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江南

作品:《鸣响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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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窗外,太阳钉在蔚蓝里,不可逼视的灿艳光线映在卓年的半侧肩脊上。


    她侧脸的鼻梁骨相,都带有珍珠般的洁净剔透。


    柏克恭盯住卓年透亮的长睫,不自觉调整呼吸节奏,与她同频。


    她像一块玉。


    贵重,漂亮,纯净,静静陪伴贴近她的每一个生命,给生命以定性的玉。


    柏克恭心静了,心底忽然这样说。


    “你搬了椅子,靠我近点儿。”


    说完,他去取了纸笔,对照她的笔记,一个式子一个式子地重新写出来。


    卓年双臂交叠在桌上,仍旧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但她有耐心,她会好好学。


    二人缩在空旷餐厅的阴凉处,认真研讨在柏克恭看来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


    柏克恭其实是个相当没耐心的人,从机场接机只等五分钟、懒得应付游云影家的小区门卫就可见一斑。


    他仍旧不知道,闻月鸣不是她的本名,他也没想太多闻月鸣问他这些物理题是为了什么。


    只当她是为写诗,从物理的计算法则中发掘逻辑做足筹备。


    再者,学习是好事,她要学习,他为什么问理由。那不是脑瓜缺根弦吗?


    “听懂了吗?”


    “没。”卓年很实诚。


    柏克恭连灌自己半瓶冰水,坐不住了。


    隔壁桌挨着来旅游的一家三口,大人把一篇口算题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轰响。


    气得脸通红:“来!你告诉我!一乘十等于几?你写等于一?那个零被你当鸭蛋吃了?!”


    小孩抽搭鼻子抹一把眼泪,被吓得一激灵,呜咽一声继续改。


    柏克恭觉得很应景,他和那个被气到口不择言的家长,心态一样一样的。


    他磨着后槽牙,很大爷地抱起胳膊翘起二郎腿。


    “你知道一乘十等于几吗?”


    卓年也知道自己在物理方面的愚笨,知道柏克恭是在嘲讽她。


    她默默将手机息屏,把柏克恭写好的笔记板正折叠起来。


    “我学会一加一等于几的时候,已经来到世上很多年,但我接触大学物理,不过几堂课而已。”


    她高一下半学期转到文科班,早就和物化生说拜拜,私心以为再也没有和它们打交道的可能。


    没想到会用仅知速度乘以时间等于路程的脑子,去接触大学物理中的简谐振动或夫琅禾费衍射,去听老师说:“这些高中都学过,我们不讲,由这些式子导出更高阶的……”


    浑浑噩噩度过每一堂课,再在课后搜罗学习渠道。


    刚学会爬,发现周围人都在跑,刚学会跑,大家已经飞跃天山,卓年觉得自己挂科不是不用功,而是她的跬步,尚未积累到千里。


    柏克恭发现自己总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这实在是令他心律不齐的能力。


    “借口。”他言简意赅。


    卓年没被他的话刺到:“借口的另一面是心安,于我不是弊端。”


    毕竟,她没有停止学习进步,不是吗?


    柏克恭轻啧一声,闻月鸣说话带有书卷气,诗人的情商智商就是和他不一样。


    他放下腿作势要起身:“我出门逛逛,你去不去?”


    卓年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紧闭的会议室:“老师安排我来旁听,我走不太好。”


    这是拒绝了。


    “他们在屋里画大饼,你听个什么劲儿?”


    卓年很坚持:“就算我对会议进程无益,会议内容对我无用,我也不能走,会辜负老师的一番心意。”


    柏克恭被卓年刚刚的“没听懂”三个字伤得太深,迫切需要散散心。


    可当他望见卓年端正的脊背,忽然不想走了。


    玉。


    会与人体同温的玉。


    他“哦”了一声,又翘回二郎腿。在那家人牵着小孩离开后,餐厅只剩下璀璨安宁的斜阳。


    柏克恭突然发出邀约:“那等会议结束,我拉你散心去。”


    -


    夕阳映射进会议室落地窗,文海平做完总结发言,宣布会议结束。


    卓年在房间里洗了澡,换身浅蓝色印花旗袍,依旧是新中式改良版样式,整个人亭亭玉立娟好静秀。


    和文海平打了声招呼,坐上柏克恭那辆骚包的蓝色越野。


    对于柏克恭的同游邀请,她归因于他需要一个同龄人作为旅伴。


    具有江南风韵的长街喧嚷拥挤,傍晚时分,悬挂在白墙青瓦屋檐下的金色灯带次第亮起,以绿水悠悠为镜,天地呈现瑰丽荣华之景。


    柏克恭双手插袋,走在卓年身后,偶尔微抬手臂,为她隔开手拿烤鱿鱼和烤冷面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卓年瞧向他微抬的手,正要说什么,柏克恭懒洋洋地与她对视:“就当我绅士风度照顾你。”


    卓年张了张口:“谢谢。”


    他如果不解释,她还以为他要抢路人的烤冷面吃。


    柏克恭后知后觉,抬手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绅士风度?


    自证个什么劲儿。


    卓年没有看见。


    越往里走,客流量越少,江南长街有了现代化的商业店铺,有歌手在街边驻唱。


    是韩宝仪的《你潇洒我漂亮》。


    老歌新唱,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互动花样。


    一头红发的酷飒女孩,一把拿下麦架上的麦克风,跳着迪斯科舞步,一步一挪,与围观的群众打了个照面。


    “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


    她唱着歌靠近卓年,眼睛亮了亮,伸手牵过卓年往中心走,跳着舞步,试图引导她与她一齐跳。


    食指勾一下卓年的下巴,眉眼俱是风情:“我说你潇洒,你说我漂亮,谈恋爱说情话的甜言蜜语……”


    卓年被牵着,笑意俱在眉梢,但她有些放不开,正如文海平说得,她缺少了股自信,不论学业还是生活。


    只能打着节奏,跳舞姿势堪称漫步。


    柏克恭抱着胳膊看热闹,笑得无奈,笑得明朗大方。


    玉在打磨自己呢。


    红发女孩把麦克风递到卓年嘴边,示意她唱下一句。


    卓年眼神不安,略过四周民众,飞快瞥一眼女孩,飞快瞥一眼柏克恭。


    最终,飞快将视线凝在麦克风上,轻轻开口:“不注意,糊涂地,就迷上你……”


    周围俱是一张张笑脸,轻摇手臂打着节拍,偶尔拿出手机录像记录下这一欢乐。


    柏克恭翘起嘴角,盯住卓年微红的脸,看她越来越放得开,不禁觉得她冷静淡然的外表下,应该藏着一颗爱笑爱闹的心。


    一曲歌尽,卓年朝红发女孩轻轻点头,就要回到人海里。


    她回到柏克恭身边,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柏克恭看她懵懵地还没缓过来劲儿的样子,笑得更开怀。


    “你不要笑我。”卓年红着脸挤出人潮。


    柏克恭跟在她身后,气定神闲:“笑的就是你。”


    卓年瞪他一眼,但眼中也没什么锋芒,反而更像是失语与无奈。


    她在街边买了两杯热奶茶,其中一杯递给柏克恭,柏克恭没说谢谢,只含着吸管,低头对她道:“你唱歌很好听。”


    卓年摸摸还在发烫的脸颊,能从柏克恭嘴里听见一句好话不容易,她沉默一瞬,仰头微微一笑:“我也觉得。”


    飞快扭身,漫步向前走。


    自信心越来越足,还学会了不扫兴与开玩笑。


    柏克恭鼻息轻呵,又买了几个桂花糕和小吃,跟上走远的卓年。


    有路人回头望着他们的背影,高个子的宽肩男生递过去一袋子小吃,一身古色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