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是省会城市，发展高速，基建齐配，所以南城的红绿灯很多，特别是市中心里的老城区各种小巷子口处。


    大多数行人和车辆守着规矩，唯有那些摩托车常常横冲直撞，有时候交警都抓不过来，只要不太过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行人也是得过且过。


    但在历经了四次摩托车闯人行道后还反遭挨骂后，凌丛宇正忙不迭地拍下最后一辆匆匆飞过的摩托车车牌，笑得开心：“举报有奖，五十元到手。”


    侧目看向身侧。


    作为兄弟，他是有内疚的。从小到大的玩伴一朝之间不爱说话了，他比谁都急。后来初三又经历那件事，林郁野真正地成为了江雪映看的少女漫里的“高岭之花。”


    干什么都冷淡淡的，提不起兴致，就连以前喜欢的篮球打的次数也愈加少了。有时候他觉得林郁野担得上“孤家寡人”四字。


    不过凌丛宇觉得林郁野最近像是一潭被投掷了石子的死水泛起了点点涟漪。


    可他暂时没法切实确定那颗石子出自谁手。


    收了手机，他认真问道：“郁野，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儿不开心？”


    “没有。”林郁野依旧淡淡的语气，有些情绪无需分享，他很清楚心中腾升起的那一丝烦躁师出无名。


    摸向裤兜，没带烟盒。


    视线在四周街道漂游，他在想要不要去买一盒烟。


    身侧的人没有继续追问，林郁野感受到了凌丛宇的情绪起伏，思索几秒说个了自己的确想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沈唤笛很早就拒绝了潘老师？”


    今天下午老潘临时召集人去办公室详谈，一部分是旧苗子，商议着下一次复赛前的补习，一部分是新苗子，先测试摸个底。


    在老潘讲话时，他无意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墙上的石英钟，推算着沈唤笛比赛结束后赶来的时间。


    直至确定了这批新苗子里没有沈唤笛，林郁野才后知后觉扫过老潘放在桌面上的花名册，沈唤笛名字后面备注的是“不参加”，落款时间是周一。


    这一切他不知道。而且其实自己一直莫名期待着届时一起培训竞赛的场面。


    她理综三科都是上游水平，如果参加大概率能获奖，就算不足，他也会帮忙辅导，就像英语一样。


    理由便是她做的饭菜很好吃，他应当需要回礼。


    更何况。


    ——林郁野知道有很多人喜欢自己，从小到大见过太多向自己有意无意释放好感的女生。她们的眼神，她们的表情，她们的小动作，都太熟悉。


    这些，偶尔能在沈唤笛的身上看到。


    ——于是下意识地认为他在食堂的那番话可以改变她的想法。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噢，上午你去卫生间时，陈翩和我闲聊聊到的。”凌丛宇道，“后来顾着其他事忘记和你说了。”


    “是么。”那股烦躁又腾地升起来。


    “唔，我觉得翩哥和她关系应该挺好的。”凌丛宇想起自己和江雪映咬耳朵，想了想，给林郁野认真分析，“你看啊，陈雅唯对你疯劲儿只有陈翩压得住，可偶尔也有管不到的是吧。比如跳高这事儿。”


    “陈雅唯让什么玫瑰那些小女孩孤立沈唤笛，虽说这件事沈唤笛不知道你出手解决了，但她俩的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今天沈唤笛替你在那一顿说，欸，是你同桌且和她有梁子看不惯她，合情合理，师出有名。就算陈雅唯吃瘪也因为你不好再报复。”凌丛宇顿了顿，“不是因为陈翩，不然沈唤笛为啥管这事。”


    “是么？”林郁野撩起眼皮子，漂游的目光落在对面街道的便利店里，他要去买包烟。


    眼波回转，扫过高矮不一，明暗不同的街边店铺。


    忽地眉眼一怔，他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正揽着江雪映的肩膀。


    室内的暖黄灯光在她头上撒洒一缕缕光，像是盖上了一片暖雾头纱。她与江雪映两人的姿态映射在玻璃上，街边漫散的白光刚巧给她们镀上了一层圣光。堪称完美的构图。


    她的表情安详又温柔，林郁野想到了暑假去欧洲游学时那些恢弘古老的教堂里的那一幅幅圣母画像。


    林郁野的神情骤然有些恍惚。


    这样的表情他好似常在家里见过，限定在沈唤笛下厨后一起吃饭时，她坐在对面时不时偷瞄自己而无意显露出的表情。


    她为什么会对江雪映也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不是其实不单单这样对他？


    林郁野垂下眼，那他现在，此时此刻又因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来了信息，凌丛宇掏出手机，看了一会爆发出一声“我靠！”，而后像做贼一样敲了敲林郁野的手。


    回过神，林郁野撇下眼，手机页面是南中贴吧，伸手仔细按看最火发帖内容。


    「有图有真相~南中高二弘德班某稀饭妹纸的妹纸抱着新妹纸~」


    「一楼给度娘（滑稽脸）」


    「据A童鞋爆料，该妹纸D和女友L初三相恋（附图）可惜中考后这对恋人分校~」


    「A童鞋与妹纸D为校友，曾不知实情地向其表白过惨遭拒绝（虎摸），后来才得知D其实是稀饭妹纸啦~」


    「高二开学得知D考进了南中弘德班，而L也在弘德班！A童鞋感慨两人能结束异校恋时，却发现D竟另有新欢！！（附图）」


    拗口的网络用词让林郁野看得直皱眉头。


    wap网络加载有些慢，两张灰色的图片中央还转着圈，眉头皱得更深。


    再按了按下滑键。


    这个帖子跟帖的人很多，大多是发些表情之类。


    夹缝中有一些认出的人在跟帖回复：怀里的妹纸不是弘德班的J童鞋么！折杨一看两人却是养眼。


    有些错别字连天。意淫的评论也很多。还有感慨什么女同竟在我身边之类的云云。


    性别取向，在他们这个年纪的认知里很像亚当偷吃的禁果。


    林郁野又按上去，两张图片正好加载出来。


    一张是模模糊糊的低像素的两位女生，轮廓模糊看不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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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双手拉着栏杆。


    一张是稍微清晰一点的女生正抱着另一位女生——正是自己方才见到麻辣烫店内的场景。


    “这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这俩人有些眼熟？”凌丛宇疑惑着。


    闻言，林郁野忽地血气上涌。


    且不说沈唤笛是否真的喜欢女生，如果是真的，这种以“爆料”心态来宣告他人隐私是赤。裸。裸的杀人诛心。如果不是真的，这样的凭空污蔑的谣言即便及时澄清了，可因为沈唤笛这样在南中不出名的人，最终也总会沦为不知情的谈资吧。


    和当年的他，何其相像？


    那件事若非父亲使了全力掩埋，大抵他依旧会处在杌陧之境吧？


    再次绿灯。


    林郁野右手抓着手机，左手突然挟制着凌丛宇的手腕——凌丛宇下意识后撤了——刚好抓上了他的指尖，来不及解释，大力地拖着他往对面街道走去。


    “郁野！你干嘛！你不会是男同吧！！”凌丛宇显然是被吓得惊慌失措，说起话来也有些措辞不当，“你别这样！哥！我俩本来天天就黏在一起，现在你这样，我害怕被人拍了说咱俩搞基！”


    林郁野没有理凌丛宇的念叨，大步流星的，直至在麻辣烫店面的玻璃窗前站定，他伸手敲了敲玻璃。


    里面的沈唤笛和江雪映纷纷露出满脸迷茫的表情，而后沈唤笛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林郁野立即松开了手，而凌丛宇也反应过来，惊呼：“第二张图是她俩！怪不得眼熟！”


    林郁野也不再解释，两人进了麻辣烫店，林郁野让凌丛宇在江雪映身后站好，自己则是站在沈唤笛那边，高举手机猝不及防地“咔嚓”拍了张照片。


    沈唤笛处在懵圈状态，没了平日里的小心翼翼，贴近林郁野的身侧，视野里他眉目严峻，指尖灵活跳动，骨节泛着白，似在很用力地打字。


    轻松跟贴附图：「少造谣，再造谣，报警处理。」


    目光又看向手机页面里。


    图片里，头顶是一盏暖黄灯光，光落在他头上，打出一圈神圣的光晕。林郁野和自己靠得很近，不知道是像素模糊了虚实，她觉得图片里的他，眉眼更加深邃，乌黑瞳孔有一股魔力可霎时掠夺一切注意力，嘴角也没有平日里的冷冰冰，似带着笑。


    后知后觉再去看图片里的自己，呆呆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对眼，比赛完用手抓出的马尾有些乱，校服领子居然还沾了油点！！！


    醉酒的江雪映依旧可爱，凌丛宇虽表情也是懵懵的，可浓眉显现出一丝智力。


    总之，四个人里，她最不好看。


    这可是和林郁野的第一张合照啊！该死的！穿白衣必滴油的厄运什么时候能被打破！


    将手机丢给凌丛宇后，眼神示意他把江雪映扶起来，侧过头发现沈唤笛还垂着头，明暗之下，表情似沮丧。


    对比起因为剩菜就滴落了眼泪，这点事于她而言怕不是天塌了？不管真假。


    林郁野喉咙发紧，眼神飘忽，刻意柔了一丝声线：“沈唤笛，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