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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虞跃青云上》 季无虞刚一出膳厅便听见说几位县令要打道回府的消息,她望着留葵,一脸无辜的样子,问道:
“不会是被我气到了吧?”
留葵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左顾右盼,看着了似乎在等人的苏昧远,和救星似的,连忙躬身行礼,道:
“苏大人好。”
季无虞望了过去,苏昧远却带着几分怒意,拉过季无虞的手到一旁。
季无虞正想问他怎么这般失态,苏昧远却先一步开口道:“大人方才为何故意激怒那三位县令?”
“陈述事实罢了,怎么就是故意了?”季无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道,“苏大人风清月明,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还查了我?”
“一视同仁罢了。”季无虞不顾苏昧远的震惊,说完又看了看他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道,“苏大人,逾矩了。”
“抱歉,是下官失礼了。”
苏昧远收了手,也回了心神,冷静了下来,说道:“不过下官见大人,似乎也不太守这扬州府的规矩。”
“若是本官都守了你们这儿的规矩。”季无虞笑道,“那扬州,不便真成了南楚最大的毒瘤了吗?”
苏昧远没有回答。
季无虞想,他估摸着是默认了。
“话说回来。”季无虞又道,“苏大人今日是怎么过来的?”
苏昧远愣了愣,如实说道:“自然是坐马车来的。”
“那一会便别坐车了,乘匹好马快回宁安,这几日便别回邗城了。”
“大人是什么意思?”
“没那么多为什么,听我的便是了。”
苏昧远虽然心中仍存疑惑,可面前那人这般笃定的模样,便也只能点点头,道:
“遵命,大人。”
…………
入夜,孤月徘徊。
辜振越顺着台阶走上钟楼,却见一白衣女子,衣袂翩翩,于最高处摇曳。
这一幕,与多年前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他眸子微睁,紧忙上前扯过那人的衣角。
“公主,不可!”
祁舒窈转过身来,一双杏眸比这夜色还要凉上几分。
“辜将军是以为本公主要寻短见吗?”
辜振越沉了口气,说道:“这儿太危险了,公主,咱们先下去吧。”
祁舒窈伸手握过辜振越的腕子。
在两人肌肤相触碰的那一刻,祁舒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僵硬。
自嘲似地一笑,将他握着自己衣袖的手,一节一节掰开,随之又后退几步,辜振越明显怔住了,正要开口之际,祁舒窈说道:
“如若我今夜从这跳下去,我皇兄明日会不会杀了你?”
“公主,如若您是为了报复我,大可不必以自己性命作为代价。”
祁舒窈眸色微动。
“这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祁舒窈吼了出来,她抖着身子,有几分歇斯底里,“我活着干什么?难道你要我活着看你和你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整日里恩恩爱爱吗?”
未过门的妻子?
她说的不会是杞素吧?
不过,久居深宫的宜安公主,怎么会知道杞素的存在?
“你调查我?”
辜振越眼中闪过几分危险的光芒。
祁舒窈只当没看见般,嗤笑一声,说道:“这用得着本公主来特意调查?整个郅都都传遍了,说堂堂戎安侯府二公子。龙武军大将军,竟然为了一介乐伎,拒绝了与本公主的婚事,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是知道最近他与杞素的传闻在郅都城愈演愈烈,可实在没想到,竟然还传到了祁舒窈这来。
“殿下,辜舟并非你的良配。”
他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如同竹简拼成的一卷卷律法,冰冷地划出一道红线。
可祁舒窈执拗地走了上前,问道: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尘封的记忆因着祁舒窈不断重复的这一句话随之打开。
他都要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也是在皇城的钟楼上,辜振越救下了意图轻生的祁舒窈。
他那时不懂,才十几岁的姑娘,怎么生得出一跃而下的勇气。
直到祁舒窈问他,
如若天地间,无一在乎之人,亦无一在乎之事,他是否会选择,苟活于世?
后来他询问才知,那一年她的母妃,去世了。
天家血缘,本就淡薄,何况祁舒窈的母妃在宫中,并不得宠。
那时逢上春耕,楚明帝忙于国事,连丧礼也不过草草办之。
辜振越现在都还记得,
那一年,是个暖春,连风里都夹着玉兰香。
而他在风里因为这一句,想到了兖州混杂着血腥味的芍药香。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与祁舒窈为同一种感情而跳动,但,
辜振越回神之际,仿若看到了死在自己面前的陶昼欢。
他不能再允许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辜振越伸手抱住了意图跳下去的祁舒窈,就好像抱住了被北辰军队一刀斩杀的陶昼欢。
那一份隔着许多年的亏欠,在相拥的那一刻,补上了一个小口子。
“为什么要抱我呢?”
一身白衣的祁舒窈此刻便如鬼魂一般,不断地靠近辜振越,仿佛是来索生前负了心的情郎之命。
“为什么要让我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呢?”
她踮起脚,伸出手,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指甲刮过辜振越的脖子,随着力度的不断加重,辜振越的脸开始涨红。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躲的意思。
祁舒窈仿佛下定了多大的决心,又一次用力,
又一次松开。
她红着眼睛,问辜振越,“为什么不躲?”
辜振越用手抚过自己的脖颈,哪儿有指甲留下的掐痕,他无奈轻叹,
“殿下啊,这样是掐不死人的。”
正当祁舒窈愣神的时候,辜振越伸出手,大掌一握,祁舒窈纤细的脖颈便被辜振越掐住了大半。
在双脚离地,即将失去呼吸的时刻,祁舒窈伸出手不断地抠弄辜振越掐自己脖子的手,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放、开、我……”
辜振越很听她的话,松开了。
祁舒窈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咳嗽了好几声。
她还没来得及质问辜振越时,便听见他道:
“殿下,您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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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没有选择跳下去的那一刻,便已经得救了。”
…………
扬州邗城县。
季无虞刚一踏进房门,门锁便被默契地合上了,随即传来的是留葵不断拍打着门以及被人架走的声音。
季无虞看着坐在本该是自己位置上的唐遥旭,说道:“把人放了。”
“嫌她耽误事,确实是想放的。”唐遥旭冲她一笑,“既然你那么在意,那便不放了。”
看来这是要把留葵当人质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至少这段时日,她该是不会有事。
季无虞没敢将这份放心表达出来,只瞥了眼唐遥旭椅子旁边放着的一把大砍刀,说道:
“怎么?行贿不成,都督大人改威胁了?”
唐遥旭面色一滞,说道:“若是大人愿意,那一匣子珍珠,也是可以再收下的。”
“我才不呢。”季无虞歪了歪头,朝他眨眨眼,说道,“等本官回了郅都,圣上发下来的赏赐,大都督的十盒珍珠,都抵不上吧。”
“只怕郅都,没有成色这般好的珍珠。”
“本官呢,从来不在乎这珠子的成色。”季无虞一笑,“本官只在乎,这送我珠子的人,是谁。”
唐遥旭一拍桌子,把那刀一提,直接架在季无虞的脖子上,吼道:“季无虞,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重达十斤的砍刀直指自个命脉,季无虞说不慌是假的。
但,棋已经走到最后这一步,哪儿有退缩的道理。
季无虞仰起头,丝毫不惧地说道:“你杀了我有什么用啊?”
唐遥旭眸子微眯。
“本官一死,那本藏着唐家这么些年勾当的账本,便会在第二天送往郅都。”季无虞不怕死地补充了一句,“你那地库里的金子,应当还没搬完吧。”
“抓紧点了,别以后逃命的时候,还要去打流。”
听她提起账本以及地库,唐遥旭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怎么……”
随即又想到这今日膳厅内,季无虞挨个说出那几位县令的私事。
下至小毛小病,上至贪赃枉法。
无一不知。
唐遥旭手中杀戮太重,自认不是迷信神佛说之人,但季无虞这般的做派,连他都忍不住怀疑,
这得是通了灵吧?
季无虞瞧他那震惊的模样,都不好意思说这些都是楼影这半个月来趴人屋上一家一家看来的。
季无虞伸手捻住刀刃,往旁边一推,走上前坐到唐遥旭方才坐的位置上,望着转过来看向自己的他,说道:
“所以说,你也不要白费力气来本官这里折腾了,郅都那边,早便盯上唐家了。”
“郅都?到底是谁?”唐遥旭面色阴沉,“陛下、储佑嵩、还是……”
季无虞嫣然一笑,毫不犹豫便把祁言给卖了,
“摄政王。”
砍刀闻声坠落在地,唐遥旭的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不然你以为,从扬州到御史台,这般多人都想着瞒下来的灾情,最后竟然还是走漏了风声。”
季无虞勾了勾嘴角,又用食指抵在唇上,低声说道:
“摄政王啊,无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