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倾慕她

作品:《此生尽兴

    次日事闲。


    顾缘君将荷包中的松子倒在了书案上,一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案上,以纤细的食指来回拨弄着松子,大概数了数之后她有些犯愁。


    只剩这几十粒,啾啾吃完之后可如何是好?


    不自觉地关注着她的陈九曜见状眼中忍不住泛起笑意。


    明明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将自己装扮成磨喝乐的五岁小女孩了,已然成为一个独立坚强谋略出众的将领,但不知为何,他越看却越觉得她可爱。


    他将目光对上她不经意抬起的眼眸,如刻的眉目泛起笑意,开了口:“缘君,我之前好像看见城外西边的林子里还有未落的松塔,我们去碰碰运气应该能找到些松子。”


    其实他昨日就发现了她袋中的松子所剩不多,但当地又没有集市,所以便抽空去周边找了找,运气不错竟真的找到了。


    ……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采回来。


    思及此他有些不自然,眼神微微闪烁,克制着不让自己心虚地移开目光。


    好在缘君并未识破他的谎言,听了他的话之后她眉头轻轻舒展开来,高兴地立即站了起来:“好!现在就去罢!”


    他星眸熠熠地向着她颔首,喉咙里发出了低沉而短促的笑声,声音虽克制但还是很明显。


    惹得不明所以的顾缘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并肩出了西城门,向着西边的密林而去。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天地尽染雪色,混沌地连成了一片,远远望去仿佛深厚的积雪从地面直直堆上了天际。


    顾缘君踩在林中的厚厚积雪上,听着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忽然觉得这些雪花仿似正在她脚下碎裂,她莫名地不敢落脚,便跟在了陈九曜的身后,小心地踩在他的脚印上。


    陈九曜见她的行路速度突然变慢,人也落在了自己身后,有些奇怪地回身,却没想到瞬间和她撞了满怀。


    同时也和她身上糖霜般的甜香气息撞了满怀。


    他微微一惊之后连忙抬起双手扶在她肩膀上,将被撞到的她扶稳。


    他平息了下已经过速的心跳,低下头直直望入她的眼中:“……抱歉。”


    顾缘君的双耳被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充斥着,这心跳好像是自己的,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她心头微颤,后退了一步:“没……事。”


    却听陈九曜担忧地询问:“你方才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那个幼稚的想法,便只摇了摇头,将视线落在了他微微僵硬的右臂上,想起今早曾看见他伸手按揉自己的胳膊,眉头立时皱起:


    “你……昨日也受伤了?”


    “无碍的,只是拉到了一下。”


    顾缘君抿了抿嘴唇,有些自责自己忽视了他。


    他因少时的遭遇一向习惯于独自面对一切,便是先皇在时,他也背负了太多过度的期待,所以便养成了有事默默自己扛着的习惯,敏于事而慎于言。


    诚然这样对于他这种特殊的身份来说没什么不好,但她却有些……心疼。


    陈九曜望向她半垂的眼帘,瞬间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生长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拥有那些幸福小孩独有的特质,纯良,真诚,对万事万物都抱有善意和强烈的同理心,所以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他阴霾生命里的太阳。


    他感恩于此,但也心疼她这样太累了些。


    他昂首望向近旁的树梢,然后假作轻松地抬起右臂从树上摘下一颗松塔,露出天边日轮般光晕耀眼的笑容:


    “看,真的没什么事。”


    ……


    两人并未在林中久留,只采了一斤松子便准备回去了。


    战机已经到来,他们不能等,也不想等。


    顾缘君有预感,他们不会在此停留太久了,所以这一斤松子,足矣。


    ……待分别之际,再请人照看啾啾一二罢。


    那一天还没真正到来,顾缘君就已经提前开始伤感了。


    但可能是上天也看不下去她这样杞人忧天,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响将她的思绪打断。


    她隐隐约约能分辩是一群女子的对话声,却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虽听不懂,但这语言再熟悉不过——是匈奴!


    她抬眸望向陈九曜,还未待她开口询问,便见他认真地分辨了片刻,然后立刻贴心地低声同她解释:“是匈奴将领的女眷,旁边还有几个随行侍卫。”


    还好他们在西北已经习惯于随身携带配剑。


    陈九曜一手握住剑柄,又以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棵粗壮的林木之后:“别担心,我来解决。”


    却见她摇了摇头,以纤细的右手举起手中的长剑,坚定地说:“我同你一起。”


    陈九曜将叹息声咽下,微微笑了,顺着她的心意应下:“好。”


    顾缘君紧绷的面颊放松了下来。


    虽然她来此之后上战场的次数不多,心理障碍依然存在,但杀匈奴却从未手软。


    ——连屠我子民的仇敌都不敢杀,还做什么一军将领!


    此次依旧。


    手起刀落,腥热令人作呕的血液伴随着旁边匈奴女眷的尖叫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眼睫泛起轻轻的波澜,但却终是没有垂下眼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倒下。


    二人很快就将这些陪同的匈奴侍卫料理干净,只余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匈奴女眷。


    陈九曜与顾缘君对视一眼,然后面色凛然地提着剑缓步上前,向她们而去。


    而剑尖尚有猩红的血液滴下,坠入了白色的积雪之中,留下一个个赤色的孔洞。


    毫无疑问,在这些匈奴女眷的眼中,他就是修罗鬼刹。


    却见他指着地上的尸首,声音里仿佛裹挟着极地玄冰,以匈奴语警告道:


    “立刻滚出大霂国土!若让我们再见到你们,你们便是同样的下场!”


    “是!是!”


    陈九曜不再看她们,抬臂将剑收回,然后转身走向了顾缘君,抬起温热的手指为她拭去了脸颊上的血渍。


    ……


    他们带着松子回了城,但刚走至西城门,便见斥候董其然在前方勒马急停,他翻身下马之后还未及站稳就要往军营里跑。


    顾缘君认得他,他是伏龙卫的一员,因为人机敏殿下特调他来做斥候。


    她连忙将人叫住:“董大哥,发生了何事?”


    董其然脚步急停而下,循声回头:


    “顾参军!将军!我们探得匈奴正率大军往阡城而来!”


    顾缘君闻言无甚情绪起伏,对上了陈九曜同样毫无波澜的眼眸后,转向他温声道:“好,辛苦你了,你先歇一会儿,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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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顾将军和楚将军讲明即可。”


    董其然挠了挠头:“哦好的。”


    ……


    二人回了州府,立即召集所有将领进了正厅堂,同顾策和楚非一起简单分配了作战任务便让他们散了自行去准备。


    待其他人走了之后萧云山开怀大笑:“也忒贴心,竟给爷爷主动送上门来了!”


    顾乘风也是跃跃欲试:“都不许和我抢嗷!今日首功定是我的!”


    众人正要去换铠甲,却见五皇子陈廷玉急匆匆地赶来,声音慌乱:“匈奴要攻城了?你们有几成把握?”


    顾缘君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中无波无澜:“十成。”


    说罢立即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铠甲。


    前段时日她和定音一同改造了重弩,将士们已经将第一批锻造完毕,此次正是实战测试的好机会。


    所以今日她同他一起上城墙防守。


    高处不胜寒,高耸的城墙上寒意尤甚。


    虽除夕已过,新春已来,但这天气转暖的速度还是很缓慢,将士们的铠甲之下还穿着厚厚的冬袄,但冷却不能打击他们作战的热情。


    他们从凛冬风雪而来,正向着春晖初景而去。


    顾缘君一声令下,城墙上那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重弩紧绷的弓弦瞬间卸力,万箭齐齐而发,利镞穿骨,力量惊人,不仅将匈奴前排的士兵一击毙命,还有余力带着他们向后方重重倒去,压倒后排的一片敌军。


    正此时,阡城城门大开,震耳欲聋的冲锋声响起,陈九曜一马当先率大军直奔匈奴前锋而去。


    ——今时今日,大霂已经不是以闭城不出之法来守城的光景了。


    既敢来,就要付出代价。


    伴着穿云裂石的金铁交鸣之声,陈廷玉登上城墙观战,当他看见眼前血肉相搏的残酷一幕时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他紧盯冲锋在前的陈九曜,见他手持长枪杀气腾腾,眼神决绝,枪枪夺命而面不改色,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日薄西山、黄昏渐染。


    匈奴狼狈溃逃,战鼓逐渐平息下来,遍野的枕骸之上大霂的战旗还在凛冽的风中挺立,舒展昂扬。


    传令兵击打金钲,鸣金收兵。


    陈廷玉有些恍惚地下了城墙,没想到却正碰上牵马归来的陈九曜。


    当视线落在他面颊的血污上时,瞬间便想起他方才杀人不眨眼的狠戾模样,有些畏惧,只当没看见,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他叫住了。


    陈九曜一直想找机会同他说说昨日之事,这会正好得空,便准备就此将事情解决。


    他冷着脸警告道:“收起你那些心思,以后离缘君远点。”全然不知配上自己脸上的鲜血是怎样的罗刹魈鬼模样。


    陈廷玉眼神闪烁不定,嘴唇抿成一条线:“……劝你客气点,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心思告诉顾缘君?”


    陈九曜闻言却笑了——他原是在打这个主意。


    他星眸泛起光彩,和缓了脸色笃定道:“去说便是。没错,我就是倾慕于她。”


    甚至还有心情开起玩笑,“要怪就怪你来晚了,从前的确说不得,但现在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廷玉一头雾水,正要开口,却听近旁的塔楼上传来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然后便见顾缘君出现在他们面前,紧抿着嘴唇对着陈九曜说:“殿下你同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