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翠娥在家里洗着衣服，就听见“哐当”一声，院门被人从外边踹开。


    她吓了一跳，连忙朝门口看去，看见何小满趾高气昂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谁进自己家门还用脚踢，你没长手啊！”钱翠娥把悬着的心重新放下，皱着眉头训斥道。


    哪知道何小满居然转了性子，被骂也不生气，反而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伸伸腿抻抻懒腰，“真累啊。”


    钱翠娥看着她异常的样子，心里奇怪，这是撞见什么了，被鬼上身了？


    “你出去干什么了，还能累着？”


    “咳咳咳。”何小满清清嗓子，给自己揉揉肩膀却是不说话，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


    “妈，今天小满可是立了大功了。”蒋君和何白露随后也走了进来。


    她看着何小满傲娇的样子知道她心中得意，有意捧着她让何小满再接再厉，故意捡她爱听的说，把刚刚的事情和钱翠娥复述一遍。


    钱翠娥也没想到自己一直骂“缺根筋”的大女儿还有这样的本事，惊讶的睁大眼睛，嘴里连连惊叹，“哎呦，这是小满？真是小满干的啊？”


    她高兴的一拍大腿，不顾手掌上的水在裤腿上留下一个湿手印，拉着何小满的手又变了口风。


    “哎呀，我就说我家小满天生是读书的料，你看看才看了几天书啊，不光考过了城里来的知青，还能给市报社的大记者挑出错来。”


    “我家小满就是聪明！”


    钱翠娥这话说得实在违心。


    何家三兄妹，读书成绩最好的是何鸿祎，他小时候家里负担重放弃了读书，学校里的老师还专门找到家里来，劝他一定要继续学习。


    何鸿祎虽然没去考大学，但当兵以后也不忘学习，在部队里考上了军校。


    何家学习第二好的是何白露，她从小到大一直名列前茅，当年也是考上了高中。


    后来因为形势不好了，钱翠娥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去城里读书，才只上到初中。


    而何小满从小到大一直和“学习好”三个字无关，她去学校一上课就睡觉，下了课就和同学凑在一起说小话，学习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勉强考到中下游。


    要不是当时何鸿祎去当兵家里宽裕了，他坚持让妹妹读书，何小满自己都不想念完初中。


    何小满也知道自己上学时的斤两，听到钱翠娥夸奖的过分，心虚的为自己解释。


    她梗着脖子，全身上下嘴嘴硬，“我上学的时候是不爱学，要是我愿意学习，不比那个周记者差。”


    周文浩是她目前认识的最有学问的人了，能比过周文浩是她能想到的最高水平。


    何小满说完抿抿嘴，又补充道，“我现在要当老师了，以后肯定要好好学习，要不然被学生问住了多丢人啊！”


    “好好好，”钱翠娥立刻捧着何小满说，“妈相信你，你以后肯定会的东西越来越多。”


    只要何小满在家老老实实的，不天天追着那群知青跑，念叨有的没的一心想往城里钻，她干什么钱翠娥都支持。


    她怕何小满一时兴起坚持不住，还特意把两个孩子招呼过来，把她架到高处逼着她往前走，“英英，小石头，你看姑姑就是好好读书才能考上老师，比过城里的大记者的。你们也要像姑姑学习，好好学习。”


    “姑姑好厉害。”小石头是个听话的孩子，一听奶奶说完，立刻拍着两个小胖手高兴的鼓掌。


    他听不懂记者，老师是什么，只知道奶奶说得准没错。


    但是大了几岁的何英英却是聪明的，她随着小石头敷衍的拍了两下手，连忙问道，“姑姑，你去当老师，是教我吗？”


    何英英年纪也到了，到了九月份正好上小学。


    “对，我教一到三年级，你进去正好上我的课。”


    何英英眼睛一亮。她现在可知道“上头有人”的好处了。


    自从蒋君当上了妇女主任，是十里八村最年轻的妇女主任，何英英也跟着光荣。


    她成了小伙伴里的独一份，走到哪里都昂着头，一副大姐大的样子。


    现在她的大姑姑要给她当老师，别人可没有当老师的姑姑，以后她在学校也是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了。


    何英英立刻狗腿起来，鼓着手掌在何小满身边，笑得一脸谄媚，“大姑姑，你是我最佩服最佩服的人了，居然能考上老师，你是最最最最有学问的人了。”


    她人小嘴甜，熟练使用彩虹屁技能。一连串的“最”哄得何小满笑得找不到北。


    小丫头成功哄好了何小满，眼睛一转，又蹬蹬蹬跑到钱翠娥身边，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提议道，“奶奶，大姑姑有工作了，是件大喜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啊。”


    钱翠娥人逢喜事精神爽，正高兴着，不疑有他。


    她点点头，笑着应道，“是应该庆祝一下，小满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吃鸡，吃鸡。”何小满还没来得及出声，何英英先提出来她的愿望。


    怪不得刚刚提议给何小满庆祝时，她最积极，原来早打着想吃鸡的主意。


    钱翠娥笑容一顿，家里的鸡为了给蒋君补身子，刚杀了一只，现在这只母鸡养了几个月刚长大，还没来得及下蛋呢。


    她有些舍不得，强撑着挤出一个笑，摸了摸何英英的头，哄着她，“今天你大姑姑是主角，我们不杀鸡，做点你大姑姑喜欢吃的。”


    钱翠娥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哪知道她刚夸过的大女儿又犯了“缺心眼”的毛病，何小满一点没听出她妈妈语气里的勉强，她想了想顺着何英英的话说，“我也想吃鸡，上次嫂子做的那个大盘子鸡，我还没吃够呢。”


    “这次该我吃鸡腿了。”


    何小满现在想起来就后悔，你说说她之前和妈妈嫂子犯什么倔呢，为了侯明安那个阴暗的男人，少吃多少好东西。


    她打定主意，这次的鸡肉要多吃点，把之前少吃的那部分都吃回来！


    何小满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钱翠娥，等着她去杀鸡。


    “哎呦，这鸡有什么好吃的，我看要不炒几个鸡蛋吃吃吧。”钱翠娥心疼不舍得，站在原地不动，脸紧紧皱起，惆怅的像是朵菊花。


    “妈，”蒋君看出来她的心疼，笑着开解她，“今天是小满的好日子，我们就杀一只鸡吃吧，吃了以后再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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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了。”


    “哎，我真是欠你们的。”钱翠娥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人却动作麻利的起身了。


    她心里也有一杆秤，何小满能改邪归正她也省心了，一只鸡算什么。


    钱翠娥杀鸡拔毛，蒋君认真烹饪，一家人吃的十分满足。


    尤其是何小满，自认为是今天的主角，是吃鸡的大功臣，一口接着一口，吃的满嘴流油。


    何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的后半程，何白露想起周文浩临走时说的话，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担忧的问，“嫂子，周记者说他重阳节要来采访咱们村的长寿宴，咱们真要办长寿宴啊？”


    “什么？怎么又想起来办长寿宴了？”钱翠娥一听也很诧异，不解的追问。


    “是要办长寿宴。”蒋君点点头，证实这个消息。


    她大体说了一下前因后果，钱翠娥听了脸上带着些许忧愁。


    何小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吐出一个鸡骨头，不解的问，“办长寿宴是个好事啊，有吃有喝的，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多好啊，你们愁什么？”


    要她说，天天办长寿宴才好呢，天天都有好吃的。


    何英英翘着个兰花指，手上拿着炖的软烂脱骨的鸡爪子，油腻腻的小嘴里咀嚼着鸡肉，含糊的道，“大姑姑，奶奶他们是愁，办长寿宴的钱从哪里来？”


    何英英人小鬼大，像个小大人似的，一眼就看透其中的关键。


    与之相反的则是何小满的单纯，这么多年光长年纪不长心眼，还不如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钱翠娥叹了口气，幸好把何小满留在身边了，要是远嫁了，就凭她的智商，准被婆家欺负的骨头都不剩。


    “是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办长寿宴的钱从哪里出呢？”


    经过这次考老师的磨练，何小满也知道自己之前犯糊涂，幸亏嫂子不跟自己计较，还帮自己家找工作。


    她真的把蒋君当做嫂子看待，当成一家人。


    现在看她嫂子遇到了困难，也替蒋君犯起愁来。


    何小满只觉得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举在手里，随着她妈妈妹妹一样，叹了口气。


    相比于何家娘三的忧虑，蒋君这个当事人反而镇定的多。


    她先给两个孩子各夹一根蔬菜，监督着他们吃下去。


    看着两个孩子像是吃药一般，囫囵的吞下去，方才笑着道，“钱的事我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有什么办法？是村里给拿钱吗？”钱翠娥哪能相信，她一连串的追问，急着要得出个确切的答案。


    她忽然一拍大腿，像是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凑到蒋君耳边，悄声问道，“我听说这两个月村里的窑厂没少赚钱，是不是村里拿钱啊，这事老支书同意吗？”


    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钱翠娥也知道赵德元保守的性子，担心他不愿意出钱。


    “不用村里拿钱。”蒋君摆摆手，直接否定了这个选项，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人主动给长寿宴拿钱。”


    主动拿钱？


    钱翠娥母女三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写着“不相信”。


    那人是傻子不成，还会主动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