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程衍塞给了陆铮一只鹌鹑，并且以回礼的理由，将陆铮画的那只穿着球衣的狗收走了。


    那是一只用陶泥捏成的圆墩墩的鹌鹑——


    陆铮盯着被程衍捧在掌心的小小鹌鹑，戳了戳，“她看起来很笨拙。”


    程衍：“可是她看起来也很可爱。”


    “可是她看起来圆滚滚的。”


    陆铮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接过小鹌鹑的动作却格外小心，脸上的笑容却遮不住。


    “为什么是鹌鹑？”


    陆铮记得那天，在宿舍楼下的大叔下，陆铮看向程衍时，程衍露出了一排大白牙，“因为和你很像啊。”


    ……


    陆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向站在自己身边有些无措的程衍，


    “我觉得现在你更像鹌鹑了。”


    程衍重重地吞咽了下口水，“……我怕我的头不够用。”


    “噗——”陆铮笑出了声，“忆柏她没你说的那么吓人，只是开玩笑的。”


    “不。”程衍摇了摇头，“绝对不是开玩笑。”


    说着，程衍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陆铮，上面的是他和邢忆柏的对话，只有简单的两行。


    第一行，“程衍，带着你的头来见我。”


    第二行，一个扛着四十米大刀的表情包。


    陆铮看了消息一眼，轻笑道，“放心啦，忆柏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陆铮就看见了从商场那一头走来的邢忆柏。


    将近一年半没见的邢忆柏，看起来和高三的时候有些不同——更明艳、更成熟了。


    陆铮将程衍的手机丢给他后，便朝着邢忆柏跑去。


    不消一会儿，两个女孩儿就抱在了一起。


    邢忆柏抱住陆铮，蹭了蹭，“我好想你啊，阿铮。”


    短暂的拥抱过后，陆铮抬眼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邢忆柏，“想我还能这时候才约我？”


    这是两人自大学开学后，第一次见面。


    邢忆柏考去了一座中部城市，寒假的时候她只短短地回来了七天，而这七天她跟着家人回到了老家。


    暑假更不用提了，整整两个月的暑假，邢忆柏都没有回沂宁市。


    “对不起嘛……”


    邢忆柏撒娇似地挽住了陆铮的手，“我这不是今年终于提前回来了。”


    说是提前，其实依旧没有。


    邢忆柏仍是只留了在春节的七天假期回沂宁市，而这单独空出来的一天正好撞上了高一三班的小型聚会。


    所以本来只是两个人的小小聚会，一时之间就变成了十来个人的聚会。


    邢忆柏挽着手就领着陆铮往提前预定好的饭店走去，但走了两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狠狠地剜了两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程衍。


    程衍被邢忆柏凌厉的眼神瞪得停下了脚步，只好扯了扯嘴角，用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回应。


    邢忆柏看似委屈地嘟囔了一句，“阿铮你来见我——还带了一个瓦数那么高的灯泡。”


    她那双桃花眼涌上了说来就来的泪水，水汪汪的眸子盯着陆铮，显得格外可怜。


    但陆铮却很清楚，她在开玩笑。


    陆铮轻轻拍了拍邢忆柏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背，“这不是因为我们家离得比较近嘛……”


    邢忆柏是第一个知道陆铮和程衍在一起消息的人。


    其实她并不赞成这段感情，她能够一眼就看穿陆铮与程衍之间的差距，也能够设想到未来两人可能会面对的种种是非。


    但……感情就是这样，哪怕是再理智的人，都有可能因此沦陷。


    邢忆柏无奈地撇了撇嘴，“行吧，程衍还算凑活。只要你别和林良辰在一起就行。”


    说来……陆铮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林良辰的消息了。


    上一次收到他消息的时候，是林良辰告诉陆铮，他分手了。


    而那个时候的陆铮正忙着跑遍嘉海市的各种兼职，为了自己能够去培训班而努力。


    所以只简单地和林良辰了解了下情况。


    林良辰说，他和他考入名牌大学的女朋友分手了，是女方提的。


    林良辰说，他妈妈告诉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的这段感情——因为女方比林良辰优秀太多了太多了。


    林良辰说，他爸妈和他说，他是个男孩儿，失恋并不要紧，反正谈恋爱对他而言也不吃亏，多谈几个总会有合适的。


    林良辰还说了不少，但陆铮记不住几条了。


    她既不认可林良辰父母所说的那套“吃亏论”，也没有心思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林良辰的感情问题上。


    于是当她再次得知林良辰消息的时候，就是从张锦欣的口中——他又恋爱了。


    “其实我觉得他应该对你是有点想法的。”


    邢忆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嫌弃仍是表现在脸上。


    陆铮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想法有还不如没有。


    林良辰的心思陆铮是直到大学才摸透了的。


    高中的时候，陆铮一直以为林良辰是为了获得邢忆柏的关注，才会换着百般的花样找自己的麻烦。


    他各种幼稚又天真的想法，曾不止一次让陆铮感到无语。


    而直到他分手后，陆铮才终于知道林良辰高中那些惹人嫌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从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陆铮记得自己当时看到这条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震惊。


    在陆铮的世界观里，喜欢不是可以用来当作伤害他人的挡箭牌。


    林良辰的喜欢，超脱出了陆铮的认知，陆铮记得当时的自己告诉林良辰——我和程衍在一起了。


    而这，就是林良辰与陆铮之间的最后一条消息。


    她对上了邢忆柏揶揄的目光，假笑道，“不太能承受得起。”


    邢忆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说，“不提他了，马上到了，走吧。”


    这场新年的聚会，并不像毕业那天人来得那么齐，各种各样的原因，让到场的人只有十来个。


    众人在大型的圆盘桌上落座，陆铮左边坐着程衍，右边坐着邢忆柏。


    而那在饭局前偶然聊到的话题当事人，此刻正坐在了程衍的旁边。


    他与程衍攀谈的模样，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聚餐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中飞速度过，很快众人便前往了下一站。


    沂宁市商场内新开的溜冰场——


    “忆柏。”


    陆铮与邢忆柏身上穿着基本的防摔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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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上穿的冰刀鞋，坐在了溜冰场内的长椅上。


    因为是新开的商场，所以哪怕此时年关，这个场内也没有太多的人。


    “嗯？”


    邢忆柏面色凝重地回了条消息后，放下手机，调整好情绪重新看向陆铮，“怎么了？”


    “我有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的倒霉也非常非常的失败，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陆铮的眼睛看向前方的程衍，他正和林良辰两个人一起紧紧地扒着扶手，“我初中毕业考进七中的时候，是以全校第一考进来的。但是进了七中以后，我突然切身地体会到了‘人外有人’这个词，但是我却没有后悔来到七中，你知道为什么吗？”


    邢忆柏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陆铮轻笑了一声，抬手拉住了邢忆柏的手，“因为我遇见了你，遇见了锦欣，也遇见了程衍。”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铮的视线又重新看向了在场地内的程衍。


    只见程衍“咚”的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冰面上，正疼得呲牙咧嘴。


    陆铮脸上的笑意更甚了，“我遇见了很多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也是这些人在有意无意之间带着我、教会我度过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生活是很不公平，但我却不想那么早认输。”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因为别的。”


    陆铮往邢忆柏的身边挪了挪，两个人的手臂轻轻地碰在一起，“我是想和你说，我一直都在这里。如果你有一天需要我的帮助，需要找一个人倾听一些事情的时候，我随时欢迎。”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


    邢忆柏怔怔地看着陆铮好一会儿，她的双唇开开合合，当她想再次开口的时候，那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


    她不得不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只看了一眼手机的屏幕，陆铮就感觉到邢忆柏瞬间被数不清的烦躁包围。


    邢忆柏无奈地叹了口气，朝陆铮比划了两下，说，“我先去接个电话。”


    而这通电话，在十分钟之后带走了邢忆柏。


    “班长走了？”


    程衍支着两条腿，颤颤巍巍地来到陆铮身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在陆铮的周围扫了一圈。


    陆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她妈妈一直催着她回家。”


    陆铮在近两年才觉得，自己对于邢忆柏了解得太少太少了。


    那些她在高中时期以为是来自家人的关爱，好像并不是爱，而是枷锁。


    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


    “好吧。”


    程衍点了点头，扶着长椅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在平面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朝陆铮伸出手，说，“来吧，我教你溜冰。”


    他的脸上写着‘自信满满’四个大字，“我刚刚和良辰练了很久，我觉得我现在的溜冰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我必须给你露一手。”


    看着他这一脸臭屁的模样，陆铮突然起了逗他的想法。


    随后，在程衍吃惊的视线当中，他看见陆铮利索地从长椅上起来，溜到了不远处进场的入口后，站在扶手边，笑颜盈盈地看向自己，


    “走啊，不是说要给我露一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