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知意瞥了眼桌上的画卷，画中之人依旧熟悉，他也不记清这是第几次在师兄的笔下见到沅宁的身影了。


    鹤知意的视线从画卷上方才往上挪了点，落入眸中的便是宋霁声那双温柔又缱绻的眼睛，直直停在画中人的笑颜之上。


    其实时至今日鹤知意还是不能理解，一个不辞而别的花妖有什么值得这般念念不忘。


    虽说是她医好了师兄的灵脉，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师兄这样的人应当和一个出色的女修在一起，而不是一只修为浅薄的小花妖。


    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会同他师兄明说的。


    鹤知意抬了抬那双瞧着便有些寡情的单眼皮丹凤眼，动了动唇，还是将话题又转了回来，尽管还未说出的言语里，依旧有部分同那人相关。


    “师兄，按照追灵镜的提示，裴照玄的最后两片神识一片在坤院方向，一片则在……洛云村方向的那片林子里。”


    鹤知意的声音在提及“洛云村”三字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抬眸看向宋霁声。


    不过宋霁声面上似乎并无什么异样，闻言也只是面色如常地从桌案后起了身，伸手将桌上那副半干未干的丹青挂去了别处，未掩上的木柜里是摆放整齐的画轴。


    男人径直走到了屏风后，待其提剑回身时已穿戴整齐，而后便听得其说。


    “我去坤院走一趟，夜深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师兄，我陪你去吧。”


    “无碍。”，鹤知意的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宋霁声便已提着那把柄霜华剑行至人前：“回去睡吧。”


    鹤知意也不再坚持，将手中的追灵境递给了宋霁声。


    二人走出门时外头已起了风，树影摇晃着，天上挂着的那弯圆月外头的月晕也更明显了，风雨欲来的模样。


    鹤知意出了门便径直往自己的院子方向去了，而坤院则在主峰的东北方向。


    两个相反的方向。


    宋霁声一人走在主峰殿前的回廊之中，外袍被穿进回廊的风掠起，月白色的衣袂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明显，像是落入砚台中的一抷松软的雪。


    夏夜寂寥，树影婆娑，宋霁声一人一剑穿过了那条长长的回廊。


    形单影只，不过如是。


    手中的霜华剑盈着淡蓝色的微光，似是引路的萤火，但也将人孤寂的影子投在了宋霁声的身前。


    宋霁声握着霜华剑的手又收紧了些，修长的手也因着用力的缘故，筋骨分明，如白玉精雕。


    宋霁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一步陪着自己只有脚下的影子。


    忽如其来又难以言喻的虚无感像是无边夜色一般想要将宋霁声一整个拆吃入腹。


    或许自己一意孤行留在这场梦魇中的决定本就是错误的。


    这般想着，宋霁声指尖勾起霜华剑上那个系得不算好看得剑穗，霜蓝色的流苏在他的指尖散落开来，又滑入他的掌心。


    软软的，又带着点痒意，像极了她常在自己掌中作乱的手。


    那点念头也逐渐散去。


    自从灵脉恢复之后，原先的记忆便也一点点被他找了回来，模糊杂糅的片段也在重组，直至最后他又亲手剥出了这团迷雾后藏着的真相。


    先前提出的猜测也在未预料到地方被更好地被验证。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或许我们一开始便在幻境里了”，而是他一个人一开始便在幻境里了。


    这一切，只是当初他奉师父之命捉捕的那只大妖——魇，为他悉心编制的一场幻境。


    可他却偏偏在知道真相后依旧心甘情愿地选择留了下来，留在了这场虚幻地梦境中，按照着它给自己编织的身份，扮演着幻境中这个半真半假的“宋霁声”。


    偶尔想来，还是不由觉得荒唐。


    他留下的原因无他，只是觉得自己若是破了这场幻境，这幻境中的一切也会随之消弭，化为乌有。


    包括她。


    一条长廊在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头，宋霁声微怔了下，脚下步子也停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敛去眸中情愫，唇齿轻动，捏诀往坤院方向行去。


    手中的追灵镜随着与目标灵体之间距离的缩短，感应也变得越来越强烈，随之镜中所显示出来的景物也变得清晰具体了起来。


    宋霁声落在坤院峰前，垂眸打量着自己手中的追灵境中幻化出的景物，是一个由三间屋子围成的小院，中庭的西南角上还有一棵年岁已久的香樟。


    从布局上看像是供坤院弟子居住的小院，而树下那个被遮去了大半的人影身上穿着的衣裳也应证了这一点。


    是青绿色的，坤院统一发的弟子服。


    不过怎么这个点了怎么还有弟子坐在树下，又恰好是裴照玄灵识所在之处。


    真的只是巧合么？


    他觉着并不然。


    此人定与裴照玄有着什么联系。


    既已确定了大致位置，他现在要做的便是依着那株香樟确定具体的院子。


    宋霁声条理清晰地往坤院弟子的住所处行去，又很快依着香樟那明显的特征寻到了他所要找的院子。


    宋霁声方才靠近那方小院，便瞧见一个青绿色的身影从树下起身，走进了左手边的那间屋子。


    熟悉的侧颜毫无预兆地撞入宋霁声的眸中，裹在夜色中的男人身形有一瞬的停滞。


    明知自己不可能认错，但宋霁声还是停在了原处，脑中不断演算着自己认错人的可能性，理智在同他说快些上前探寻真相，可偏生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处一般，难以再上前一步，像是远行人近乡反而情怯一般。


    而此时，他便是那个远行人，她则是近在眼前的归乡。


    男人手中追灵镜上的画面也生出了变数，方才镜中显示出的庭院的场景也无声无息地变化成了屋中的陈设。


    这般看来，裴照玄的那片灵识应是落在了沅宁的身上。


    屋中人毫无察觉，关上门便一边走一边脱了身上的外衣，行至床边更是直接踢了脚上的鞋子便滚到了床榻上卷了被子闭上了眼睛，瞧着已是困极了。


    宋霁声自然知道这般做是不恰当的，但是视线却还是不受控地落在追灵境上，看着里头映出那方被角，以及沅宁乖巧覆在眼前的长睫。


    他不知在屋外站了多久，就像不知当初在那几丛茉莉旁站了多久一样。


    直到晨露微晞，天空中也飘起了小雨，宋霁声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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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初夏的雨总是开始了便难以轻易停下，沅宁醒时外头的雨已经下大了，还是不是伴着几道雷声。


    因着天气的原因，今日许多需要在户外进行的课程也一并免了去，是以原先较为繁忙的一天忽得便闲了下来。


    完成课业，沅宁趴在自己屋中的窗子旁看着外头的大雨出神。


    窗外的雨下得很急，大颗大颗地砸下，在地面上的积水中砸出了一圈又一圈交错着的涟漪。


    正出神间，屋子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那人似乎来的有些急，门被砰得一声推开砸在了旁侧的墙上。


    沅宁被这忽然的响动惊了一下，却很快回过神来，转过身往门口处看去。


    方才转过头，沅宁便见沈莺眉正站在门口处，将伞收起搁在门旁，而后一边甩着鞋靴上的雨水，一边拂着身上的，准备往走。


    许是因为其是一路跑来的，面上也泛着红，呼吸声也有些急促。


    “莺眉，什么事让你跑得这样急？”


    沅宁从窗后的小榻上跳了下来，弯着一双笑眼往门口处走。


    “宁宁，你听说了嘛！霜华仙尊要收关门弟子了诶！”，沈莺眉的气还未喘匀，就已兴奋地开了口：“霜华仙尊可是宗门千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剑修，以前我曾跟着我爹去……有幸见过一次。”


    沈莺眉一激动险些说漏了嘴，忙改了口中的话。


    “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比谢之舟还要好看上一些。”


    许是怕沅宁没概念，沈莺眉还很是贴心地为沅宁寻了个参照。


    “不过，谢之舟好像和霜华仙尊长得也有几分相像。”


    “霜华仙尊……？还有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呀？”


    沅宁看着面前从进来时口中便喋喋不休的沈莺眉，眨了眨眼睛，眸中揉满了疑惑。


    “霜华仙尊就是主峰里那位呀！”


    主峰里那位？沅宁好像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讨论，不过大多是说他是位很厉害的剑修，除此之外旁的都很神秘。


    不过就算他要收关门弟子应当也是从巽、离两院中的出色剑修中挑选，按理说应当是轮不到她们坤院的，她们还都只是方才通过了乾院入门课程的新修士。


    “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沈莺眉闻言面上欣喜不减反增：“这次霜华仙尊说所有想成为剑修的人都可以，只要通过了入门试炼就可以参选。”


    “你和谢之舟不都想入剑修一派嘛，若是能有机会成为霜华仙尊的关门弟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的事了！”


    或许是因为沈莺眉方才话里的信息量过于多了些，沅宁还有些未反应过来，而沈莺眉却已经拂去了身上的雨水，从怀中拿出了两张叠好的纸张，塞进了沅宁的怀中。


    “喏！报名表，你和谢之舟的我都给你拿来了，他的回头你一起拿给他吧。”


    “宁宁，你要加油哦！等你成为厉害的剑修我就可以抱你的大腿啦！”


    沅宁的目光随着沈莺眉的动作落在自己怀中，她接过沈莺眉递来的纸张，又抬起头往沈莺眉面上瞧去，恰好对上她满眼的期待。


    沅宁不由莞尔，可心中却漫上了暖意：“嗯！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