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

作品:《何不踏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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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辞,字珩之,年芳二十三。他自小惊才绝艳,为人清冷雅正,极其守归守矩,是沈家最得意的后辈。


    沈家呢?其本是百年清贵书香世家,南顺原来的四大世家之一。可在沈辞父亲那一辈,人丁稀薄,族中可用之人极少,只有大房沈辞父亲任礼部尚书和二房的沈怀青任翰林院大学士维持着族中体面。结果沈父因思念亡妻过甚,便早早去世了,于是沈家硬生生变成了寒门。


    现如今的四大世家则变成了由原来的徽州姜氏、凉州蒋氏、永都秦氏,和新晋的石坦石氏组成。


    而在沈辞这辈,能堪大任者更少了,独剩他一人扛起沈家大旗。为了重振门楣,他十九岁前连中三元,二十岁进内阁,二十二岁荣登内阁首辅,甚至连当今圣上都对他赞叹,“得庸相百,不若得珩之一也。”


    他如今圣眷正浓,又是年节,不在皇上身边候着,跑荒郊野岭来干什么?为了林永吗?可为什么要查林永?


    他刚刚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处处留手,像是试探什么。


    难道他发现自己的没死,故意来试自己?


    沈辞年少时的脾气算不上好,如今成了权臣,估计脾气更大。若是知道她假死骗了他四年,会不会怒如雷霆?


    思及此,林桑晚头痛欲裂,脸色痛苦至极,身心备受煎熬,尤其是帷幔外,那道来自沈辞的滚烫视线。


    “咳咳咳。”帷幔下又滴下几滴暗红色血来。林桑晚取出腰间用羊皮制成专门用来储存各类药丸的蓝色小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红色小瓷瓶,倒出几粒后迅速服下。


    沈辞大跨步走到她面前,想要将她抱起。林桑晚先他一步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脑中飞快想着办法。她身重剧毒,不能再催动内力了,若是硬走,肯定走不了。


    两人在风雪中静静对峙,好久,沈辞开口,声音又低又磁,“你是谁?”


    “浮云阁阁主,浮桑。”林桑晚淡淡道,既然他要问个明白,那就老实告诉他,她确实是阁主。


    “你到底是谁?”


    林桑晚身子一僵,然后笑了笑,反问道:“公子想要我是谁?”


    沈辞不说话,其实他应该直接撩起她斗笠下的纱幔,看一看,就能知道是不是她,可他犹豫了。


    眼前女子那么像她,连抓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可要不是她呢?


    林桑晚轻呼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明白他的意思。


    她伸出手,正要取下斗笠,沈辞突然用玉尘剑一压,便拦住她握着斗笠沿边的手。


    玉尘剑微微发颤,她温声道:“公子?”


    该有个结果的。


    他明白,他微垂着眸,艰难地放下拦着她的手。


    林桑晚取下斗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出门前,她戴了用于易容的人皮面具,现在的这张脸,他肯定是认不出来得。


    见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她添了一把火。


    凑上前,与他面对面相贴,她悄无声息抬手,食指与中指在他胸前轻轻游走,同时覆在他耳边。


    “公子难不成对我一见钟情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了几分笑,几分挑逗,像是绕在人身上,又酥又麻。


    两人离得极近,胸前女子身上的淡淡异香飘入沈辞鼻尖,令他恍了神。


    脸明明不是她,可为何神韵如此之像?


    染血的白雪落在他眉梢,浓重的血腥味冲刺着他的神经,沈辞回过神来,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他取出帕子轻轻擦拭脸庞。


    见沈辞一丝不苟,纤尘不染的摸样,林桑晚想起以往他最不喜与人触碰,她稍微离近些,衣服相互触碰,他都能说:“男女有别。”


    怎么现在这样近了,他还不发作,是自己功力不行还是他功力进长了?


    林桑晚闭了一下眼,心一横,双手抚上他的细腰,然后下巴抵在他肩头,灼热的呼吸旋即吹打在他细长的脖颈上,声音娇羞:“公子怎么不说话呢?不是公子想看我的真容吗?”


    沈辞低垂着眸,正想推开眼前女子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她雪白脖颈下红豆大小的胎记,与那日山洞中,给她换药,擦拭身子时,看到的一摸一样。


    位置一模一样。


    大小颜色一模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呼吸骤急,猛地用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未握剑的手死死捏着她玉琢般的手腕,清隽绝美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可一双淡眸却死死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既然浮桑姑娘盛情邀请,沈某却之不恭。”


    林桑晚愣住了,居然没能恶心到他。红色药丸已经没有了,若是再不离开,等会毒素蔓延,她就走不掉了。


    她要快点离开,她还要急着回去见永叔,大仇未报,冤案未平,她不能落在沈辞手里。


    至少从她目前收集的情报中,并没有证明沈辞不是太子一党。若他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呢?若他今日是为了定阳候来,想要对永叔杀人灭口呢?


    林桑晚警惕地看着他,右手中的青霜剑微微颤动。


    见她眼中的敌意和疏离,沈辞静默片刻,像是在克制什么,然后放手,“你中了罗刹毒,需及时解毒。”


    站在远处的裴松和席闫一晚上已经目瞪口呆了数次,见自家主子恢复正常,连忙小跑过来。


    席闫忙接道:“浮桑姑娘,罗刹之毒,乃天下奇毒,无药可解。欲解此毒,非内力深厚者不可为也。但此举风险重重,施救之人须将毕生修为凝聚于掌心,缓缓输入中毒者体内,引导毒素沿经脉流转,直至逼出体外,期间若是稍有不慎,二人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双双殒命。但是你放心,我家主子内力深厚,绝对能平安的将姑娘体内毒素排出。”


    林桑晚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是轻轻摇了摇头,若是现在回浮云阁,还来得及,浮云阁内有陆先生。


    见她思索得认真,沈辞捏剑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是想让谁解?


    感到一阵寒气席卷,席闫连忙劝说道:“浮桑姑娘别犹豫了,若是三日内不解,姑娘只怕今后都不能握剑了。”


    林桑晚脸色惨白,额前细汉直冒,胸口又有一股热流涌上,然后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上,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得了。


    沈辞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抱起,飞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处理干净。”


    两人齐声道:“是。”


    剩下的两人皆惊愕不已,他们从未见过主子对谁如此紧张过,除了四年前的那名女子。


    .....


    漫天阴霾,朔风席卷,霞雪漂泊。


    灵昆州南边郊区的一座农舍中,传来一阵阵咳嗽声,林桑晚咳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瞄了一眼周围,屋内陈设简陋,身上盖的棉被缝缝补补。


    她看了眼身上敝旧的衣衫,想要起身,只是刚撑起双臂,便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你醒了。”


    一道又低又磁的嗓音响起,令人心头一紧。


    林桑晚循声望去,木门打开,她看见一道欣长清濯的身影,裹挟着寒风白雪,信步而来。


    青年身着绣着祥云纹暗纹的墨蓝色锦衣,腰挂白玉,墨发被一支由狼骨制成的发簪高高束起。


    整个人清冽如冷泉,矜贵如雪莲。


    只是簪头那朵绽放的并蒂莲,与他周身的清雅不同,显出一抹别样的柔情。


    行至床边,他的眼眸浅淡深邃,仿若琉璃,透着天生的疏冷淡漠,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的目光自她醒来后,便死死地盯着她。


    他解下氅衣,不紧不慢地坐至床边,“可有哪里不适?”


    林桑晚不敢再看他,赶忙将头转向另一边,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昔日清冷的落魄美少年,已成了全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沉辞低垂着双眼,轻柔地拿出她左手。


    指尖触碰,林桑晚下意识缩回手,忍着疼痛将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


    她不敢伸出手,更不敢直视后背那道讳莫如深的目光。


    白皙无暇的手握了空,他低声道:“只是查下伤势。”语气难得的温柔。


    她神容微舒,缓缓伸出手。


    屋内落针可闻。


    许久,身后之人没有要离去之意,林桑晚偷偷转头,抬眼,恰巧撞上他火灼般目光,烧得她心神一颤。


    她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竭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些,倦倦道:“公子查完了吗?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你没话对我说吗?”沉辞狠狠地盯着她,眼中波涛汹涌,似要把四年来没得看得都补回来。


    皇城初见,她身着红衣银甲,手持长枪,高坐骏马上,笑得意气风发。乌黑发亮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缎带束起,风一吹,便翩翩起舞,明媚而肆意。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只此惊鸿一瞥,他念念不忘地讨厌一个人,不分原因。


    她鲜活得有些刺眼。


    林桑晚皱眉,心道:“沈辞年少时便是南顺国第一公子,平素冷情寡言,从不主动找话,今日倒是难得主动开口。只是他的语气和表情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就在她不知道该从何回答时,一道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晦暗不明的气氛。


    “哎呦,小娘子,你可总算醒来了,再不醒来,你家的夫君可要撑不住嘞。”


    只见门口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慈祥村妪,手里端着药汤,脸上布满了皱纹,笑起来时,脸上的肉一颤一颤。


    林桑晚灼艳的脸上浮现疑惑,扯了一个笑:“我家夫君?……”


    “小娘子,别不好意思,从家里私奔的公子小姐老婆子可见多了。但像你们这样男俊女美的可是少见。”


    林桑晚掐了掐自己腿,心道:“好痛,看来不是梦啊。”


    她道:“不知如何称呼大娘?”


    “唤我王大娘就好。”


    “王大娘,我和这位公子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林桑晚的睫毛微微一颤,解释道:“他是我大哥,年节时探亲路上遇到土匪……”


    沈辞咳嗽几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王大娘将药碗端到床前,眉毛一挑,一副“我懂”的表情。她正想扶着林桑晚用药,却感觉床边男子的凛然之气扑面而来,吓得手中的碗抖了一抖。


    沈辞顺势接过药碗,双眼清明而冷淡,沉沉道:“多谢王大娘,给我就好。”


    王大娘应了一声,很是上道地出门关门。


    林桑晚本要自己动手,可实在是抬不起手来,只好大眼瞪小地喝完药。


    沈辞悚然一笑,带着两分怒意,三分阴鸷,五分冰霜:“小娘子既然是我家小妹,为何一跑便是四年,跑便跑了,为何不告知大哥你还活着?”


    他本想说的是:“你……还活着,真好。”


    可看着她本该娇艳如芙蓉的脸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