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chapter 77

作品:《死者是我

    那次爆炸后,警方陆续打掉暗河所有的据点,这场清扫行动从全面保密到人尽皆知,用了整整八个月。


    晚上七点,北城高中的毕业晚会正式开始了。


    陶源坐在靠后排的位置,远离热闹的同学,静静坐在那低头玩手机,目光始终落在屏幕上。


    屏幕里是最近的时事新闻,已经八个月了,暗河的消息也渐渐销声匿迹。


    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消失了。


    只剩她。


    赵星的消息在这时弹送出来,她回神,想起还有赵星。


    跟暗河有关的人,如今就剩他们两个了。


    爆炸后很长一段时间,赵星都在住院。


    他的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撑着一口气愣是把她带出来才晕了过去。


    那种程度的伤对普通人来说,很重,但对赵星来说,早已稀松平常,他之所以在医院住了那么久,是因为身体脱离了危险之后,身体跟着完全松懈下来的缘故,多年来高强度的紧绷生活,现在终于有机会休息,他当然不会放过。


    他就借着住院的由头好好休息了,但陶源却时常失眠,很多时候一整晚都睡不着,她始终记着那天她和赵星一起逃出大火,还没等到事情结束,却先一步听说了关锋重伤身亡的消息。


    陶源赶过去时,人已经送到阴冷的太平间了,她站在床边酝酿了很久才伸手掀开了面上的白布。


    关锋直挺挺地躺在那,整个人灰扑扑的,不像在跟她开玩笑。


    他真死了。


    死透了。


    一点儿活着的迹象都没有。


    算算时间,关锋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在大火里,赵星拼命拽着她往外跑,可她只想回头。


    大火扑出来的那一刻,关锋独自一人咽了气,身边没有半个人陪着,就连病床也只是停在走廊里,她去查了监控才知道,关锋咽气很久之后,无数人从他身边经过,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那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痛到没办法落泪了,只能睁着眼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止不住颤抖。


    她在同一天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两个人,都是因她而死。


    她后来被人发现的时候,人倒在太平间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动不动昏迷的症状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有时走在路上,她整个人会突然失去意识,短暂的陷入昏迷,但这种昏迷持续时间并不长,大多数时候总是会在几分钟内变得清醒,但清醒后也只会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让人觉得奇怪,她只好故意装作恶作剧吓路人,甚至连路过的猫狗都不放过,被吓到的人会在那时明白过来:明白她原来是个神经病。


    她笑得越真,路人就越觉得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


    她记得好几次昏迷都正好碰到跟张阔同行,每次都吓得他手足无措,边叫救命边打120,她不是每次都那么刚好在几分钟内清醒过来,有时也会稍微晚点,每当那时,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张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坐在旁边哭。


    这八个月里,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张阔总是隔三差五来找她,但也不做什么,就是跟着她吃饭、闲聊,大多数时候她都沉默,偶尔应几句便不再多说,之后就是两个人一起陷入沉默,这倒也算是他们的一种默契。


    沉默许久过后,张阔总会问起同一句话。


    “你觉得……他们真的都死光了吗?”


    他说的他们,指的是暗河。


    八个月前的爆炸事件之后,警方展开了一系列抓捕行动,陶源作为知情人也参与其中,可以说剿灭暗河也有她一份功劳。


    最近这段时间,莫寻不常联系她了,理由是她要参加高考了,应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高考上,再说暗河的事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大多数抓到的成员都是暗河无数分支中的一个,对于高层的事一概不知,知晓相关信息的成员则全部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就像十三年前的银河福利院一样。


    偌大的会场,热闹喧哗,陶源坐在其中,将自己远远隔绝在热闹之外。


    全场灯光熄灭,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妆容精致的主持人一男一女并排站立,一人一句掷地有声的开场白之后,晚会正式开始。


    赵星的消息还在持续弹送,她缓缓靠在椅背上,阖上眼,关掉手机,认真去听开场的第一个节目,那是一首婉转悠扬的钢琴曲。


    黑暗为她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让她不自觉又一次陷入空白,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赵星。


    环顾四周,蓝白相间的房间,一看这装修风格她就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了,于是原本要问的那句“我怎么会在这儿”就这么咽了回去。


    她翻身坐起,低头找鞋,赵星坐在床边没动:“你干什么?”


    “我该回去了。”她说。


    赵星:“回哪儿去?”


    陶源抬起头,对上他目光,没有说话,但眼神让对方立刻知晓了答案。


    顿了顿,赵星轻叹一声,又说:“放心吧,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最先发现你晕倒的人是我,我带你离开学校的时候避开了你的同学,你的病……除了我,没人知道。”


    他把事情说的很简单,直接省去了她晕倒期间,张阔一直到处找她,给她打电话发信息的事。


    最后一个电话是他接的,张阔没有多问,知道人没事就挂断了电话。


    陶源沉默许久才问:“现在几点了?”


    赵星低头看了眼手表:“快十点了。”


    她记得自己是在晚会开始没多久靠在椅子上睡过去的,在她这里也许就过去了几秒钟而已,但现在看来,那几秒钟其实是几小时。


    还在恶化。


    “医生说……”赵星说得很犹豫。


    还没说完,陶源便打断他:“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你不用来提醒我。”


    赵星面色一冷,忽地笑了起来:“你清楚……你要是清楚,又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晕倒?”


    不得不说,赵星很了解她,了解到只需一眼就能知道她在说谎。


    陶源没有解释,穿上鞋下了床,丢下一句“我该回去了”便直奔门口。


    赵星拉住她,低声道:“医生说你的情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你必须要接受系统的治疗才……”


    “我不需要!”她甩开了他的手,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一度。


    赵星眼前闪过不久前陶源陷入昏迷的画面,医生说的话一句句在他耳边回响。


    “她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啊,再这么下去人迟早会醒不过来的。”


    “这个说不好,可能几个月,也可能三年五载,即便是同样的病,在不同病人身上都会发生不同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先住院观察吧,我会尽快联系这方面的专家,对你妹妹的这个情况进行会诊,到时候可能需要转院治疗,联系一下你爸妈吧。”


    陶源忽然蹙起眉头:“你哭什么,我又不是现在就要死了。”


    赵星收回神,抹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陶源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北城医院大门,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一个是憋着不说,另一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出租车开到小萤便利店门口,赵星默不作声下了车,刚关上车门,车就发动了,他站在原地目送,还没目送多远就见车停下了,车门打开,陶源也下了车。


    赵星愣在原地。


    陶源走到他面前停下,笑了笑,说:“聊聊?”


    她说完,赵星便觉得内心那股焦躁立刻烟消云散了,好像所有事都不再重要,只有眼前这一刻至关重要。


    他们确实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关锋重伤身亡,陶萤在爆炸中音讯全无,暗河被警方一网打尽,他没有自首,而是选择留在了小萤便利店,继续做一个兼职收银员。


    她也重新做回了陶家的女儿陶萤,过着妹妹从前的生活,学习、吃饭、睡觉,似乎人生就只剩下这三件事可做。


    她不是没有找过陶萤,但北城这么大,她找了八个月都没打听到半点消息,她现在不找了,不是因为放弃,而是觉得不找了,人就一直在,也许在北城的某个角落,也许改头换面过上了新的生活。总之,她不找,陶萤就还在。


    她一天没有见到尸体,那陶萤就一直在。


    她就这么宽慰自己,就这么一天天把日子过下去,直到刚才在医院看到赵星落泪的瞬间,她才恍然回神——赵星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她?


    明明她就在眼前,于他来说,却好像隔着一整条银河。


    她不该这样,不该把痛苦延伸到身边人,想到这,她叫司机停车,她走到赵星面前,跟从前一样问他要不要聊聊。


    陶家夫妇这几天照例到外地进货,索性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趁着还有时间,多说说话。


    “嗯。”一个字,声音也变了调,赵星跟着她往巷子深处走去。


    穿过巷子,冷清的街道映入眼帘,他们肩并肩,走得很慢,一边往前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闲话。


    不提往事,不提旧人,只谈未来。


    他们边走边聊,不知走了多久,又聊了多久,不经意间抬头望向天空,这才发觉天已破晓。


    窗外的光照进来的时候,陶萤才刚刚从睡梦中醒转。


    她凌乱的短发已然及肩,呼吸沉重,声音沙哑:“你还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她这话,问的好像是空气,因为屋里除她以外,没人。


    但墙上的摄像头传来一道男声,冰冷、沉静的语调:“你觉得呢?”


    陶萤把后面的问题咽了回去,沉吟片刻又说:“要杀要剐给个准话,拖着算怎么回事?不敢杀啊?”


    摄像头另一边,邱凛微微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人一定又憋了一肚子坏水。


    陶萤所在的房间是一间挑高的小房间,其中一面墙上有几扇窗户,窗户很高,很窄,有光照进来,照出一道道清透的光束,淡淡荧尘随风弥漫,撒在床上、锁链上、以及她的眼睫上。


    陶萤的四肢都被锁链套住了,活动范围只在这几平米的房间里,无法轻易离开。


    房间靠墙放着一台电视,屏幕不大,画面还算清晰,她每天就坐在床上看电视,倒不是喜欢看,而是电视会在固定时间打开,播放最近的时事新闻,那是她唯一获取外界信息的方法,她从不会错过任何一条可能有陶源出现的画面。


    这八个月里,她不是每天都有电视可看。


    她说邱凛一直拖着她,其实是气话,要真是故意拖着,又怎么会想方设法折磨她。


    爆炸那天,他对着她开了枪。


    砰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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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声音犹在耳边。


    不过他瞄准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机关射来的子弹。


    他的枪法很准,准到她甚至反应过来了也没躲过去,眼睁睁看着那颗子弹从太阳穴擦过。


    弹壳有毒,她回头的一瞬间便意识到了。


    可惜晚了。


    毒性发作很快,也就短短几秒,她就失去了意识,印象中最后一个画面是邱凛走上前来,高举手里的枪,用力砸了下来。


    醒来后,她人就在这儿了。


    起初她以为邱凛不动手是因为另有打算,后来才知道,确实如此。八个月以来,他一直在逼迫她杀人。


    那些被放进房间里的很多人她都见过,芯片里详细记录了他们的个人信息,包括体貌特征,甚至精确到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发生过的小事。


    她从不主动出手,因为她不想变成一个杀人犯,但无一例外,几乎每个人都为了活下去而选择对她动手。


    她不得已要杀人,这跟她记忆里的自己已经大不相同了。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欢虐杀的猎手,而是无奈反抗的猎物,如果她不拼尽全力,如果她稍有松懈,那她很快就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其实没那么想活着,但死在这里,以这种方式死去,她不愿意。


    可她转念一想,死在这,何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毕竟只有她死了,姐姐才能心无挂碍的活下去。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个人是打算借她的手,灭掉暗河残党的口。


    那样一来,就算往后她被放出去了,也没办法再做回一个普通人。


    她不知道邱凛所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她只知道,这样的日子继续过下去,她就算不死,迟早也会疯掉。


    就在这时,电视突然打开了,陶萤抬头看向屏幕。


    屏幕里显示的照片应该是从监控画面里截取出来的,很模糊,但还是能勉强看清里面的人是她。


    主持人的声音钻进耳中,她缓缓眨眼,仔细去听。


    “数日前,公安部门在北城高中操场地下挖出数具尸体,经调查,所有死者均为犯罪集团分子,凶手目前在逃,警方特发此公告提醒广大市民近日非必要减少外出,如有发现嫌疑人相关情况,请及时拨打110提供线索……”


    摄像头里传来邱凛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样?重大凶杀案,一旦被抓,绝对的死刑,能给警方留下线索,你的好姐姐可帮了我不少忙,你看谁会知道监控里拍到的人是她,哦对,你还不知道吧?她现在脑子很不好。”


    铛啷一声,锁链绷直,陶萤站在床上,看着打歪了脑袋的摄像头摇摇欲坠,下一秒,重重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不一会,房间门上的小窗从外面打开,露出邱凛笑盈盈的脸:“比起你的亲生父亲,现在的你看起来更像个杀人犯。”


    “你对她做了什么?”陶萤跳下床,冲向门口,猛地伸出手,快要碰到小窗时,一下定住了,饶是她拼尽全身力气都不能移动分毫。


    那就是极限距离了,再想往前走一步都是奢望。


    “我问你做了什么?!”陶萤吼道:“你说啊——!”


    邱凛耸耸肩,笑道:“你们是同卵双胞胎,所有的一切都是相同的,你应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陶萤慢慢收回手:“你什么意思?”


    邱凛:“你不是很聪明吗?我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才对。”


    “她啊,”说着,他抬起食指,轻点一下太阳穴:“很久以前,这里受过伤,差点死了。”


    “你知道当时负责手术的医生说了什么吗?”


    陶萤定定地看着他。


    邱凛垂下手,面色阴沉下来:“说她是他见过求生意志最强的孩子。”


    陶萤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霍先生要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你,如果当年你没有逃出暗河,现在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不知道霍先生为什么这么看重你,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让你到地下当面跟他谢罪,但想想还是算了,既然霍先生看重你,希望你来继任暗河首领,那我就替他完成这件事,到了黄泉,也好跟他有个交代,你说是吧?”


    邱凛说完,静静地看着她,沉默良久,陶萤冷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冷冷道:“你早说不就好了,何必要浪费整整八个月的时间,多可惜啊。”


    房间四面的墙壁印着密密麻麻的痕迹,颜色深浅不一,大多都是铁锈一般的暗红,一个“1”指的是一天,十个“1”就是过了十天,满墙的“1”都在无声昭示着无数个逝去的日子。


    可惜,她原本可以多跟姐姐一起生活八个月的。


    邱凛眉头一挑,眼中的惊诧转瞬即逝:“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陶萤抬起手,垂眸,目光扫过冗长的锁链:“我会去自首,以暗河首领的身份。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给我三天时间。”


    邱凛:“可以,但你必须先告诉我芯片在哪儿。”


    陶萤:“三天后再告诉你。”


    解开锁链,久违的获得自由,陶萤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真的很好奇那里面究竟有什么,让你花费这么多心思想找回来?”


    邱凛:“等你到了地下,再去问霍先生吧。”


    陶萤一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