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差点松了手把伊安摔到地上去，他赶紧扶住伊安的手臂，把人放平。


    借着晨光，莱恩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伊安虽然微微皱起了眉、咬着牙关，但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梦。


    莱恩长舒一口气，抓住被子角往上提，打扫自己的“犯罪现场”。


    紧接着，他的视野忽然迎来天旋地转。


    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脸就被砸进了一片带着药味的柔软中，后颈和腰上剧痛，胳膊被反折过去狠狠抓住。


    “啊！痛痛痛——放开我！”


    伊安擒住莱恩，把人按进枕头里，膝盖抵紧对方的后腰，让莱恩完全动弹不得。


    “你在做什么？”伊安声音沙哑。


    “我，我在救你！”莱恩病急乱投医。


    “你在说什么？”


    “你睡了十年了！他们说真爱之吻可以唤醒你，我正准备牺牲我自己，你却恩将仇报！”


    伊安舔了舔嘴唇，掐住莱恩后颈的手更用力了：“你说错了，我打算让你也睡十年，然后用真爱之吻叫醒你，作为报答，你说公不公平？”


    “那还是不麻烦你花十年时间陪我了。”莱恩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发出来，“我乐善好施，不求回报。”


    “呵。”伊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松开了钳制，坐到一边，却见莱恩还趴在原地不动。


    他拍了拍莱恩的脑袋，金发蓬松，像是盛开的蒲公英：“下去。”


    “不要。”莱恩把枕头抱得更紧了，“你把我打残了。”


    伊安懒得管他，坐到床沿边，双腿垂落，两脚踩在地上，肌肉传来酸胀绵软的感觉。


    他记得昏迷过去之前，自己和莱恩打了一架，受了点伤。


    再看看这个房间里的装修风格，应该是深洋之穹基地的病房。


    他应该的确睡了几天，但不会太长。


    伊安的手覆上腹部的旧伤，这儿还贴着纱布，有点肿胀的疼痛，情况不明。


    莱恩没有听见伊安的声音了，心道奇怪，偏过脑袋，露出一只眼睛朝向伊安的方向，发现伊安正在解扣子脱上衣。


    莱恩：？？？


    难道他发现了？


    “你为什么……”


    白色病号服已经从肩头滑落到臂弯，伊安正把手从袖管里抽出来，莱恩的声音让他偏过头：“嗯？”


    玻璃窗外的天空仍然只有蒙蒙的亮光，大洋浪涛汹涌，漆黑如铁，幽蓝色的光影照进病房，寒冷地落在伊安身上，勾勒出朦胧的侧脸。


    莱恩的五指深深嵌进伊安睡过的枕头里：“我就是想说……你冷吗？”


    伊安从上往下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手把掀开的被子给莱恩拉上，盖过肩膀。


    莱恩有点热了：“……”


    油性笔点出来的小痣正随着身体主人的动作摇来晃去。


    伊安扯开固定纱布的医用胶带，检查腹部伤口的情况。


    基地军医的处理手法比伊安自己更精细，他们给伤口缝了二十来针，涂过各种药剂，现在创口已经基本长合，结了一条一指宽的薄痂。


    周边的皮肤仍旧肿胀着，紫红色淤血痕迹往外蔓延了一大圈，在最外层纱布盖不住的地方变成黄绿色的淤青。


    现在伊安可以确认自己没有睡十年，他大概昏迷了十天，或者更短，取决于深洋之穹基地的药物疗效有多好。


    伊安重新把病号服穿了回去，起身绕过两张病床往外走。


    “你去哪？”莱恩当即喊道。


    伊安回头：“……厕所。”


    莱恩：“……”


    看着伊安进了病房里的独立洗手间，莱恩立刻从伊安的床上跳起来，往裤子中间狠狠打了一巴掌，嘟囔道：“怎么早上老这样，安分点！”


    但布料的膨胀看起来也太过明显了。


    趁伊安看不见，莱恩滚回自己的床，趴在床上，再一次用被子严丝合缝地罩住自己。


    这天午饭之前，莱恩被德卢卡打包扔出了病房，归队训练，伊安则被带着做了一大堆医学检查项目。


    因为十天没有正常进食，德卢卡医生给他安排了营养流食当午餐。


    伊安对食物不挑剔。


    下午，伊安被告知海德里安将军想见他一面。


    伊安到达36层办公室时，海德里安将军正站在宽阔的弧形窗前，背对着来访者。


    他身着深蓝色军装，肩章上的北十字星闪闪发光，一头金色的发丝间已然夹杂白丝，但身形依然健硕英挺。


    当他转过头来时，缀着深刻皱纹的灰蓝色双眼如同鹰隼，瞬间捕捉住伊安。


    伊安浑身刹那间进入下意识的警戒状态。


    海德里安将军朝伊安走来，他的步伐又大又快，转眼间就出现在伊安面前，两只宽而厚的手掌落在伊安的双肩上。


    伊安握紧了拳，仿佛刺猬竖起了自己的尖刺。


    海德里安将军从上到下扫视过他，露出了一个皱着眉的笑容：“和莱恩比起来，你太瘦了，而且不够高，成元没有养好你。”


    “我自己养自己。”伊安蹙眉。


    “没错，你说得对，”海德里安将军笑了，笑里带着上位者游刃有余的随性，“你才16岁，改善饮食摄入，还可以继续长。”


    伊安却直接扒开海德里安将军的手，不带一点歉疚和尴尬，就像一只猫蹬开碰他的人：“我今年20岁。”


    海德里安将军对伊安的动作感到惊讶，但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持续观察着他：“成元告诉你的？他恐怕记错了，骨龄检测显示你今年16岁。”


    伊安眨了眨眼：“海德里安将军，你认识我的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会不知道我的出生时间呢？如果我的父亲记错了，那就去问我的母亲，她一定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


    “你……”海德里安将军的声音放缓了，“你为什么会想见到她？你们之间从未见过面，如果是你需要生活上的帮助……”


    “我可以养活自己，”伊安再度重复，“我不需要帮助，我想要见她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呢？


    海德里安将军问起原因，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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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一个答案。


    伊成元让他来，他就收拾好行李独自上路。


    他没有期望从母亲这里再得到什么除了生命以外的东西，他不需要任何帮助，他可以独自在山林间活到老死。


    难道因为这是伊成元死前最后的话，是一种必须完成的遗愿吗？


    在某个城市废墟中，伊安曾经翻出过一套古老的DVD古董碟片，里面存储着上一个繁荣的人类世纪里，关于“超级英雄”的故事，可里面所有的主角加起来也凑不够一对活着的父母。


    所有的主角都扛着逝去之人的遗志前行。


    在伊安看完以后，伊成元扶额叹息，对他说，这样的故事太老套了，别学。


    伊成元不会要求伊安践行他的遗言，甚至让伊安去深洋之穹寻找母亲甚至算不上伊成元的遗愿，他只是试图用这句话堵住伊安的眼泪，浇灭他的伤心而已。


    可伊安还是来了，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到自己的母亲。


    海德里安将军垂首看着陷入沉思的伊安：“因为你想从她那里知道，你从何处来？”


    伊安摇头：“我更想知道……我会成为谁。”


    所以母亲将怎样待他都没关系，他只是想要见到她，见到自己将要成为的模样。


    海德里安将军沉默了很久，他走向弧形长窗，眺望着变化莫测的黑色大海。


    “只有你自己的意志才能决定你会成为谁。”


    他点了一只雪茄，烟气缭缭，转过身踱步回到办公桌之后：“我和成元曾经都在米迦勒实验室工作，我们是同事和朋友，我一直很羡慕他，他是我们之中最为才华横溢的人，


    “我现在也很羡慕他，因为他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什么也不教导你，不试图把你塑造成他想要的模样。我也想试着这么做，但我必须得承认，我对你的未来有一些想法，或者说，这是我对我、甚至是整个深洋之穹的一些想法。”


    “那我的母亲呢？”伊安问。


    “在我不知晓她的意见之前，我不能越俎代庖，告诉你她的名字。她现在不在深洋之穹，几年前就已前往地球联盟中央理事会工作，理事会坐落于大洋彼岸，你无法凭借自己的脚走到那里去，只能等待她返回西海岸的时机。


    “在此之前，你可以回新帕鲁斯峡谷生活，但是我希望你留在深洋之穹基地，加入机甲战备队。”


    伊安：“……”


    伊安：“为什么？”


    “我看过你在装甲仓库驾驶机甲的录像，你很有天分，在对抗异种的前线，我们需要有天分的战士，而且……我认为你对机甲非常感兴趣。”海德里安将军注视着他。


    伊安呼吸一滞。


    “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你的意志将决定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海德里安将军微笑，“并且，你母亲的另一个孩子也在深洋之穹基地。”


    “谁？”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名字。如果你愿意留下，你自然会见到，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我即使告诉你，你们也不会认识彼此。


    “伊安，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