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杏花

作品:《鸣响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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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小明全然没有提及刚刚的博文,好像网友C的骚扰跳脚与她的义正言辞从未发生。


    他只是将她三年前第一次写的诗歌发过来——


    “我想蹲在地上,似新生。


    捡好多好多的杏花花瓣,洗去砂砾,装进罐子。


    不似林黛玉的‘手把花锄出绣帘’,我只为将春天抱进屋子,我也是能庇佑春天的存在。


    或许有一天,我的屋子作砂砾。


    或许有一天,我携春,与春相见。”


    柏小明紧跟着道:“你喜欢杏花。”


    浅显的揣测,主谓宾俱全的陈述。


    卓年那时文笔稚嫩,还会加标点符号让诗歌有头有尾,绞尽脑汁想意象。


    她深知,这不是诗,只是晦涩的牢骚。


    还记得写这几句牢骚的心境。


    孤身来到B市求学三月,不用再顾虑舅舅姜姨的眼色,财富也自由。


    不喜欢目前的专业,每次自习或是小组作业都让她感到窒息。但她不会自怨自艾,既然“宝剑锋从磨砺出”,那她便唯存有攻克它的心。


    硌手的砂砾是需摆脱的窘境,久居的屋子是坚韧的心,在冬天写春天的杏花,是抱有期待时光接壤之意——让我再学一刻,说不定就学懂了呢?让凌寒的努力和温暖的机遇一同到来,让她攒够转专业的资本。


    朴实的愿望,朴实的文字。


    她无法告诉柏小明,杏花代表初心。


    她只淡淡回复:“是啊,我喜欢杏花。”


    -


    隔壁P大。


    体育中心前,有一片类似步行街的空地。


    大学生心理健康节倒计时一个月,各学院为活动预热,纷纷支起红帐篷作互动摊位,积沙成塔汇聚成一场游园会。


    入口处设有一块巨型签名墙,上面写有标语——


    “我会好好爱自己。”


    往复师生都可以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有人写座右铭,有人涂鸦,有人把这当成天桥下的石洞,除去占比过大的“到此一游”,便是“xx和xx要永远在一起”。


    勾肩搭背,围观胡侃,热热闹闹是属于友人相聚的年节。


    柏克恭黑色健身服外套了件黑红撞色球衣,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手臂被布料箍得紧实,肌肉线条隐约若现。


    手肘拄着膝盖拧开一瓶冰水。


    “几点飞机?”


    含住冰水慢慢吞咽,汗水顺着呼吸节奏,自额际滑下,在下巴、鼻尖处滴落。


    砸在地上,惊扰开一只小蚂蚁。


    游云影这个闲人还没走,最后一天在国内,想着怎么着也得尽兴,便从南到北招呼朋友们打一场友谊赛。


    赛程尽,友人尽离。


    “不急,我可不想被你当小蚂蚁送走了。”


    游云影大汗淋漓,吐着气在柏克恭背包里翻翻捡捡找毛巾,拿起背包角落的玻璃罐。


    “不过你没事随身带个这玩意儿干什么?”


    玻璃罐里盛有干净、完整的杏花花瓣,阳光下是铺展开的珍珠粉。


    “我要送人,”柏克恭轻扯嘴角,从他手里抢回来:“这是文人的风韵,你懂吗?”


    柏克恭搞物理学术……也算文人,游云影觉得自己很懂。


    “我懂,你送朋友嘛!也就是说你有个朋友——”


    他和柏克恭、蒋潇然其实都是住在一个小区的同龄人。家里老人常说,克恭这个仙人掌太磨人,云影这朵牡丹花不会。


    仙人掌因为一些原因对异性有隔膜,柏克恭总觉得同性都是大萝卜,他不想接触大萝卜,而一旦接触一个异性,就代表他要和对方组成一个家。


    二十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里,只与游云影交好。


    游云影介于大萝卜和牡丹花之间,常和蒋潇然打电话,这不,卓年在寝室与蒋潇然相识,第一次听闻柏克恭这个名字,连线那端,正是在国外机场候机的他。


    他不信柏克恭会送别人礼物:“杏花美容养颜,你是想像古代妃子一样,拿去洗脸泡澡,你爱美,我懂,我懂。”


    “我懂”二字没刺激到柏克恭,反而是“爱美”这俩字,直钻柏克恭脑仁。


    美。


    卓年很美,是他少见的从容深度……


    柏克恭沉下眼睑,皱紧眉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


    游云影分析他的眼神:戳中心中柔软之地后产生的气闷,为掩饰气闷牵引出要揍他的凌冽……预料柏克恭下一秒就要抬腿踹过来,游云影作势要躲。


    结果这人没有。


    柏克恭拿毛巾擦汗,掀起眼皮。


    “你……”


    觉得我皮肤状态怎么样?


    “c。”他没把话说完。


    卓年点赞了一个爱豆照片,看样子她喜欢这样皮肤嫩的。


    胡乱擦了遍头发等着游云影追问,他才好吐露这份“难以启齿”。


    游云影没空理他,掏出手机,和来要微信的女孩子扯皮:“我们加上之后,谁也不能把谁删掉哦,我带你打游戏。”


    女孩子很大方地笑,看一眼柏克恭,对上游云影闲淡的眸光:“加你也行,当然,你们的联系方式都加上是最好。”


    “也行”俩字放在这种语境,游云影不爱听,意思是,她本打算只要柏克恭的微信?


    游云影从不当鱼塘里的鱼,双标得可以。


    他只有兴趣争抢管理者的位置。


    “不好意思,我能看出来,你和我是一类人,我们和朋友聊天,脑子里像装了i13处理器一样,人家说一句话能有五种应对方式,但我觉得我们加上也没话说,还是删了吧。”


    柏克恭不耐烦地擦着耳后,主动提了:“杏花美容养颜?”


    话说得含糊,游云影目送女孩离开,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双眼石化三秒,又皱紧眉心观察三秒。


    他觉得自己既然懂了,装懂也要装到底,开始乱用成语:“嗯,男人过了二十岁就开始衰老,你确实可以锦上添花。”


    他没找到多余毛巾,找路过的女孩子要了包纸巾:“人比花娇这个词还是很有说道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应用则用,不怕告诉你,我偶尔也会拿花瓣泡泡澡洗洗脸。”


    人比花娇。


    柏克恭擦汗的动作停下,被他恶心到了,觉得自己不能像他一般作,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嘴,顺带踹了几脚。


    游云影舒坦了。


    心觉,原来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柏克恭再不耐烦、脾气再燥,也是个如花似玉会恼羞成怒的二十岁小伙!


    二十岁小伙都挺爱凑热闹的。


    “外面这么热闹,你不去瞅瞅?”


    游云影闲散叉腰,隔着绿色铁丝网远望游园会。


    柏克恭扯唇:“你有兴趣被人踩鞋,还是有兴趣逛街?”


    “话不要说得这么直白,我们讲求意境美,像是不久前我们才遇到的闻月鸣,人家诗人就不会像你这么扫兴。”


    “我扫兴?”


    柏克恭一边反问,一边忍不住想,如果是卓年会怎么说。


    也许会说:“等人少了,我们再去吧。”


    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