说，“你刚才和我说，你想申请的学校是英国，你知道英国一年的学费是多少吗？”


    程衍挠了挠头，“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单纯是学费的话，三十万？”


    一直沉默着的程远涛突然开口，“非伦敦地区一年三十万，伦敦地区得六十到七十万了吧。”


    闻言，程衍有些错愕地看了父亲一眼。


    程远涛的回答看起来并不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信息，更像是早就做好了让程衍出国的准备一样。


    “对，六十到七十万，还不包括你们在伦敦的生活费。”


    符雪点了点头，问，“我记得你说过，陆铮的家境并不是很好。”


    “我考虑过这一点了。”


    程衍应道，“所以我的第一首选不是伦敦地区的院校。一年三十万，两年也就六十万……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和她一起勤工俭学。”


    “也就？”


    符雪眉头紧锁，看向程衍的目光难以置信的情绪更重了。


    “嗯，六十万其实也不多，一个普通家庭的流动资金应该是可以拿出六十万的。”


    程衍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符雪与程远涛的表情都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但他还是继续表达自己的看法，“而且陆铮在大学期间有兼职，手头上也有存款，我觉得问题不大。”


    程衍话音落下后，屋内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到躺在沙发上的程卿瑜，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在不影响谈话氛围的情况下，目光挨个扫过了在场的另外三人。


    良久，她才听见符雪重新开口。


    符雪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就去试试看吧，我和你爸爸支持你。”


    程远涛配合着符雪，也点了点头。


    “真的？”


    闻言，程衍整个人倏地坐直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包括我想和陆铮一块儿出国的想法？”


    符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当然，你合理的要求，我们一向都是支持你的。”


    说着，她将目光看向了程衍身边的程卿瑜，补充道，“卿瑜，对你也是一样。”


    “我们永远可以为你们的选择兜底。”


    ……


    “哥？哥？哥哥——giegie——”


    程卿瑜拉长了脖子看着发愣的程衍，忍无可忍，对着他的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啊——”


    剧痛让程衍成功回过神来。


    那强烈的痛感顺着腿上的脉络一路传到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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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痛得程衍两只圆润的眼睛登时就红了，他扯着嗓子，说，“干什么！”


    在爆竹声中，程卿瑜也不甘示弱，“我说——你在发什么呆——！”


    程衍：“要你管！”


    “我就管！”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是要在这片嘈杂的环境当中争个输赢，愣是抻着脖子对着吼了小十分钟。


    终是程衍先败下了阵，他捂着有些发干的嗓子，朝程卿瑜挥了挥手，


    “不和你玩了。”


    程卿瑜嘴一撇，“切~说得好像是我主动要和你玩的。”


    程衍有些没有办法忘掉在谈话结束时，符雪和程远涛互相对视后又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种眼神很复杂，里面包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元素在，彼时的程衍还无法理解。


    程卿瑜扇了扇萦绕在鼻间的爆竹味儿，对着程衍的小腿轻轻踹了下，“程衍。”


    “嗯？”


    “如果铮铮姐不想和你一起出国，你该怎么办？”


    程衍似乎是早就设想过这种答案，他盯着深邃的夜空，摇了摇头，“不会的。”


    “陆铮之前和我说过，她想要远远地逃离沂宁市，英国比嘉海市还要远，她会同意的。”


    绽放的烟火倒映在程衍的眼中，形成一片若隐若现的星河。


    在那片星河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与陆铮的未来，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


    “谢谢您，我这边一定会按照刚才和你说的那样，每个月准时将钱汇到您的账户的。”


    “好了，我们也知道你妈不容易。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难看。”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冷冰冰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无奈，“你抓紧时间把钱还我们，这笔帐也就清了。”


    “好的好的，之前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陆铮的右手抓着电话，左手抓着家里阳台上已经生锈了的护栏，身体止不住地发颤，“李叔，谢谢您。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


    闻言，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新年快乐啊，小姑娘。”


    来自陌生人的新年快乐，让陆铮瞬间红了眼眶。


    她强压下那份涌上来的哭腔，说，“诶，也祝您新年快乐。”


    直到电话挂断，陆铮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将脑袋靠在了阳台的瓷砖墙壁上。


    或许是因为临近年关了，在陆铮带着晏霞去银行说明情况，处理完所有套现的信用卡后，这些来自同一个老家的个人债主并没有陆铮想象中的那么难说话。


    她原来准备了一连串的说辞，以求对方可以接受自己分期偿还的设想。


    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


    沂宁市阴冷的寒风袭来的时候，陆铮扒在瓷砖上的五指凉得发颤。


    最坏的打算，或许是交出自己全部的存款，然后再次找人借钱……然后找工作……最后辍学……


    我不想辍学，我想好好生活，我想有一个未来啊……


    陆铮收回了手，将自己紧紧地环住，低声道，


    “我只是想好好地活着，像个人一样……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