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启程那会儿，大家都还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自对于比赛的憧憬。


    带队的校领导更是心情大好，直接戴上了不知从哪取来的话筒，要为大家吟诗一首，当他念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时，车上的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接了下去——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现场的反馈引得他心花怒放，高声说出了自己对于各个团队的期待：


    “在座的各位，都是G大的栋梁，相信你们一定能在此次省赛中取得优异的成绩，直接杀进国赛！尤其是我们的‘黑马团队’，更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哪！”


    “灵犀”又被点了，魏万立刻挺直了小身板，胸中热血沸腾，但专注如他，都能看到前排那个叫“洪健”的男生回过头，一脸轻蔑地朝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一瞬间，魏万只觉血气上涌，这一回，大龙哥没来，得靠他这个小小男子汉来保护大家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有种要站起来的趋势，却被身后的樊欣及时制止了：


    “坐下，这车开着呢，不知道危险啊？犯不着和傻子较劲。”


    没想到，这话偏偏被她所指的“傻子”给听到了，只见洪健再次气鼓鼓地转身，开始翻起他那标志性的白眼，但这一回，他的视线恰好和校领导对上了：


    “这位同学，是眼睛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


    用白眼误伤了领导的洪健，只得灰溜溜地转了回去，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待大巴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大家都开始犯困了，樊欣压低音量接了个妈妈的电话，和家里报过平安后，却见邻座的铁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满脸羡慕的神色。


    “怎么啦？”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学姐你，好幸福啊。”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爸妈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们本来想要一个男孩儿。在我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在我上小学那年，家里又多了个弟弟。我家条件不好，孩子又多，要不是我姐坚持，本来我都没有机会上大学的。”


    “这样啊……之前都没听你提过呢，那你姐姐一定很为你骄傲吧，她现在……”


    “她已经没了。”


    “没了？”


    樊欣完全没想到，铁军会突然和自己聊起这样沉重的话题，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对，我家里都说，女孩是‘赔钱货’，根本没必要读那么多书。姐姐没听家里的，用自己的积蓄给我交了学费。结果，她就被关在了家里。”


    “为什么要关着你姐姐，如果家里缺钱，按理说不该让她继续出去打工么？”


    “打工那些的，来钱太慢，他们想把她嫁给邻村的一个傻子，因为那样可以拿到一笔彩礼。当时，我已经来G大了，姐姐什么都没和我说，后来我才知道，她吞了一瓶农药……”


    “我的天……”


    “事后，家里还说，可惜她吞药吞早了，彩礼还没拿到。”


    铁军在叙述这一切时，看起来非常平静，但两行清泪仍是落了下来，叫一旁的樊欣也红了眼眶。自小被父母宠着长大的她，很难想象铁军是怎么撑过来的，但总算明白了为何这姑娘被霸凌、被传谣时，根本无法从原生家庭中得到慰藉。


    “你姐姐都不在了，还说这……这种话。”


    樊欣听到这些，觉得心里很堵，又气愤又无奈，还很心疼铁军。


    “学姐你会不会觉得，像我这种家庭背景的女生，还想着去学化妆什么的，很不合适。”


    “这有啥？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啊。”


    “我姐姐，之前是个化妆师，她总能把别人化得漂漂亮亮的，却没什么机会给自己打扮；我就想着，要是自己能学好这门技术，总有一天，也让姐姐漂漂亮亮的……”


    樊欣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跟着一道默默流眼泪，也不知过了多久，铁军就这样依偎着樊欣进入了梦乡，梦中还轻声低喃着：


    “姐姐，我回来了……”


    ***


    满载G大创新创业团队的大巴，停靠在Y大附近的一家宾馆门口。由于这次参赛团队数量庞大，Y大自己的招待所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只能将参赛队分散安排到周边的宾馆里。


    下车后，樊欣和铁军被分配到一间床铺特别小的标间，像是供人临时歇脚的那种，一翻身就会跌下去。但她们没去反应什么，因为就这么几天，忍忍也过去了，而且万一没有其他空房间，同组的郑虔和魏万一定会主动和她们换的，不想给队友添麻烦。


    参加过现场的赛项说明会后，樊欣才意识到——这只是省赛的第一场，获得一等奖的队伍才有机会继续参加后期的选拔赛，组委会将大浪淘沙般筛选出最强的一批队伍，最终作为省里的代表去参加国赛。


    也就是说，对“灵犀”而言，曾可望不可即的省赛赛场，其实只是第一关而已。


    “你们应该安顿好了吧？赛项说明会结束了不？我都不敢打扰你们。”


    刚开完会，樊欣他们就在群里看到了来自可可的问候，随手回了一句：


    “没问题，你们放心吧。”


    而后，林龙也跟了一个表情包，是一只戴着“加油”头带的猫咪，在热舞。


    “大龙哥，很少看到你发表情包啊？”


    魏万也在群里冒了个泡，随即立马自顾自念念有词起来——他还在背诵汇报稿，尽管那些词句已经烂熟于心，他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或许是刚和樊欣分享过自己的经历，并且得到了她的理解，这会儿铁军看上去状态还算稳定；反倒是郑虔，明明一刻不停地抱着手机打字，却都没见他在群里发声。


    “老郑，你不会开始紧张了吧？”


    由于这家伙的“老干部”气质越发明显，哪怕他的年纪在团队里并不算大的，大家还是习惯喊他“老郑”，但这会儿，他压根没空搭理樊欣，只是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到了晚上，樊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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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吃过盒饭以后，便早早回房休息，想要为第二天的比赛好好养精蓄锐。


    然而，不知是这小床睡起来太不舒服，还是想到次日的这场“大战”难免紧张，樊欣到了凌晨都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更没想到的是，都这么晚了，她还看到自己的手机亮了一下，应该是接到了新的消息。还好静音了，应该没把铁军吵醒，她轻手轻脚地把手机拿进被窝里，却发现是魏万发来了新消息：


    “学姐，郑虔学长说要出去一趟，但到了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看到消息的内容，樊欣一时没忍住，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什么？他有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后来你联系过他吗？”


    还没等到魏万的回复，一旁铁军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学姐，你也睡不着么？”


    ***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为了不让留守G市的伙伴担心，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在群里发消息，而是分别通过自己的方式联系郑虔，可惜对方都没有回复。


    这家伙，一到关键时刻，又掉链子了？


    想到校赛答辩时的尴尬，魏万和铁军都非常紧张，樊欣则开始温习项目中的技术环节，想着实在不行的话，能不能和主办方商量一下临时换人，自己来顶上。


    等到凌晨两点，郑虔总算给樊欣回了电话：


    “不好意思啊学姐，我家有亲戚在Y市，正好今晚出了点情况，喊我过去帮忙处理一下。”


    “我们都要急死了……你家里没事吧？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啊？”


    “请大家放心，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信义’二字，我一定不会耽误比赛的。”


    这台词，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呢？哦对了，郑虔在校赛前也是这样承诺大家的，结果还是没赶上，想到这点，樊欣心里直发慌，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想劝魏万和铁军抓紧时间休息，可他们哪里睡得着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五点多，樊欣才接到了郑虔的消息：


    “我到啦，魏万那小子竟然还没睡。这次都是我的错，害大家担心了，明天请你们吃饭。”


    见他总算是赶了回来，樊欣和铁军也说了一声，这才放心地合上了眼，只觉得非常疲倦。可惜，他们才刚刚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闹钟就响了。


    大家根据原计划，一起去吃自助早餐，顺便再确认一遍赛项流程。因为几乎一夜没睡，“灵犀”团队在一片生龙活虎、跃跃欲试的年轻队伍里，显得无精打采的，只有郑虔这个“罪魁祸首”还在强撑着：


    “我好像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困哎，你们也还好吧？”


    其余几人都困得没力气搭理他，只是机械地朝嘴里塞着食物，十分钟后，他们就将坐上大巴，一起前往Y大的集合点抽签，并按照抽到的顺序进行路演汇报、完成答辩。


    “老郑，呆会儿你去抽签啊，争取抽个靠后的数字，那样的话，我们还有时间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