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散文信

作品:《鸣响的月光

    《鸣响的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卓年常常给未来的自己写信。


    不拘泥于格式,只求一份让自己成长的坚韧心态与超然目光。


    这天她一身青绿色印花旗袍,婀娜有致,娴雅有度,端坐在钢琴前写信。柏克恭坐在沙发里,也在写着什么。


    她侧对着他,并不清楚。


    身后春光斜照一片晴好,新买的活页笔记本很贵,纸张皎白像天上的月亮。她落笔下去,严肃而认真,内心倒吵闹——不要写错字啊。


    手中的中性笔是柏克恭的,她借来了,承诺不会还。


    她洋洋洒洒——


    【你好,未来的卓年。


    我在工作日忙碌专业课,每分每秒称得上焦头烂额。闲暇时会和杨颂看一部高口碑的电视剧,和沈韩讲讲自己身边的故事,同蒋潇然聊聊闻月鸣的诗。


    微博有人说,闻月鸣的诗读起来像舌头短一截,又或者读起来像是在爬珠峰,读其他人的文章就好像爬旅游景点的百米小山一样,轻松快活。


    我倒没什么情绪波动,这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选择。但蒋潇然气得不行,吹起刘海缓了半天情绪。


    我又看见柏小明维护我了,但我不是明星也没有流量,我私信提醒他:谢谢你,我的读者,祝你万事顺遂。


    给舅舅的转账停了,我没有拉黑舅舅和姜姨,但消息设置了免打扰。


    成朔离开B市,回到南方学校按要求完成毕业论文,他走那天约我吃了一顿火锅,我们和远在边疆的年骞视频,谁也没提闻月鸣三个字。


    我没有再和妈妈视频,我们之间的互通往来只剩下简短的文字,这或许是出于母女之间的默契,我们清楚地知道隔阂来自于谁的失误,甚至朋友圈点赞都要细细思量。


    师友亲朋,少有人知道我就是闻月鸣,少有人会问我:“写得如何”“拿来瞅瞅”“一个月挣多少钱”。


    “少有”不代表没有,但我学会放过内心的多思,去睡一场惬意无梦的好觉。


    多亏了柏克恭。


    万般烦心事全靠一张嘴呼出去的柏克恭,并不知道这一点。


    诗意而平庸的生活渐渐远离忧郁情绪,我在书店的日子充实安宁,像是花鸟市场里的金鱼终于被人带走,远离了蓝调的灯光与打捞。


    自从柏克恭来到书店,饭不用我订,收银不用我顾,打扫更没我的事儿。


    我整个人都懒了下去。


    刚刚自习区有位顾客不小心打翻了奶茶,弄湿了未买的书。我去洗手间拿拖布。


    柏克恭先我一步,他对我说:“你既然穿了旗袍,就做一个旗袍诗人该做的事儿。”


    他一身价格不菲的黑衬衫黑西裤,反倒去弯腰拾掇了。褪去慵懒不羁的姿态,倒有些温柔的影子留存。


    文老师是怎么夸他的来着?


    贤惠,能干,好小子。


    我偶尔会从打扫中,获得关于旧物与新生的写诗灵感,但当一条易疲易乏的咸鱼也很好,乐得清闲。


    我喜欢“旗袍诗人”这四个字,这让我与众不同,不再是人海里辨不清面貌的张三。


    我很幼稚天真地念叨:“旗袍诗人,我是旗袍诗人。”


    柏克恭见我这沾沾自喜的样子,觉得好笑:“不然?形容美人的?”


    我美而自知:“你说这话,就好像我不是美人一样。”


    我不落下风,但我知道我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娇气。


    天呐,竟然是娇气。


    “你?”


    柏克恭挑眉,他的眉毛很有型,我听到他笑了。


    低低的,但爽朗而明晰。


    我想他本就是一个爽朗的人,只是成长经历并不是太好,反而变成怕水怕阴的仙人掌,学会了口不对心。


    “你只说一个字的原因,是因为你也觉得我说的对。”


    说完我就跑开了,因为我还没有脸皮厚到与他争论我美不美的问题。


    蒋潇然说,柏克恭只会对我笑,我告诉她,他私下里常笑,但总是不看我。


    我从不隶属于任何人的“特别”,我仍旧自己给自己添加光环。


    我在书店里,每天只剩下弹琴看书可做,哦,外加和出版社对接出版事宜。


    新诗集快要出版了,我将三月份的江南经历写成了诗,我很满意我的文字,希望能再掀纸质书阅读风潮……】


    “卓李华,你还想不想上岸了?”


    柏克恭放下手中的纸笔,将写了满满一页的信纸方方正正叠好,踹进胸膛前的衣兜里。


    纸张太鼓,衣兜太小,很容易当啷下来,柏克恭低头瞧了一眼,用圆珠笔夹住了,宝贝似的按一按。


    “我想。”


    卓年还在写,肩脊端正姿势标准,她的字很漂亮,一笔一划是洒脱大气的行楷。


    “想还不靠我近点儿?”


    卓年余光看见柏克恭拿起打印好的物理习题走过来,在信上继续写——


    【偶尔自习物理,还能有他这么尊大佛进行语态朦胧的点拨。】


    “但你讲话太高深,我听不懂。”卓年抬头望向他,看着他落座在她肩侧,有点较真儿的意思在。


    “你作为一个诗人,说我讲话高深?”柏克恭给卓年独家定制了一份物理学习计划,整个人耐心劲儿上来,会放下二郎腿,戴上一副半边黑框的低度数眼镜。


    “我现在不是诗人,只是一个被大学物理折磨的可怜人。”卓年收好信纸,没给柏克恭看上面的内容。


    双手捂住脸颊,向后捋披散的头发,露出耳边白色的、水滴样式的耳坠。


    柏克恭手臂撑在桌沿,盯向卓年秀致的鼻梁与眉眼,心头只有四个字——赏心悦目。


    他垂下眼睑,放轻声音,给她讲一道光学计算题。


    讲着讲着,觉得赏心悦目和她不搭边了……


    “你算得这是什么玩意儿?”


    柏克恭就奇了怪了,怎么干讲教不会呢?


    杏眸微眯,手上红笔在卓年做好的计算题上不停地划着道道。


    卓年伸手抚摸照在自己臂弯的阳光,毫无诗人对自然万物的热爱与体察,反而下意识在脑中默念:空气的密度是每立方米1.29千克。


    她尽力了。


    她没说话。


    “还有一个月期末考试,你打算开天窗吗?”柏克恭讲话一点都不委婉。


    “我调整调整,”卓年瞪大眼睛想让自己精神些,深呼吸:“你刚开始学物理的时候,也会有知识不进脑子的感觉吗?”


    “知识怎么可能不进脑子呢?”


    “就是进不去。”


    “你现在焦虑吗?”柏克恭认真看向卓年的眼睛,他不想和她吵架。


    卓年点头,想听柏克恭的安慰。


    柏克恭换了个坐姿,双臂撑在桌沿:“焦虑就对了!”


    卓年:“……”


    她不想和他坐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