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作品:《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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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黯淡,寒风刺骨,杨灵允原本就没多少的耐心,被冷风一吹更是半点不剩。


    她刚想着开口把最后一件事也挑明了,就听到林魏然低哑的声音——


    “不,我还想明白了一件事。”


    解决了一桩压在心头的大事,杨灵允此时颇有耐心,歪头看了看林魏然,“是吗?什么事?”


    林魏然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云贵太妃的死因。”


    “抓到凶手了?”杨灵允一挑眉。


    林魏然却忽然垂眸,喉间溢出低低的嘲讽,“哪有什么凶手啊,宣和。”


    “这从头到尾都是你布的局。”


    他说着,缓缓走近了些,冰凉的指尖缓缓抚上杨灵允的侧脸,微微颤抖——“自尽之人,又怎会有凶手呢?”


    “你派人将服毒自尽的云贵太妃悬挂在梁上,又露了破绽给我,就是想让我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被人所杀,让我成为云贵太妃被杀案的最好证人。”


    杨灵允神色一顿,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反问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是真是假,你比我清楚,”林魏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以为你只去过长兴宫一趟,但我想错了。你去过长兴宫,你的侍女幼荷也去过。”


    “安乐,”林魏然阖了阖眼,继续道,“那个搬花的宫女,是你留在长兴宫的眼线。她不顾风险直接跑去太极宫,说明长兴宫内发生了大事。与云贵太妃有关的大事,左右绕不开云氏。但若是云氏有了动作,那么你又何必派人再来一趟长兴宫?”


    “所以只能是云贵太妃自己。”


    林魏然的声音渐渐有些飘忽,只有眼神还定定地看着杨灵允,“她自尽了,这完全不在你的计划之内,所以你才会亲自来了趟长兴宫,然后又派人来长兴宫布置现场,为的就是做给我看。”


    林魏然说着,忽然抬手遮住眼,像是很疲惫,“只要我断定云贵太妃是为人所害,消息传到宫外,传到云氏手中,云厉必然相信。只要云厉相信了,就会有所动作。你就可借机清算云氏。”


    他话说完了,但杨灵允没有出声,只有打着旋的风在应和。


    过了好一会,杨灵允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忽然轻笑道,“不愧是林太傅,说得分毫不差。”


    林魏然渐渐攥紧了手,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他看着杨灵允明艳张扬的笑脸,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被在前日的雨夜里,雨水潮湿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若云贵太妃没有自戕呢?”林魏然阖了阖眼,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若她不选择自戕,你会杀了她吗?”


    杨灵允脸上的笑意倏得凝固,渐渐消失。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说过我不会杀她。若她没有自尽,那便是云贵太妃与云氏合谋杀害公主。我照样能清算云氏。”


    所以她才给云贵太妃送了那盒冀州糕点,为的就是刺激云贵太妃,让她后续的清算更加顺理成章。


    她已经下定了决定要在十五之后清算云氏——云贵太妃活着,她有计划。死了,她照样有计划。


    而他,只是杨灵允维持这个计划得以顺利的一步棋。


    林魏然抬手搓了搓脸,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陛下,是太子之后,对吗?”


    厚重的乌云随之翻涌而来,像是在酝酿一场新的风暴。


    杨灵允笑吟吟的脸色未变,只是声音多了几分暗沉,“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乌山别院,”林魏然轻声道,“有女子养胎的痕迹。太子说过他只带过一个名为幼莲的女子去乌山别院。”


    “幼莲,莲嫔,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杨灵允沉默片刻,又轻嘲地笑了一声,“令牌,钥匙,他还真是什么都给你,什么都告诉你啊。”


    林魏然已经没工夫去想杨灵允笑声中的嘲讽究竟是对谁的。


    理智与感情似乎被割成了两部分。


    感情在哀鸣着求他别再问下去,他真的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但理智还在麻木地继续开口,“一年前宁安侯拥护陛下,是因为他早知陛下实为太子之后,有林氏血脉。而这一年来动作不断,他是想夺你的权。”


    杨灵允嘴角忽然浮上一抹温柔的笑,在这对峙质问的场景下显得格外诡异。


    “不错。我与太子并非一母同胞,我的外祖傅影又掌着兵权。宁安侯不信任我是自然的。”


    那你为什么信任我这个宁安侯之子?


    这话几乎已经到了林魏然唇边,又被他生生咽下。


    其实他已经有了答案。


    就算他不问,杨灵允也会说。


    果不其然,杨灵允缓缓抬手抚过他的侧脸,轻轻笑了起来,眉眼间转过几分勾人夺魄的魅色——


    “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如今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云婉云柔暴毙宫中的消息已经送到云厉手上了,他与安王必然马上就会有动作。而十五一过,宁安侯就会上书追封太子与莲嫔,想在这种时候逼百官与我承认陛下流着一半的林氏血脉。”


    杨灵允的声音愈发轻柔,落在林魏然耳中却带着阵阵冷意——


    “那你呢,你是要站在宁安侯那边借机生事,还是站在我这边,将陛下的先帝之子身份坐实?”


    杨灵允的声音温柔低哑,微微拉长的语调中似还带着不少缱绻之意——“容时哥哥?”


    而林魏然只觉得杨灵允的声音像是淬着剧毒的蜜糖。


    连带着过往那个暧昧不清的称呼,也仿佛长出无数倒刺,缓慢又锋利地扎在他的四肢百骸中。


    让他难以呼吸。


    林魏然慢慢伸手,面无表情地攥住了杨灵允的手腕,将她的指尖从自己脸上拉开。


    “所以从头到尾,我只是你的一粒棋子。”


    她早就计划好了要利用云婉清算云氏,也知道宁安侯会趁此机会上书。


    她分身乏术,所以只能靠他这个宁安侯之子来与宁安侯打擂台。


    从召他入宫那夜,她就算好了一切,利用好了一切。


    若是承认陛下的林氏血脉,相当于说当年莲嫔与废太子暗通款曲。


    在这个节骨眼上,云氏必会借题发挥,质疑陛下血统问题,届时人心不稳,朝野动乱……


    她赌的就是他不会再想看到这一切,所以他一定会配合她。


    因为四年前,他就不赞成靠三王之乱坐收渔翁之利的举措。


    林魏然的五指无意识地收紧。


    被人算计至此,他还不得不配合她接下来的动作。


    他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啊。


    林魏然的面上渐渐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晦色,平添几分侵略性。


    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攥着杨灵允的手腕,用力得微微发抖,声音也愈发暗哑——


    “你那夜急召我入宫就是为了今天吧。宣和,你这几日说的话,有没有半分是真的?”


    杨灵允忽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看着林魏然轻声道,“至少那夜我是真心的。”


    林魏然指尖一颤,手里的力道陡然松了些。


    杨灵允甩了甩手,苍白的手腕上渐渐浮起一圈红痕,压在青红的血管之上,刺眼得很。


    林魏然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捧起她的手腕,但又在伸手的那一刻生生停住动作。


    黑色的衣袖扬起一阵风,又归于平静。


    杨灵允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依旧神色冷淡的林魏然,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理智告诉她这才是正常的。


    若林魏然能在被她一通算计后依旧毫无芥蒂,她才要真的开始担心了。


    可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微弱的痛感搅得她愈发烦躁——她不想再在这破地方吹冷风了。


    反正该说的也说完了。


    杨灵允缓缓阖了阖眼,启唇吩咐,“来人,送林太傅出宫。”


    侯在不远处的侍卫迅速上前,冲着林魏然拱手行礼,恭敬道,“林太傅,这边请。”


    林魏然视若无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杨灵允泛红的手腕上移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又轻声开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清算宁安侯府的念头吗?”


    两个侍卫连忙低头退后,不敢再听。


    杨灵允慢慢抬眼,脸上似笑非笑,“你放肆了,容时哥哥。”


    林魏然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等不到杨灵允的答案就不会离开。


    杨灵允最终还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这不该由我决定,该由陛下决定。”


    林魏然眼瞳一晃,又极快地垂下眼,遮掩了所有神色。


    然后慢慢让开了路。


    杨灵允径直走过他身侧,没有回头。


    ——


    黄昏之时,林魏然回了一趟宁安侯府。


    宁安侯夫人见了林魏然倒是高兴,矜持的面孔上不难看出兴奋之色。


    她连声吩咐下人去备点林魏然喜欢的吃食来,又嗔怪道,“你这孩子,回家怎么也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娘好提前准备。”


    林魏然行了个礼,才道,“多谢母亲挂怀。不过母亲不必劳神,我已用过晚膳了。”


    说着,他又道有事找宁安侯,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宁安侯夫人眼见着林魏然的身影又消失在游廊后,骤然有些失落。


    她看了看身边陪了自己数十年的人,疲惫地掐了掐眉心,轻声问道,“绣玉,为何容时一直与我们不亲?别家的少爷成婚了都与妻子住在家中,可容时……却早早就搬离了家中。是我与侯爷待他不好吗?”


    绣玉安慰道,“夫人别多想。这些年来您的生辰节日,少爷哪次不曾回来?就算离京的那三年也是年年托人给您送礼问安。如今少爷重回京中,又兼着不少差事,忙碌些也正常。”


    宁安侯夫人呢喃着,“是吗……可我总觉得,他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她的话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声中。


    倾盆大雨,天色愈发黯淡。


    宁安侯夫人站在游廊上,看着密密麻麻的水珠不断从屋檐滚落,她微微伸手便是满手湿润。


    像是谁在哭。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