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卓年的脾气

作品:《鸣响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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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年没有给柏克恭发任何消息。


    即便是用电脑,或是借别人的手机编辑过无数次:


    【我要等你回来吗?】


    天暗了,蓝调的天幕倾砸下来,人走过,天与地恋恋不舍地分开。


    沥青路沾染上天际的墨痕。树下孤零零的老旧自行车从未被路灯照耀过,车筐里积攒了萧索的枯枝和落叶。


    “卓丫头,回学校了?”


    孙小胖的姥姥背着手,刚和邻居家小老太太散步回来。


    “嗯,要回去了。”


    风过,一片绿叶从车筐里飘落下来。卓年垂下头,扶过凌乱鬓发,帮姥姥收晾晒在树下的衣服。


    有胖小伙拍打着篮球从胡同里跑过,砰砰声响盖过了院内孙小胖的狼嚎:“为了明天的召唤!大角牛挺胸向前!”


    姥姥望向胖小伙跑远的背影。


    “这老郑家的儿子,据说是患了脂肪肝。老郑头年轻的时候是我们这一片的体育生,跳绳记录现在还是他。


    “结果就这一个孙子,隔三差五的生病,临街的老桧太太给他治过腰,前一阵子痛风,又去瞎子老李那瞧。给老郑头愁得呀,头发白一半,天天催他锻炼。”


    姥姥示意卓年随她进屋,走在最前,哼着一首黄梅戏。


    盘腿坐在沙发上:“这小子倒知道好赖,白天晚上地运球跑。”


    身体沉重跳不高,他选择向前奔跑。


    卓年手臂上挂了三五件衣服,潮湿的,清新的,寒凉地引骨头发酸。


    “他这么努力,一定会恢复健康的。”她弯下腰,把衣服放在一旁的藤椅上。


    “恢复健康好啊,大学毕业两年,老郑头每天催他离家工作,说是最好离得远远的,别留在家里啃老。身体健康了,他就能有出息了。”


    卓年突然想到柏克恭气急的那句:“你有没有点出息啊?”。


    她当真了。


    记下了。


    和柏克恭初见时,不管柏克恭叫她“小蚂蚁”也好,“年纪大”也好,她都可以不当回事儿。


    一个陌生人的看法,于她而言就像是一片飘走的枯叶。


    可现在不同。


    她和柏克恭朝夕相对,她知道他的家庭秘密,了解他的性情人品,他知道她是闻月鸣,他在餐厅撞破过舅舅姜姨对她的“敲诈”与“操控”。


    人,决定接纳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天时地利都难得。


    他如果对她说气话,她就会立马变成树下的那辆自行车——


    枯叶落在她身上。


    “身体健康就很好了,每天活力满满,就很好了。”


    卓年垂下眼,也抚裙坐在沙发上,帮姥姥把衣服叠好。


    每个人对“有出息”的定义不同,能力不够的人,快乐就很好了,不是吗?


    姥姥叹气。


    “对了,看这天阴沉沉的,晚上要下雨,你带着把伞,别淋湿了。”


    卓年双手接过孙小胖的卡通雨伞。


    “谢谢。”


    棕色的伞下只容一人,伞上竖着两只小熊耳朵。


    卓年将伞撑开,对着路灯,举在头顶轻轻旋转,看小熊耳朵透过光晕旋转成花,又合上。


    沿着伞架褶皱细细折叠,收好装进包里。她站在巷口打车,想去商场买一部新手机。


    卓年其实很享受没有手机的日子,妈妈的朋友圈她看不见,接不到爸爸的视频不用相对无言,她无需满足舅舅的尖酸市侩,也不用管班级群里令她心情跌到谷底的成绩消息……


    但她终究还是现代社会的一份子,不能老麻烦121寝室众人,时不时转告给她让人疲烦的信息。


    就让她继续成为一位多思的诗人吧。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


    卓年抚裙坐上后座。


    “师傅,麻烦去——”


    突然一个大手扒住车门。


    卓年手握车把使不上力,愣怔抬眸望去。


    望见一个男人的影子,男人袖口有洗不掉的大白腻子,微黄的指甲和手心处破皮红肿的茧子让她下意识避了避。


    望进王金油腻又强势的眼睛里。


    “这辆车是我拦下的,我先招手叫停的出租车,你眼瞎看不见吗?”


    王金斜着嘴,流里流气地讲话,不让卓年走。


    卓年不认识王金,没见过他这个人。


    她就事论事:“不好意思,我没有恶意,车停在我面前,我上车,仅此而已。”


    “对呀,这位女士招手我就停下了,你咋还跑过来抢车呢?”司机师傅见到王金从巷口树后跑出来。


    天昏暗,橙黄路灯也不过几盏,街边串店啤酒屋的霓虹牌子更是晃人眼。在卓年之前,司机师傅都没见过王金这个人,于是回过头替卓年说话。


    王金目露不屑地瞥司机一眼,松了手,嘟嘟囔囔:“他妈的我招手半天。”


    卓年直接关上车门。


    王金站在车外瞪大眼睛,冲卓年喊:“我他妈是让你下车!你下来让座!妈的听不懂人话吗?”


    卓年透过车窗,冷漠地瞥他一眼,司机师傅眼见情况不妙,立马脚踩油门。


    出租车“呜”地一声快速驶离,卓年听见王金在身后骂:“真他妈的一群傻b……”


    卓年心情很不好,她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告诉师傅目的地后,她手指虚握成拳抵在额头,闭上眼睛。


    路遇红灯,司机师傅在他的“B市出租车一家亲”微信大群里发语音。


    “遇到个垃圾人,都别去花园小区南巷胡同那接活儿啊!”


    群里老大哥问:“为啥?你越这样说,我倒越想看看是啥样的垃圾人了。”


    司机师傅开口就是一溜脏话,后反劲儿地越想越生气。


    叙述了一遍当时情景,随后道:“真是旅游旺季快到了啊!市里不好打车,现在都不是我们抢乘客了,而是乘客抢车了!奇了个怪了!”


    有人接话:“我最不爱拉这样的客人,我都怕他一路上一直盯着计价器,我好心给他调个头停车,他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看计价器快蹦字儿了,要多收他两块钱!下车摔车门那个大力啊!我座椅都在颤,我不爱跟这种人吵吵!”


    司机师傅应和:“你还别说,我遇上的这垃圾人,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儿!兜里没几个子儿吧,还想充老大。可能就是看我车上坐得是一位女士,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手无缚鸡之力。他才敢扬了二正,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卓年睁开眼睛。


    老大哥紧跟着说:“我到南巷胡同这了,是不是一个穿黑开衫,牛仔裤裤脚堆堆在人字拖上的男的?”


    司机师傅:“对对!你别拉他啊,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被他气死我都不带管你的!”


    老大哥嘿嘿一笑:“我车停道边儿了,就停他面前,他也不上车啊!我看他上了一辆公交,公交半天没开。我寻思凑过去瞧热闹。才知道是他兜里没钱,人家公交司机让他下车他不干,跟人吵吵起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