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赵星突然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陶源抬起眼皮，这才注意到他不太对劲。


    她在暗河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赵星是被首领带回来的，在那之前，他是什么身份，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她问过，但他没说。


    即便不说，她也能从赵星对首领的态度猜到几分，他应是很重视首领的，不止如此，他对暗河也很重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


    他是真的把暗河当成了自己的家。


    现在他的家毁了，重视的人也死了，他心情不好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不知道赵星昨晚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救了他们，现在，她隐约有点儿明白了。


    “阿星……”她看着他，往前走近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赵星眸光一动，仿佛刚刚从回忆里抽身。


    陶源抱住了她，动作很轻，两颗心在这一刻贴近，呼吸也变得暧昧起来。


    “你要是觉得难过的话，哭出来会好一点。”


    赵星浑身紧绷，克制地放轻呼吸，几秒后，他往后退开了一步，却发觉陶源抱得很紧，他一下没挣开，于是抬眼，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陶源目光坦然，同他四目相对。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稍微一低头就能尝到她的甘甜。


    赵星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陶源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转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放开了手上的力道。


    赵星眼捷扑朔几下，顶着一张红脸低声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陶源愣了一下：“哪样？”


    赵星没有回答，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陶源能听出来他声音里带着气，只是这情绪转变这么快让她有点不适应，原本打算安慰安慰对方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语气莫名也带了点儿怒意。


    “你还不如一次把话说清楚好了，我怎么你了？”


    赵星瞥了一眼门口：“你不怕被他们听见？”


    陶源冷笑一声，无奈摇头。


    赵星目光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告诉我，昨晚的事跟陶萤有没有关系？”


    陶源：“是你把她送进去的，你现在来问我，不觉得可笑吗？”


    赵星：“不觉得。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要不是知道点儿什么，又怎么会什么也不做，光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语速越来越快：“你看，你默认了啊，你早就知道陶萤会这么做，对吧？”


    “所以你才能安心待在这等她回来，我说得没错吧？”他一步步逼近陶源，说完这话，已经将人堵在了衣柜前。


    陶源暗自咬了咬牙，避开了他的目光。


    赵星抬手圈住她，眼眸低垂，追随她躲避的视线，沉默片刻，忍不住低声催促道：“你说话。”


    陶源心下一横，仰起头，直面他探究的目光，冷声道：“是又怎么样？他对你来说是恩人，对我、对我们来说却是仇人，是他逼死了我妈，我要他偿命，有什么不对？”


    赵星手指颤抖，连带衣柜门也在微微震动。


    陶源又说：“你想替他报仇是不是？那你冲我来，我绝不还手，就当还你一条命，但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否则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


    咚！


    赵星紧攥成拳，用力捶在柜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同归于尽？”赵星的声音变了调，脸色阴沉，“好啊，正合我意。”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响起林香的声音：“小萤，你还没睡啊？诶？怎么又把门锁上了……”


    赵星看向门那边，陶源一把推开他，冲门外喊了声：“没事，是我不小心踢到了。”


    “哦，好吧，没事就行，早点睡啊。”


    陶源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赵星，刻意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的主意你最好也别打。”


    赵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你都要跟我同归于尽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


    陶源：“好，当我没说行了吧，你别在这发疯了，赶紧回去吧。”


    赵星面色一沉，低声道：“告诉我陶萤的下落。”


    陶源伸手，一把拽住赵星，将人用力按倒在旁边的书桌上，不过短短两秒，赵星脖子间便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没动，梗着脖子在笑，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来。”


    首领死了。


    他现在可以确定，昨晚的始作俑者就是陶萤没错，但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让他觉得心里更堵得慌。


    他知道陶源有多看重这个妹妹，他知道自己一旦选择踏上另一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就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陶源，他也一定要这么做。


    “你在暗河待了那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他们选人的标准是什么吧？”他说。


    陶源当然知道，因为她自己就是因为这个标准被选中的。


    犯罪基因。


    这些年被暗河选中的所有新人都有，她有，赵星也有，但有的人会随着年龄慢慢退化，有的人则会变得更加强大，她就是后者。


    这样的人最终都会被基因控制，无法抗拒走上犯罪的道路。


    这样的人大多都以杀人为乐，人类所具备的大部分情感在他们身上占比很少，少得可怜，几乎等同于没有。换个说法，他们跟得了精神病的患者没什么两样，因为他们的精神迟早会被基因挟持，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陶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陶萤不会变成那样。”


    赵星笑了：“你怎么确定她不会？你了解她吗？你们这么多年面对面说过几次话？你敢说你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吗？”


    陶源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确定她不会。她到现在都没有杀过人，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赵星继续说：“那个男孩是怎么死的，你忘了？”


    她当然没忘。


    也不可能忘。


    那是妹妹第一次杀人，她怎么忘得了？


    “看来你还记得啊，只可惜她忘了。”赵星说，“不过我想，她现在多半已经想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陶源说。


    匕首压在脖颈上，突起的血管微微颤动，凉意穿透皮肤直达心底。


    赵星目光灼热，轻声道：“DNA检测结果早就出来了，你妹妹陶萤脑子里的犯罪基因正在慢慢恢复活跃，她迟早会忍不住杀人，就像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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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她来说，杀人就像吃饭，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你觉得普通人能忍住几天不吃饭？三天？五天？还是一辈子？”


    陶源怔住了，随即摇了摇头，刀刃跟着颤动起来：“不可能，她已经失忆了，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失忆？”赵星笑出声来，“你错了……她会去暗河，恐怕就是为了恢复记忆，那小子留下的遗物你没看过吗？你的好妹妹即便失忆，也对那些杀人案感兴趣，你背着暗河用内网联系她，她就顺着网址查到了暗河的信息，故意挑衅009他们，引他们出手，哪个普通高中生有这么大胆子？”


    陶源当初想到跟妹妹下棋，是为了借由内网的方便多了解一下妹妹，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从那时起，妹妹就已经起了疑心。


    “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赵星说。


    “你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危险，她迟早会害了你！”他忽然撑起上身，脖子上瞬间划下了一道血口子。


    “疯了你！”陶源往后一退，收起匕首。


    赵星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站在原地，“我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能平安活着，我死了也无所谓。”


    他把她往自己面前一拽，低声道：“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暗河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是，当年首领是救了我，但我做了多少任务，除掉了多少目标？他的恩情，我早就还得一干二净了。”


    陶源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伤口，血液缓缓流成一线，滑落颈间。


    “赵星我告诉你，她就算要死，也必须死在我手上，因为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她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如果你非要让我做出选择，我会选她。”


    赵星缓缓眨了眨眼睛，眸光暗淡了，脸上并未有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就猜到了她会是这样的答案。


    但他紧接着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我会选择跟她一起死。”


    赵星的眼眸里多了一点亮光，仿佛这时才涌上几分惊讶。


    “好，到那时……我绝不独活。”他的声音很平淡，听着却很坚定。


    话音刚落，陶源重新抱住了他，他的手紧紧拥住她的后背，两个人像是要把对方抱进身体里一样，拼尽了全力。


    这一晚，赵星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在暗河的日子。


    他们并肩躺在一处，在黑暗里低声窃语，无限畅谈，久久没有困意。


    次日清晨，陶源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她扭头看身旁，床上已经没了赵星的身影，她记得他应是后半夜将要黎明时离开的，她差不多熬了一整夜，此时脑袋还有些混沌。


    几秒后，房门的锁打开了，匆匆进门的不是林香，也不是陶坤，而是莫寻。


    “出事了。”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陶源翻身下床，还未张口问，便听莫寻又道：“之前的那些玩家你还记得吗？”


    陶源点头：“嗯。”


    莫寻面色凝重：“有一个今早死在家里了。”


    陶源心头一震，“怎么死的？”


    莫寻：“被钉枪打中后脑勺，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