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夫人刚吃了消食丸，揉着肚子和王妈妈笑着说：“真的年纪大了，被哄着多吃了两块肉，就顶得慌。”


    王妈妈正要说什么，庑廊下传来小丫鬟给秦宝姝问安的声音。


    “怎么这会过来了，不是要上街看灯去？”老人疑惑地望着门帘。


    帘子上的宝瓶刺绣图案一晃，秦宝姝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也跟着映入眼帘，冯老夫人顿时有不了不好的预感。


    “姑娘怎么这会过来了？”王妈妈先迎了上去，然后就看见神色严峻的陈叔，余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秦宝姝来不急回答别的，快步走到老人跟前，脚下裙摆翻飞，让老人看得一阵头晕。


    “外祖母，我想问您一个事，大舅舅出征的时候，军饷是不是随军出发的？”她紧紧挨着老人坐下，去握着老人的手在发抖。


    提及军饷，冯老夫人瞳孔收缩着，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你大舅舅遇到什么事了？”老人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捕捉到关键问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宝姝急得鼻尖都是汗，陈叔在此时拱手说：“老夫人，伯爷在半个月前，也就是除夕那日，忽然找到商行调动了大量的粮食，估摸着能够三万将士半个月左右。”


    冯老夫人唰地就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朝廷准备的粮草，明明足够三月余！”


    这只是随军的第一批，后面还会跟上，会源源不断的往前线送去粮食，保证将士马匹的温饱，也是在保证士兵的战斗能力！


    秦宝姝说：“不到要紧时刻，大舅舅绝对不会到商行调动粮食！”


    冯老夫人自然了解长子，当即让人去请冯正清和三老爷过来。


    可人到齐了，也只能是坐下一块商议如何了解冯大老爷都遇到什么，以及诸多猜测。


    猜测来猜测去，唯有肯定粮草出了问题，且不能外传，否则影响士气不说，甚至还可能会担上可怕的罪名。


    秦宝姝见长辈们都束手无措，有了一个决定：“我去找大舅舅，一路上还能帮忙安排调粮的事！”


    不管大舅舅要多少，她努力给补上！


    “不可！”


    冯家长辈们一口拒绝。


    冯老夫人眼泪汪汪地说：“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到边陲去，且不说你舅舅是去平乱的，一路上恐怕也遇到不少危险，你绝不能去！”


    “可不去一趟，大舅舅真需要的粮食不止这些，商行要筹备起来得来回送信，万一有所拖延耽误！”


    秦宝姝不敢想，如若军营缺粮的事被发现，冯家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陈叔在此时迈出一步，来到厅堂中央说：“我去吧，我可以一路调动各地的粮食，南边的存粮更多一些，我这就让人送信先往边陲调。如若路上发现不够数，我在各地商会都有熟人，还能继续筹备。”


    “可您的伤刚好。”秦宝姝不愿意让陈叔再奔波劳碌。


    陈叔笑：“我一路是坐马车，我把亦明带上，还有镖队，我不需要操心路上的安全。”


    说着，陈叔语调变得严肃。


    “如若没有秦家商行的人往前边去，但是大量粮食都走向边陲，很容易引起怀疑，此事得有人在前头遮掩，我最合适。”


    身为商行的总掌柜，陈叔去一趟确实是最合适不过。


    秦宝姝咬着唇没说话，冯三老爷站起身，朝陈叔深深揖礼：“冯家一定铭记这恩情！”


    陈叔忙侧身避开，冯正清站起来，对着秦宝姝和陈叔拱手一礼：“有劳妹妹和陈叔！我会把父亲留下的一半心腹暗中护航，绝不会让陈叔陷入任何危险！”


    冯家是武将出身，即便缴了兵权，以前的亲兵不过就是换了个身份在暗中保护冯家人。


    陈叔回礼，秦宝姝闷闷地说：“我如若不是得伯府庇佑，恐怕早被外头的豺狼虎豹撕碎了，三舅舅和清表哥如此，是把我当外人呢。”


    冯正清和冯三老爷相视一眼，都笑了。


    “谁敢把你当外人，我马上就撕了他们的皮！”冯老夫人去把少女拉回来，摁在身边坐下，“我罚你大哥哥，一会给你买最贵的灯！”


    但秦宝姝最后还是没去看灯，而是和陈叔直接去了商行，准备出行事宜和查看账本。


    她在心里认为，大舅舅调动半个月粮食，说明是一点余粮都没有了，所以要的绝对不止半个月。


    方瑀珩到商行来和她汇合，少女愁容满面，让他看得心疼。


    “遇到什么难事，和我说说？”他其实是明知故问，时机还不成熟，很多事还是只能先瞒着。


    冯老夫人已经认下这个外孙女婿了，秦宝姝并没有迟疑，把事情前后说明。


    他有意的引导着问：“你认为，粮食为和会遇到麻烦？粮草是要经过兵部户部查验之后，才会交到将领手中，而这一路，又有两部的人跟着，所以为何会缺粮？”


    秦宝姝根本没有思考，直言：“东西早在离京的时候就被做了手脚。”


    反倒是方瑀珩诧异了，这说明她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秦宝姝深吸一口气，自责道：“对方未必是冲着大舅舅去的，可能是冲着秦家商行来的！”


    “姝儿聪慧，不入朝为官真的可惜了。”他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被她一手拍开了，嘟着嘴郁闷：“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取笑我。”


    方瑀珩凤眸里就有了笑：“其实你还是搞混了因果，说到底还是因为冯家是武将，本就要走这一趟，但正巧，你手里有很多很多的米粮和银钱，才会被顺带算计一番。”


    “说白了，就是用你的钱，来重新买冯家的荣华，亏的只有你。你还傻乎乎的自责。”


    秦宝姝心头一震，很快又纠结起来：“所以我这个叫怀璧其罪？可这真是那位算计的吗？他坐拥天下，为何还要算计我这小小的商户女？”


    年轻公子看向庭院里明亮的各式各样花灯。


    元宵节，商行的小院内也应节，亮着的灯有兔子、莲花甚至还有个大肉包子的造型，他看得又是笑了声，再看向少女时，眼神再温柔不过。


    “国库早就空了，皇帝的私库也快挥霍得见底，朝廷明年百官的俸禄都不一定能发得出来。”


    秦宝姝震惊得张大了嘴。


    “朝廷穷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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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要去当官吗？”她有些嫌弃了，“哪里有贴银子当官的？”


    “当啊，只要我当官了，谁都不能再算计你的银子！”方瑀珩挑眉，“谁都能和我一样，软饭硬吃的吗？”


    秦宝姝被他的不正经逗笑了，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下，“他只是要银子，我供大舅舅打仗，没有问题！我供得起！只要他不是对冯家动了坏心眼，我可以不计较！”


    她大度大方得很，但方瑀珩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的人，是那么好算计的吗？


    “还要忙什么，我帮着你一起看看。”他伸手拿过她跟前的账本。


    秦宝姝也不跟他客气：“帮我算算，商行总共还剩余多少粮食，恐怕还得按长期的算，得四处收粮。”


    两人就对坐着，低头看账本，脑袋对着脑袋，时不时轻轻碰撞一下，都会引来彼此对视一笑。


    陈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埋头苦干的两人，昏黄的烛光笼罩彼此，是说不出的温情。


    他朝身边的义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一夜，两人忙碌到子时后，索性就在商行的小院里住下，次日一大早直接送陈叔出门。


    秦宝姝见到了琴书，有些吃惊。


    方瑀珩指了指她说：“她拳脚功夫比砚书还好，让她跟着吧，你也好更放心。而且信鸽都认得她，沿路送信也方便。”


    陈叔上车前，安抚小主子：“姑娘如今已经可以独自打理商行了，不用担心，只管放开了手去做。”


    “行不行，都得行，养着那么多张嘴巴呢！”秦宝姝自己说着就乐了。


    方瑀珩和她目送陈叔马车走远，秦宝姝眼眶发酸，然后又想起什么：“方举人，该回家温书了，会试不远了。”


    “是啊，也省得夜长梦多。”


    他抿着笑，一语双关，遭少女啐了一口。


    冯大老爷的事，除了昨夜的人知晓，冯家其余人都被瞒着，秦宝姝用吃坏肚子给自己没去上街遮掩了过去。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秦宝姝在陈叔离开后，每日都会到商行坐两个时辰，处理完要紧的事务再回伯府。


    又过半个月，眼见会试也快到了，陈叔那边又传信来，说已经凑够又一个月的粮食，而他人也走到一半，得知冯大老爷又赢了几场胜仗，一切都顺利。


    这是个好消息，秦宝姝终于松了一口气，按着计划开始收购粮食，一并让人多备布料和药材，全力以赴保证跟上供给。


    除去这个，她又每日亲自炖了温补的汤给方瑀珩送去，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硬顶着害臊说：“没有那些虎狼补药，只是养神滋润心肺的药材，担心你温书太累了！”


    就这样，方瑀珩喝完第五天的补汤次日，终于迎来会试。


    秦宝姝乘着马车，把他送到皇城门口：“你不要紧张，我就在门口等你出来。”


    方瑀珩笑，把脸凑了过来：“或者需要姝儿亲一亲，就不紧张了。”


    “臭不要脸！”秦宝姝瞪他一眼，下刻红着脸，还是在他脸颊落下轻轻的一吻，“不管结果如何，会试过后，你就来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