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不见险恶岸

作品:《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女使者言下之意,新君想昌王是小人、坏人、恶人,昌王就是,不是也得是。


    她说完,悠然坐下来,夹菜放入口中细嚼。


    卢延卡惊愕不已: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不得的东西了?他浑不知罗黛去白云司捞人之际,曾与昌王打了照面!


    “雷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佐雅泽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故意说反话,“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这女人只是自作聪明,那便不打紧。”


    “那么朕考考你,今天日入以前,就你在朝上经历的非议,交一篇功课上来。”


    “圣上不会是指望从臣身上学到什么吧?”


    “你的礼单上还欠着朕一匹马,朕特许你用文字来抵债,很划算了。”


    ——琉使入关贺胜朝,自言献宝马六匹,实际送到的是五匹,少掉的那匹马被私下转赠出去了。


    他不问,她不说;他一问,她心虚。


    不等罗黛找借口推辞,佐雅泽继续道:“雷使正好借机练练字,向琉主的水准看齐。”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一定识别出了,琉国国书和信牌的笔迹两模两样吧?


    他看她没说话,生怕她未能意识到个中利害,于是用心良苦地阐明:“明天的邸报上,恐怕会大幅刊登今日之事。到时候街谈巷议,争论开来,未必都是好评。


    “好在邸报所登内容,必须全部由朕定夺。朕鼓励你们直言无讳,勇于谏诤,为自己发声。”


    “圣上教诲,臣铭记于心。”她领旨谢恩,“不管邸报如何分说,臣会坚决地把版面占上。”


    他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赐下一块鱼符,作为她临时出入宫禁的符契。


    君臣默默干饭,再无言语。


    膳毕,新君龙袍一转,驾退回宫。


    卢延卡立即张口想问昌王是怎么回事,难道昌王当时人在白云司?帝姬可还跟他起了冲突?


    罗黛点点头,并未多说一字,似是往事不堪回首。


    卢延卡也就体谅地收了声,二人策马回府。


    到家后,她钻进书房铺开纸墨,一心一意构思文章。


    恩津照旧在书案一侧磨墨。


    “罗黛大人,打扰了。”侍女孟娜操着诺盾口音的琉语,在书房外禀报道,“西市那头的铺子出了状况,卢延卡大人想求您一个恩准,他好带恩津前去检查。”


    琉国国信使驻京,主要依赖月俸,以及本国拨款。卢延卡迎娶聂盼儿后,一并接手了聂家的几处铁匠铺,锻造加工武器、农具、家具等,等于给卢府添了一笔额外进项。


    他不参与具体经营,只时不时巡查一趟,瞧瞧生意好不好,其他杂事则一直是底下人在跟进。


    自从发生了白云司事件,他变得越发谨慎,府中一应人事调、徙、转,每每报备请示,以免行差踏错半步。


    罗黛放恩津离去,召来阿莱顶替。


    少年侍卫久未侍奉帝姬,为求表现,分外卖力,不小心失了轻重,磨出来的墨粗而生沬,泛出红黄光,不可用了。


    “再来。”


    阿莱鼓起腮帮,抱怨说:“这人呐,就是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不错!”


    “浑话!”她圈起拇指食指,轻弹他脑门,“好生研你的墨!”


    他一手捂着头,重又取了块油烟墨来磨。


    罗黛屏气凝神,提笔蘸墨,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不一会儿,洋洋洒洒写就大作。


    她陶醉地自我欣赏:“某人还嫌我的字丑,哼,这不是好着嘛!笔酣墨饱,力透纸背,形如挂甲,昂然有不可犯之色!”


    自夸半天,她吩咐阿莱备马,风风火火出了门,赶在宫门下钥之前,亲手将这卷文书交呈新君。


    *


    翌日,邸报一经公布,全太京都疯了。


    发往各府各司的邸报遭哄抢不说,民间甚至不惜手抄流传,一份誊抄件被炒卖到五两银子的高价!


    一时间倾城为之纸贵,千金难求片墨,小报文化由此诞生,官方屡禁不止。


    ——邸报走红,原因何在?


    原来,报上登载着御史中丞苏恨水,参劾琉国驻京国信使雷钧的奏疏《恳乞宸断亟诛误国服妖以消灾祸事》。


    先讨她:长七尺二寸,丑若无盐,性非和顺,绝异于众,左右皆惊。


    又讨她:惑主求重任,逾制穿男服,识者谓之服妖,天地之所不容。


    御史总结,此女哗众取宠,可谓是跳梁小丑,并且号召广大有志之士举义旗、清妖孽,“苍天鉴我无私意,莫使妖禽夜叫冤*”。


    总归是她长相吓人,个性稀烂,还不遵女诫穿男装,希望大家一起骂她,最好骂得她滚回老家。


    一班儿臣武将济济跄跄,真正四海升平,八方安靖*!


    朝中大小官员读过邸报,都对这篇讨伐服妖的檄文赞不绝口。


    “不愧是苏中丞!直言正色,论不阿谄,申明大义,国士无双!”


    “能够写出这般千古传诵的佳作,苏中丞实在是吾辈楷模!”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男人顺应天地做得的事,女子是万万做不得的,此自然之理也!”


    “雷使一女流之辈,为何悍然不顾也要当官?必是对我朝包藏祸心!”


    “我瞧着元瀚河水又将泛滥,背后八成有妖人作祟……”


    他们热泪盈眶,几乎把苏恨水奉如神明,刻意无视了雷钧题为《女人入仕开新天短书》的回应,亦一同刊登在邸报之上。


    反正,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来发言,足以证明她性情偏激、攻击性强、心理素质差、浅薄粗鄙不自知、观点逻辑混乱不清、看问题的角度比较狭隘……


    一个女人,外在不行,内在也不行,要不是琉国主君力捧,她何德何能与诸多才俊同朝?


    什么?某些读过这篇短书的平人,竟然赞美雷钧其文别开生面、其人女中豪杰?


    呔!无非是跟风猎奇罢了!委巷浮说,不足凭据。


    ……


    卢府的一众听到风言风语,皆感到不堪入耳,恨不能主辱臣死,和那群自诩清流、实则疯狗的家伙拼了!


    风暴中心的罗黛却是最宁静的一个。


    “我知道你们都向着我、为我好,我特别感动。”她笑着宽慰大家,“不过,侮蔑也是要有胆力的,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如常地工作生活,浑并不把外界的尖刻评价或异样眼光放心里。


    几粒石子,任他们暗地里掷来;几滴秽水,任他们从背后泼来*。


    “大人,您受的住,那是您自身强大,可不是他们坏心办了好事!”


    阿莱等人怨怒难消,卢延卡不得不出面弹压——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息事宁人,算了算了。


    “好事啊!怎么不算好事呢?”她一颗乐天的心,永远向前看,向上走,“隆人把矛头指向我本人,竟至没一个人记得,我大琉提出的质子换妃子计划,附加条件有多么的不合理!


    “这难道不是我们的大胜利么?”


    卢延卡顿开茅塞:“大人真正在观望的,是圣上的态度,而圣上在观望的,是整个朝堂的风向!”


    ——新君和帝姬联合起来,通过服妖争端大布迷魂阵,试探朝中大臣会否拒绝用行露殿下交易质子。


    只要这个大前提立住了,余下的就是两国谈钱。


    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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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拢了,事儿就成了。


    “苦这一阵子,骂名我来担,”罗黛信心满满,“大家尽管等着开庆功宴吧!”


    *


    邸报檄文掀起的口水战固有一时热议,没多久也翻篇了。


    原因是另一桩大事的发生——金鸡放赦礼。


    中尉严淮带兵置鼓于宫城门之右,树一竿金首鸡形的仪仗。白云司及邻近府县的囚犯们尽数集中于此,擂鼓千声后,跪受赦免诏。


    宣诏毕,囚犯三呼万岁,解脱枷锁。此赦令写成绢书,颁发各州府遵照执行。


    新君之所以将大赦提前到登极大典前进行,乃是因为寿王佐扬锡、昌王佐扬弘亦在罪人名单当中。


    寿王违制入京,领廷杖二十;昌王虽无杀父弑君之实罪,但有供养不周之大过,自有赦之日国除降爵,改封灞原郡,称灞原王。


    佐扬弘在白云司的后院里收到诏书,暴怒道:“我何罪,斥我万里?!”


    他蒙冤软禁月余,期间遭受多少磋磨,居然连封国都保不住了,被迫从北境富饶之乡,易地去内陆蛮荒之地!


    传旨的宦官婉言劝他忍耐,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清忠之名不可再得*。


    “孤为人臣,可杀不可辱,既获罪于君,伏大辟以谢天下就是了,犯不着用这种细碎手段!”


    宦官十分明白,灞原王为人暴戾,动静无常,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忙转换思路道:“寿王尚在宫正司受刑,郡王若有心,可去关照一二。”


    宫正司掌宗室属籍,统皇子王国,诸长公主家,纠察宫闱、戒令、谪罚。


    佐扬弘听后手脚冰凉,顾不上自己了,催着宦官快快带路。


    宫阙之下,都人云集,赦礼还在继续。人们兴奋地围观红巾彩服的杂技艺人表演,爬竿抢金鸡、吐火舞龙狮,热闹的不得了。


    严中尉远远望着佐扬弘一个猛子扎进人堆,宛如溺水者一般拼命朝宫门挤去,思虑再三,派人鸣锣开道。


    宫正司离城门不算太远,佐扬弘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他的三哥刚被剥除冠帽。


    数名内侍分别摁住寿王的头肩手脚,迫使他贴在那张刑床上,身体和木头之间不余丝毫空隙。


    四根粗黑锃亮的杖子握在刑杖人手中,每一根都长及一人高,看得门外的佐扬弘一阵心惊肉跳。


    杖刑,取其不堪,伐其不甘,死之能受,活痛难熬。


    佐扬弘没勇气直面杖子在佐扬锡身上挥动的场面,只得掩目回转身去。


    外头的天气极好,见日之光,天下大明。


    他见檐下站了几位宫人,有的捧了热水,有的捧了手巾,有的捧了药酒,心下稍安,便使了些银钱,让宦官另取一套干净衣裤鞋袜过来。


    一切筹措停当,宫正司内也结束了行刑。


    佐扬锡全程强撑着体面,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叫,更不曾告饶。


    佐扬弘立时冲进去,扑到刑床前,紧握佐扬锡的手,安抚道:“三哥放心,我在。”


    “九郎……九郎……”受了足足二十杖的寿王气若游丝,“三哥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他挣扎着道歉,喃喃,“倘若阿爹地下有知……”


    佐扬弘哭着打断他:“三哥别说话了,我这就去请太医!”


    “三哥没事,养两日、两日便好……”佐扬锡痛到说不出整话来,“我们还要……参加登极大典呐……庆贺十三……庆贺圣上诞膺大位……”


    “呸!十三郎,白眼狼!我岂会教他好过!”佐扬弘恶狠狠地骂出声,“‘质明’?‘质明’的天儿还没亮,保不齐什么时候,这日头就栽了!”


    他往地上啐一口唾沫,然眼眶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