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强撑着最后一丝的力气回到家，她胡乱地蹬掉了鞋子，一头栽到了床上。


    耳边好像隐约传来了王桂帆絮絮叨叨的埋怨声，但那都不重要了。


    陆铮这场昏天黑地的睡眠，一直持续到了大门被打开的时候。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冒出的汗水浸透了，恍惚间有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双带着老茧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铮铮，起来吃个药，换个衣服再睡。”


    好像是晏霞的声音。


    陆铮难受地在枕头上扭了两下，还是拗不过晏霞的力气，被拉了起来。


    但晏霞还没来得及将退烧药塞给陆铮，就被糊里糊涂的陆铮拦腰抱住。


    陆铮的声音沙哑，也带着点发烧时的哭腔，她在晏霞的肚子上蹭了蹭，委屈地开口，“妈妈……我好难受啊……”


    陆铮喜欢这样的姿势，小的时候，在蚊帐里，总是只有她和晏霞两人，那个时候，她就喜欢靠在晏霞的肚子上。


    每当脸蛋贴近肚皮的时候，陆铮总能听见来自晏霞身体里发出的咕噜声，没有特别的意义，但就是安心。


    “铮铮乖……”


    晏霞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陆铮的脑袋，将半睡半醒间的陆铮哄着吃了药，换了睡衣后，才离开。


    在晏霞的照顾下，陆铮自然地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当她从床上惊醒的时候，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过了十点——也就是第二节课下课了！！


    陆铮匆匆地解开手机，一条消息便是来自晏霞的——一条已经帮她请过假的好消息。


    紧接着陆铮收到了另外一条令她颇感意外的消息，是来自陆淑贞的。


    她原以为在得知自己先斩后奏回家住的消息后，陆淑贞一定会大发雷霆，或者至少冷嘲热讽地呲她几句。


    但是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陆淑贞只是回了一条简短的消息“知道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陆铮而言，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没有了任何的负担，明天又是周末。


    陆铮思索了片刻，决定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试卷和作业抛在脑后，再度缩回了被窝。


    既然生病了，就给自己好好放个假吧。


    ……


    这是林良辰今天上课的第N次走神。


    终于，在第三节课下课后，他踹了踹斜前方张锦欣的凳子。


    彼时的张锦欣正刚刚接过前桌传下来的周末试卷，她皱着眉将属于陆铮的那张叠好后塞到了抽屉里，才一脸烦躁地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开口，


    “干、什、么！”


    “陆铮呢？”林良辰接过她手中的试卷，迫不及待地开口。


    张锦欣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没瞎的话，你应该可以看见，她今天没来上学。”


    “我当然知道她今天没来上学，我是问你她为什么没来上学。”


    张锦欣白了林良辰一眼，“因为她生病了，她昨天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哈？”林良辰有些错愕地瞪大了双眼，“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个啥。”


    张锦欣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就转过身去了。


    林良辰还打算再说些什么，但教室外停留的人夺走了他的注意力，一个他认识的人。


    程衍穿着冬季校服，拉链却敞着，他的目光正定定地落在了自己前方陆铮的座位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程衍与林良辰对视了。


    又是这个令人讨厌的、游刃有余的笑容。


    而且眼下程衍的这张脸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


    不太好的预感涌上了林良辰的心尖，并且这份不祥的预感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得到了验证。


    程衍悄悄地从后门溜进了教室，趁着大家都专注于自己事情的时候，坐在了陆铮的位置上。


    他的外貌过于出众，再加上高挑的个子，还是让少部分的人注意到了这个闯进班级的生人。


    第一时间注意到程衍到来的，就是陆铮的同桌张锦欣，和万分熟悉程衍的前同班同学，林良辰。


    林良辰拍了拍程衍的肩，低声道，“你来我们班干什么？”


    “嘘”程衍朝他速度地比了个手势，就开始收拾起了陆铮抽屉里的试卷。


    他一边收拾着一边低声对张锦欣道，“同学，陆铮今天发烧请假了，你方便把你们班这周末的作业给我一份吗？”


    张锦欣点了点头，“没问题。”


    林良辰见两人都不理自己，看着陆铮前桌不在座位上，就坐到了两人的正前方。


    他转过身，看着程衍一张一张叠好陆铮的试卷，赶忙开口，“你怎么也知道她今天生病了？”


    还没等程衍回答，林良辰又接着开口，“你在干嘛？你要帮她带作业回家吗？”


    “嗯”程衍低着头，用张锦欣的纸笔开始誊抄。


    林良辰还在追问，“你为什么帮她带作业？”


    “因为我和她家离得很近啊。”程衍头都没抬，正专注地在纸上留下他好看的字迹，自然也没工夫注意到林良辰变化莫测的脸色。


    程衍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谢谢你啊，同学。”


    他将纸笔递还给张锦欣后，和两人简单地道了个别就离开了教室。


    林良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望着陆铮的桌洞，面色难看。


    突然，在前方一向不爱搭理他的张锦欣忽然转过了身，“林良辰啊林良辰。”


    张锦欣的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容，她的鼻间发出了一声轻笑，“看看人家看看你，看看隔壁大老虎。”


    “你输定了。”


    林良辰挑了挑眉，但眉心仍是蹙着。


    ……


    陆铮再次睁眼的时候，是被吓醒的。


    王桂帆不管不顾地看着天黑了，就按开了开关，耀眼的白炽灯也成功将熟睡的陆铮惊醒。


    陆铮在床上缓了片刻，才坐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粗略地扫上两眼，就发现了一条来自十分钟之前的消息——是程衍。


    程衍：“你今天好多了吗？”


    “我帮你把周末的作业带回来了，你要是好多了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陆铮怔怔地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微微蹙起了眉。


    其实这算是在分班之后，她和程衍第一次在网上沟通。


    那场意外来临的分班，像是一个把无形的利刃，斩断了在高一时期两人之间那种说不清道名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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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虽说陆铮相当地珍惜在高一三班的日子，也很珍惜与大家建立起来的羁绊，但她却并不愿意当那个主动的人。


    主动的人，就要面临失望和痛苦。


    可眼下，这个主动的人不是她。


    陆铮修长的十指因为闷热，指尖泛着桃红，她迅速地回了条消息，“我好多了，你现在方便吗？”


    她看了一眼时间，与平时到家的时间所差无几，“我可以去车站等你。”


    在陆铮发送消息后，很快，她就收到了回复，是简短的四个字，“你下楼吧。”


    陆铮看到消息后的下一秒，蹭的坐直了身子，她有些错愕地看了看阳台外漆黑的天色，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消息，最后马不停蹄地套了件外套就奔下了楼。


    程衍就站在楼道前不远的树下，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影洒在了他的肩头。


    斑驳的树影间，是少年人专注的面容。


    陆铮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程衍的专注，程衍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一个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长发的陆铮。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走向了对方。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程衍走近后才发现，陆铮只在睡衣的外头套了一件校服，脚上穿着拖鞋，裸露的脚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秋夜当中。


    “啊……”经程衍这么一提，陆铮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凉意。


    她缩了缩脖子，尴尬地笑道，“出门太急了……”


    陆铮话音还未落下，程衍微凉的手背就贴上了她的额头，他突然的动作，让陆铮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但奇怪的是，陆铮并不反感对方的触碰。


    “看来是退烧了。”程衍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随后取下背在身后的书包。


    他一边将一小叠文件袋内的试卷塞给陆铮，一边交代着，“你们这周的作业我已经从你同桌那里抄了一份，也在里面了。试卷应该是没有少的，你对一下。”


    程衍的语速有些快，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害羞，“然后还有这个。”


    他眼疾手快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袋东西，塞到了陆铮的掌心，“虽然你已经退烧了，但是我买都买了，你就收着吧。”


    他又飞速地拉上了书包的拉链，连撤了好几步，“那就这样啦，周末快乐，周一见，陆铮！”


    话音刚落，程衍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暗当中。


    陆铮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得愣在了原地，愣是等程衍跑出去了有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拜托程衍帮忙带周末作业。


    这一头，一直狂奔到小区门口的程衍，才缓缓地停下了步子。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颊，而他的脸颊两侧正浮着两片微不可察的红晕。


    “她应该没发现吧……”


    程衍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声，迈开了步子，就在他走到两人平时分开的车站时，口袋内的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两下。


    陆铮：“程衍，谢谢你。”


    “也谢谢你的药。”


    分明是对方再普通不过的感谢，但程衍就是觉得格外受用，连带着回家的步子都迈得更大了些。


    “不用谢，陆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