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作品:《只想将他捉拿归案

    看赵秉清怔怔地盯着自己,沈容端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一下子就不想笑了,又恢复了冷脸。


    赵秉清一边埋头洗着衣服,一边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终于,把二人的衣服都洗净、晾好了。


    沈容端想,这下总算结束了吧。


    结果,赵秉清又开始打理起自己干得七七八八的头发。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木梳,从发梢开始,轻轻梳理开来。


    梳过的发丝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柔顺,散发出淡淡的自然光泽。


    梳理完毕后,赵秉清又从旁边的瓶子中倒了一些桂花头油在手上。在掌心略微搓匀后,细致地将其搓匀在每一缕头发上。


    沈容端忍无可忍,正要开口。


    却闻到一股从他掌心温度升腾而来馥郁而又温柔的金桂花香。


    在她鼻尖萦绕。


    太熟悉,太过熟悉。


    看着赵秉清垂眼打理头发的场景,沈容端原本平静的眼神在刹那间失去了焦点,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那一缕桂花香。


    香味仿佛雾做成的无数刀锋一般刺入她的心脏,呼吸也在那一刻变得急促而沉重。


    原来是这股香气。


    怪不得那日在衙舍与他初见,便记挂在心。


    太久没有想起,乃至不敢相认。


    直到此时此刻,此人此景。


    终于是无法回避。


    赵秉清见她神色变化,只以为她是不耐烦了。


    于是一边把最后一点头发收拾完,盖好桂花头油的盖子,一边不服气地开口:


    “《礼记》里面有‘九容’之说,写得很清楚,‘目容端,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1]。容端容端,你名字里就有这二字,怎么可以不知道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的重要性呢?”


    却见沈容端一言不发,直接抓住了朝她发着牢骚走近的赵秉清的手腕。


    “……喂!你干嘛!……按、按照大盛律例,你是没有权力虐待或者殴打我的!”


    赵秉清吓了一跳,却见沈容端的脸色被房间的阴影盖住,看不明细。


    她拽着他,把他往床上一扔,然后利落地铐好了手铐,就转到床的另一边,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赵秉清的一只手虽然被和床柱铐在了一起,但还是可以有一些转身之类的动作。


    他转过身,隔着两人中间竖着的小屏风瞄沈容端。


    沈容端背对着他躺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快就睡着了。


    ——这沈容端,气量也忒小了吧?


    ——自己刚刚还帮她洗了衣服诶。那么臭的衣服。之后稍微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怎么突然就这样神色大变?


    沈容端背对着赵秉清,挪了挪躺的位置,尽量贴近床的边缘。


    她定定地看着昏暗的墙角正在努力结网的蜘蛛。


    蜘蛛的网残破了,它在努力修补,却总是够不到网的另一边,掉到地板上。


    小得连声响都听不见。


    听不见吗?


    嗒、嗒、嗒……


    一声一声,一幕一幕,却如从远处席卷而来的墨色风雨一般,交织着攥紧心弦的闪电,在她脑中震耳欲聋。


    “端儿,你又犯傻气了。那么小的一个蜘蛛,掉下来怎么会有声音呢?”


    少女的声音娇俏灵动,却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大方闲适。


    听见这个声音,沈容端一震,随即急切地回过头来。


    一回头,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仿佛从地里涌出的无尽白雾也被她的动作惊扰,逐渐褪去。


    这是她十岁的身体。


    她穿着娘一针一线缝制的小夏裙,脖颈上还戴着风吹铃响的长命锁。


    十岁,按他们家乡的风俗,原本不该戴长命锁了。再戴,要克死长辈。


    但爹娘和姐姐都疼她,要她命长,要她一直戴着。


    姐姐笑着,坐在回廊的座椅上,侧披着刚洗完的头发,往上有耐心地梳桂花油。


    她的脸被夕阳的暖光笼罩着,墨点的瞳仁也成了清透的琥珀宝石。


    这是她最好的阿姐。


    “端儿,姐姐要嫁人了。你十岁了,也要跟着爹爹认一认字,跟着娘亲学一学女红。知道了吗?”


    姐姐说到要嫁人,脸上多了一抹娇羞的酡红。


    沈容端愣愣地看着,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生怕呼一口气、眨一下眼,扑出来的风就会吹散眼前的画面。


    是老天不惩罚她了吗?


    是老天罚够她了吗?


    这么多年,她无数次从黑暗的、一片虚无的睡眠中惊醒,从未能见到自己的姐姐、娘亲、爹爹。


    她现在看到姐姐了。


    姐姐原本要嫁人呢,嫁给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如意郎君。


    怎么后来会变成这样?


    “姐姐,你早些出嫁,不要留在这。快走。”


    沈容端一直睁着眼,终于忍不住,流了泪。


    仿佛决堤的口子一般,她带着哭腔开口,生怕晚一刹那,姐姐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闻言,姐姐头也不梳了,跑过来,点了点沈容端的脑门:


    “你这丫头,怎么这会子又想姐姐快点出嫁啦?刚刚不是还在哭鼻子,让姐姐永远不要出嫁,永远陪着咱们家的端儿吗?”


    桂花香味笼罩了沈容端十岁的身体,她贪恋地嗅着,埋头在姐姐的怀里。


    是阳光晒过的温暖。


    白雾四涌,是娘亲出现在了姐姐身后,声音含笑:


    “端儿这丫头,一天一个主意。昨天说要和男子一样,上书院,考状元。今日又说,姐姐要出嫁,她也不在家里呆了,要去行走江湖,当个武艺高强的侠客……”


    抬眼见了母亲,沈容端呼吸又是一窒,想跑向母亲,又怕松开姐姐,姐姐会消失,一时之间僵在原地,急得浑身冒汗,手发颤。


    却听见一声威喝,惊得她身躯一抖。


    是父亲,穿着打满补丁的布袍,从回廊那侧缓步行来,神情严肃:


    “容端!你又在这里搅着你姐姐胡闹!看看自己好好的一件衣服,脏成什么样子了!你忘了你的名儿是从哪里来的了吗?天天和你强调,‘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1]……你看看自己,做到了哪点!”


    母亲闻言,掩面而笑,也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对着沈容端遥遥一点:


    “你爹爹不是带你去慈幼局参观过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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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还哭了,说要把自己的吃食、衣物全部捐出来,给那里的小孩子们用……你现在不愁吃不愁穿,要珍惜自己的生活,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多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样,不用去江湖,你也是个小侠女了。”


    听母亲提起慈幼局,父亲也是神色一缓,侧脸对她温声细语道:


    “夫人,今日衙役去办差事,偶然路过那个荒废的庙,里面竟有一孩童在哭泣。走近一瞧,地上躺着一个气息全无、身体已经冰凉的卖货郎。经过验勘,卖货郎应当是积劳成疾,最近天气还严寒,夜里在庙中睡觉时过世了。那个小儿哭得面色发青,身上裹着他爹脱下来的破麻衣,冷得不住的抖。”


    一听,母亲神色十分着急,握住父亲的手:


    “那孩儿可还好?他多大?我给他缝件袄子,好过冬。可怜见的。”


    “和容端一样大,姓赵,已经带回慈幼局了……”


    父亲的口一开一合,声音却逐渐消散。


    随即,他们的身影、夕阳下的庭院,也碎成了一片片,飞入不知处。


    姐姐也消散了。


    温暖的怀抱消散了。


    只留一缕幽幽地桂花香,萦绕在鼻尖。


    沈容端心急如焚,拼命想要抓住他们,那些散开的白雾却复又变得愈发浓稠细密,不断灌入她的七窍。


    长命锁也拼命地往脖颈之中回缩,将她紧勒得无法呼吸。


    连面上的泪都容不下,没有地方去。


    突然,迎头一棒。


    她如溺水之人一般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而紊乱,胸膛剧烈起伏,无法平复。额头也渗出一层细细的冷汗,发丝微微黏在皮肤上。


    视线聚焦,原来是床中间那道打竖放的屏风倒在了她身上。


    屏风上还压着赵秉清的一条腿。


    他没有醒,正以一个“大”的姿势呼呼大睡。


    沈容端被屏风压着,一抬手就能将其扶起,却连动一下都懒得。


    只觉得疲倦如潮水般涌来。


    ——为什么那只是梦?


    ——凭什么自己要身在此处?


    ——为什么连梦都不能长久?


    不能再想。


    沈容端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刚刚的梦境。


    微微侧脸,透过屏风上腾云驾雾的山水画看着酣然的赵秉清。


    他的五官似乎也是那群山中的一部分,眉峰如远山的轮廓,舒展却带着几分淡然的峻冷,仿佛是水墨晕染而成的线条,不急不缓,却笔笔传神。


    睫毛浓密乌黑,似很深的、蛰伏着龙的水潭才会有的那种颜色。


    鼻梁挺直,如同山脉的脊梁,坚毅而不失柔和,微微一侧,便勾勒出山水画中那一抹流动的韵律。


    沈容端努力把注意力集中于他的身上,却发现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十三年了。


    这是她第一次梦到他们。


    赵秉清隐约察觉到床微微震动,在梦中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缓缓睁开眼,却发现大事不妙。


    自己在梦中把屏风给踹翻了,还压在了沈容端的身上。


    沈容端还哭了。


    哭得很伤心。


    赵秉清简直一秒清醒,吓得快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