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刁难

作品:《坠落蝴蝶海

    下午有两节体育选修课,梁舒音这学期选的是羽毛球。


    快考试了,老师没再教什么技巧,让大家两两配合,自由练习。


    林语棠也选了这课,她俩考试被分在一组,自然就一起练习了。


    运动强度太大,结束后林语棠后背都湿透了,怕感冒,去卫生间换衣服了。


    梁舒音懒得动,瘫坐在一旁,看着场上打球的人,频频走神。


    钟煦拿了瓶水过来,递给她,“看你刚才打得很猛啊,渴了吧?”


    她愣了下,笑着婉拒道:“谢谢,不过不用了。”


    怕对方多心,又挥了挥手头的保温杯,多解释了一句,“我带水了的。”


    “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


    钟煦解释说:“我给大伙儿都买了水,这学期课程快结束了,大家不在一个专业一个班,以后也很难见到,就当是最后一次联络感情吧。”


    被他说的有些伤感,梁舒音心念一动,也瞥了下身后的同学,的确人手一瓶水。


    她顿了下,接过来,“谢谢你啊钟煦,以后...多保重。”


    钟煦憨憨地挠着后脑勺,露出一排大白牙,“梁舒音,你也保重。”


    下课后,她去了趟卫生间。洗手时,余光察觉旁边有道不太友好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扯了纸巾擦手,她下意识看向对方。


    是体育课的同学,薛明佳。


    这人在班里还挺出挑的,据说从小就学羽毛球,班里能跟她对打的,没几个。


    偷瞄被抓,薛明佳也没心虚。


    “梁舒音同学。”


    她弯了眼角,但语气却让人莫名不舒服,“听说你很厉害,考试的时候,咱俩一组呗?”


    平时都没说过几句话的人,突然找她组队,还带着挑衅的态度,梁舒音自然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技术好。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不想换组。”


    她朝对方礼貌一笑,将纸巾扔进垃圾篓,快步离开了卫生间。


    戏剧赏析课换了时间,被调到了周三晚上,依然是代课老师来上。


    至今没人知道李明德被抓的事。


    教室里甚至还有了莫名的传言:李明德教授做为虞大中文系的代表,被外派到国外的孔子学院交流去了。


    听到这些饱含仰慕的传言,梁舒音唇角弯起一抹笑。


    极尽嘲讽的。


    也是,谁能想到,那个站在八尺讲台的儒雅文人,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学校知道他出了事,但怕带来负面影响,暂时封锁了消息。而她作为受害人,也被保护了起来。


    身边的同学老师,没人知道,那个下午她经历过的那场风暴。


    下课后,她不打算再上自习,收拾了书本,准备回宿舍。


    她答应了今晚要把时间留给陆祁溟的。


    一旁的陈可可却突然说要回趟家,跟话剧社那边请假后,她用胳膊将书本扫进书包,像离弦之箭似的,冲出了教室。


    很少见她这样仓促着急的样子,梁舒音摸出手机,给她发了信息。


    “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回音。


    回到宿舍,时间还早。


    陆祁溟通常是晚上九点后才有空,等他的时间,梁舒音先去洗了澡。


    从浴室出来,没多久,手机准时响起。


    接起来,却不是预想中的人。


    “音音,我妈晕倒了。”


    陈可可带着哭腔的声音,随着电流撞进她的耳膜。


    短暂的耳鸣心悸后,梁舒音迅速收拾东西,打车去了医院。


    --


    从病房出来,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


    消毒水的味道,带着熟悉的刺鼻感,浸入她的肺腑。


    隔壁房间传来中年女人压抑的哭声,“爸,你想活下去吗?”


    “只要你想活,我哪怕卖房,也要让你活下去...”


    浑身泛起一阵冷意,梁舒音没再继续听下去,她快步经过了那间病房。


    走出电梯时,紧握在手里的电话,震动了起来。


    “怎么样了?”


    陆祁溟低沉的嗓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医院大厅响起,似真似幻,令她一时恍惚。


    “已经醒了,可可在照顾着,是胃痛引起的神经性晕厥。”


    从学校过来的路上,她跟他交代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就一直在病房里陪着陈可可。


    走廊的灯明晃晃的,让她莫名心慌。


    她加快步伐,走出了市医院这栋森冷的住院大楼。


    冬夜的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凉意。


    她穿了件长款针织裙和风衣,风衣是敞开的,她手都冻红了也浑然不觉,只怔怔望着夜幕。


    “不过,明天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嗯。”


    陆祁溟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你很担心她母亲?”


    “嗯。”


    她垂下眼眸,沉默半晌,“陆祁溟,人真的好脆弱。”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夜雾,钻进了陆祁溟的心脏血肉中。


    牵出一丝一缕的心疼。


    他知道,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旧事。


    “不怕,会好的。”他轻声哄她。


    她没回应。


    只是仰着头,盯着眼前熟悉的路灯。地上,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曾经,很多个夜晚,就是这样过来的。


    她站在这里,望着月色,祈求一个奇迹。


    “音音?”那头轻柔唤她。


    “我没事。”


    她用手拍了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而后轻声一笑,像是在宽慰电话那头的人。


    “陆祁溟,你以后别生病好不好?”


    男人安静了两秒,沉重的呼吸随着电流传来。


    “好。”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小心翼翼,足以慰藉她此刻心里的那点空洞难捱。


    挂断电话后,陆祁溟点开了手机里的日程安排。


    他叫了助理过来,“明天的会推到晚上,线上开。”


    赵赢原本想说些什么,但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便收住话头,忙不迭点头。


    “好的,陆总。”


    “另外,帮我订一张明早的机票,回虞海。”


    交代完后,陆祁溟拿过茶几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偏头点燃了。


    窗外是崇洲市中心的夜景,流光四溢,灯火像条龙,蜿蜒在城市的脉搏。


    他站在大平层的顶层,窗玻璃印出他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


    一身黑色睡袍,腰间系带松松垮垮,洗后的头发蓬松,刘海垂在额头上,几乎快遮住眼睛的长度,柔和了平日里的锋利。


    “陆祁溟,你以后别生病好不好?”


    他脑中不断循环着这句话,带了点鼻音的女声,不似平日里清冷,软糯的,像是在跟他撒娇。


    在一起这短短时间里,他意识到一件事,她独立的人生里,有没有他都行。


    即便跟他在一起了,她也没依赖过他。


    兼职要继续做,奖学金要拿,一点也不愿意花他的钱,什么都要靠自己。


    可他不行。


    他不能没有她。


    烟雾从他口中吁出,他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那晚在她家,她说不相信天长地久,对两人的未来,她似乎也很没信心。


    他不知道她的担忧,是否只是受到长辈失败婚姻的影响。


    他当时没反驳她,但心里却很笃定,他陆祁溟这辈子,只要她一个。


    --


    翌日,梁舒音一大早便跟林语棠去市医院探病。


    刚走到门口,还没伸手推门,就听到陈可可和她妈在争执着什么。


    “妈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咱出院吧,别浪费钱了。”


    “可你昨天都晕倒了,如果我没回家,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陈可可几乎快哭了,“你为什么死活不愿意做检查呢,检查能要你的命啊?”


    “没事做什么检查...”


    “阿姨。”


    两人敲门进去,异口同声打断了程琳。


    “哎,音音和棠棠来了。”


    程琳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慈爱的笑,但那笑实在脆弱,像是在强撑着,不让别人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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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疲惫。


    梁舒音把带来的粥放在床头,看了眼顶着双核桃眼的陈可可,又关切地望向程琳。


    “程姨,您如果不做这个检查,可可她真的没法安心学习。”


    “是啊,早点查出问题,才能早点治好,阿姨您就做检查吧。”林语棠也帮腔说。


    “阿姨真没事儿。”


    程琳摆手,将保温杯放进行李袋,“昨天就是因为太忙了,没吃饭才晕倒的...”


    “程姨——”


    梁舒音打断她,向来沉稳的人也有些着急了。


    “我知道您害怕检查结果,但如果不检查,真有什么问题,岂不是耽误了治疗时机?”


    “可可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如果您出了事儿,您让她怎么办?”


    这话戳中陈可可的痛处,刚收住泪的人,倏地又红了眼。


    不想被看见脆弱的一面,陈可可忙转过脸去,肩膀却因为抽泣,止不住抖动起来。


    林语棠见状,犹豫片刻,决定将自己的伤袒露开来。


    “程姨,不瞒您说,其实我爸就是胃癌走的。如果他能早点配合检查,也许就不会...”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爸走了,我还有爱我的奶奶,但可可就...”


    听到这里,程琳眉头一皱,停住了收拾行李的动作。


    陈可可其实也有奶奶,只不过太重男轻女,从她出生起,就没给过她一天好脸色。


    沉默片刻,程琳终究松了口,“好好好,听你们的,做检查。”


    探病后,梁舒音回了学校。


    下午还有羽毛球考试,她吃完午饭,跟图书馆的周叙请了假,决定先回宿舍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虞大的体育课原是一周一次,后来有学生在课上晕倒,为了提高大家的身体素质,就多加了一次。


    每周两次,她的羽毛球课正好赶在周三周四,两天连上。


    按照昨天练习的结果,她应该可以拿个不错的分数,然而午睡时,小腹却开始隐隐作痛。


    这段时间的熬夜让她内分泌失调,大姨妈提前来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抵达场馆后,还发生了一桩让她意想不到的事。


    她被换了组。


    薛明佳拿着拍子,边颠球,边跟她打招呼,“你好啊,梁舒音,待会儿请多多指教。”


    她不知道薛明佳是怎么说服老李换组的,但老李正忙着给考试的人记录成绩,下一组就是她们,想再换回来,怕是来不及了。


    梁舒音看着薛明佳,“你能手下留情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薛明佳一愣,笑道:“考试而已,点到为止。”


    然而,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点到为止的人,却专挑刁钻的角度发球。


    梁舒音满场跑,累得够呛,小腹的痛感也逐渐加剧。


    去场外捡球时,薛明佳跟了过来,“钟煦亲手给的水,好喝吗?”


    她顿了下,指尖捻着球,缓慢起身,“所以,你是因为钟煦才针对我的?”


    “你不知道?”


    昨天钟煦买了水请大家喝,其余人都是自己去挑,只有这个梁舒音,是他亲自送过去的。


    “我应该知道吗?”梁舒音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接下来的几个球,薛明佳下手更重了。


    梁舒音强撑着,终于来了一记漂亮的回击,球落地后,她一手撑着小腹,微微弯了腰。


    “音音,你没事吧?”


    林语棠急匆匆拿着保温杯过来,又从兜里摸出包纸巾给她擦汗。


    周边聚集了不少同学,都饶有兴致地观摩着这两人的考试。


    显然,大家都看出来了,梁舒音被故意针对了。


    “没事。”


    梁舒音喝了口热水,冷静地看向场上的对手,眼神漠然,“还有三个球,快了。”


    明知道不可能赢对方,她也不想摆烂。


    连输两球后,最后一球,在周围的加油呐喊声中,她几乎拼尽了最后一口气。


    赢了。


    球拍从手中脱落,脑袋忽然一阵晕眩。


    脚下踉跄时,肩膀被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