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明宫初雪(二)

作品:《朝闻道

    江式微望着窗外出神,连王子衿来了都未发觉,王子衿黯然叹了口气,俯身拨弄着殿内的炭火盆,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于殿内,江式微回首方见王子衿立于她之后。


    江式微勉强扯出一笑:“你来了。”


    王子衿没好气儿地道:“我已来许久了。”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没什么。”


    江式微看着她有想起了什么,又道:“上回你拿来的账册,我已然看完了,上面不对的地方,我亦做了标注,还有别的么?”


    王子衿摇了摇头,道:“没了。”


    王子衿必须承认,顾有容教出来的学生确是人中龙凤。


    “我想给自己找些事做,省得闲下来乱想。”江式微淡淡道。


    “这倒是真没了,不过等初春时大概会办一场击鞠赛。”王子衿想起来什么,便道。


    “击鞠赛?”


    “是啊,届时会邀请许多王公贵族,说起来,陛下也是击鞠好手呢。”王子衿想起前年的场景,不禁称赞道。


    她虽对天子没什么爱慕之情,但这声称赞她是不吝啬的。


    江式微听后,也并未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立政殿的内人来报高季奉了齐珩的吩咐而来,江式微颔首示意让他进来。


    高季笑吟吟地躬身行礼道:“殿下。”


    “高翁。”江式微颔首回礼。


    “高翁是有什么事么?”


    “臣是奉陛下旨意请王尚宫走一趟的。”高季笑道。


    江式微闻言看向王子衿,面上惑然,王子衿面上一慌,忙问道:“我?陛下找我?”


    高季含笑颔首。


    王子衿亦不知齐珩找她何事,但皇命在此,她只得起身与江式微做礼道别。


    江式微看着王子衿与高季离去的背影,随后俯首靠近炭盆烤手,左手上的疤痕仍然未消,江式微喜怒难辨。


    紫宸殿内,齐珩目光落在案上正升起缕缕紫烟的熏炉,想起了江式微晨起与他说的话,随后看向面前之人。


    “中书令坐罢。”齐珩摆手,示意小黄门赐座。


    “臣谢陛下。”王铎朝齐珩一揖。


    “朕的提议,中书令以为如何?”齐珩笑问道,眸中那抹温和早已不见。


    “陛下何苦如此呢?”王铎叹道。


    “那日的信,伯仁不是已然看到了么?”齐珩对上王铎的目光轻笑,随后又道:“既已看到,便该知晓我意已决,此生不悔。”


    “陛下,您若不为此事,凭您如今的政绩,后世史书一个明君的称号一点都不为过,您若为此事,便是在拿自己的江山作玩笑。”


    “说到底,这八万军,伯仁是还,还是不还?”齐珩索性直言说破。


    “不还。”王铎直截了当地拒绝。


    齐珩反倒气笑了,言道:“当年,伯仁是如何信誓旦旦地与我说,朝中世家林立,积弊已久,是沉疴,自然该改,怎么如今朕想除去这旧疾,伯仁反倒不同意了呢?”


    “看来倒真是手中权惑人,连初心都忘了。”言中的讽刺意味毫不掩饰。


    “臣罪可罚,然臣决不应允。”王铎起身,跪伏于地,完完整整行了大礼。


    眸中坚决,让齐珩觉得颇为刺眼。


    齐珩道:“伯仁这话说的太早了。”


    王铎拜礼而出,便见王子衿披着大氅立于紫宸殿廊下,王铎只见了她一面,便知晓今夜将发生何事,摇头苦笑一声。


    齐珩方才留他用宴,他还想齐珩会如何来劝他,现下是全都了然了。


    王子衿步上前,道:“阿兄。”


    王铎扯出温和的笑,问道:“近来生活如何?”


    王子衿看着疼爱自己多年的兄长鬓角已然生出白发,整个人稍带苍老,心下泛酸。


    王铎年少时被誉为“状元美郎”,听其名便可知其样貌之俊俏,只是随着年华的老去,那些风流韵趣业已随之不见。


    “还成。”


    “皇后殿下待我极好。”王子衿末了又补上一句。


    “那就好,左右咱们家与江氏没什么深仇大恨,她不为难你便好。”王铎笑了笑,随后忍不住颤身低咳。


    “阿兄,你的旧疾···”王子衿欲言又止。


    “阿兄没事,还撑得住。”


    “阿嫂近来如何?”


    “老样子,一入冬便又有伤痛。”王铎回道。


    “要不让谢伯瑾去瞧瞧?”王子衿忧虑王娘子的病情,忙道。


    “不必,总是老毛病了,上回谢迟瞧过,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他老子都如此说,他又能有何治法?反倒欠了紫宸这位的情。”


    谢迟为王娘子瞧病,王铎欠的是他陈郡谢氏的情面。


    谢晏是天子亲信,若是来瞧,齐珩势必会插手,到时他欠的便是天子的情面。


    “你在宫里好好的,我们就都安心了,若是有任何委屈,别自己忍着,出宫来找阿兄,阿兄纵然是老了,也必会为你撑腰。”


    几句话便让王子衿溃不成军,她轻泣道:“阿兄,要不我们干脆放手算了,辞官回乡,你,我,还有嫂嫂,我们三个安安稳稳的,不再追逐什么,这些年我亦攒了些体己,吃住不成问题,我们回家团聚,不成么?”


    “是今上让你来劝我的罢?”


    王子衿并未回答。


    王铎替她整理了鹤氅的领子,温声道:“你们或许永远都不会懂,但你们只需记得我是臣。”


    “有私心,亦有初心。”


    “骤然而去,对不起这身紫袍。”


    是以,不能放手。


    随后收拢身上的紫袖袍,转身而去,于雪地中,于凛风中一人独自而行。


    背影,极其孤独。


    王子衿望着他于雪地中留下的脚印,捏紧了手心,果断地做了一个决定。


    为了家门,她不得不如此。


    *


    入了夜,一宇宫殿内,丝竹管弦声不绝,高堂之上是舞姬着长裙,细条带覆于纤腰上,眉间点了红色花钿,双足环上金玲,就着鼓乐挥动披帛跳着柘枝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牵动着在场之人的心弦。


    一舞毕,舞姬立于原地拜礼。


    齐珩朗声笑道:“确是好舞,辛苦。”


    “不知伯仁以为此舞如何?”


    “教坊内人之舞,自然无人可比。”王铎淡淡道。


    齐珩并未在意王铎的淡漠,只对高季笑道:“得中书令一句夸赞倒真是不容易,高季,待会儿给这位内人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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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饰。”


    “辛苦你为朕与王中令展示如此精妙绝伦的舞蹈。”


    那教坊内人俯身叩谢,齐珩摆了摆手。


    “伯仁,试试这含桃毕罗,现下是冬日,樱桃可是难得。”


    “谢陛下。”王铎拱手谢礼。


    “尚食局还有樱桃,一会儿不妨给家中娘子带回去。”齐珩道。


    “贱内用樱桃会起疹子,怕是辜负陛下的好意了。”面对齐珩的示好,王铎反倒拒绝。


    齐珩被噎住,沉默良久,无奈道:“伯仁就如此拒人千里么?”


    “臣不敢。”


    齐珩未生怒,反道:“昔年,太宗以八百人玄武兵变,今卿手攥军八万,拒不归还,可也是有要君之意?”


    齐珩问得很明白了,不卸兵权,即意图犯上。


    “臣绝无此意。”王铎跪伏于地。


    齐珩握紧了面前的酒杯,道:“朕愿相信,可其他臣工未必会信。”


    “变法是朕必为之事,本意就是为天下谋福祉,既然伯仁与朕心意相通,为何还要横加阻拦,甚至以手中军柄要挟君上?”


    王铎默然。


    “伯仁为何不说话?”


    “臣,无话可说。”


    “好,甚好。”齐珩称赞道,随后转向高季道:“将人请进来吧。”


    门口一年轻内臣带领着两名女子入内,王子衿搀着那带着病态的夫人,温声提醒道:“阿嫂小心。”


    王铎面上有些愠怒,但他并未发作。


    早在他在紫宸殿门前看见王子衿那一刻便该想到的。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齐珩道:“朕听闻王娘子久病不愈,朕想不如就留在宫中好生养病,子衿与她是妯娌,照顾起来更方便,伯仁也更安心,不是么?”


    王铎苦笑道:“陛下好谋略。”


    好谋略,也好心狠。


    这是用王子衿与王铎妻子的性命来要挟他。


    齐珩已然没了耐性,他举杯道:“饮下此杯,卸下兵权,朕可许,今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能荣归故里,安稳一生。”


    “夫人的旧疾亦不要紧,朕自会为她寻遍天下名医。”


    王铎看着面前的酒杯,久未动作,旧疾突发,让他不禁俯身掩面低咳几声。


    因气息不稳,他面容渐红。


    他朝着夫人投去目光,又看了眼王子衿,见她面上有愧疚之色,便已理清了缘由。


    只一眼,便明了现下作何决定。


    他的妻子,他向来最了解,便是宫中来人,也有法子推拒,而今夜能出现在这里,便已明了是王子衿亲自去请的。


    当初也怪他一时贪欲作祟,想送王子衿入主中宫,却未料到东昌公主这个疯子散播他与齐珩勾结谋害先帝的谣言,皇后之位不仅没了,连同王子衿被扣在宫中。


    现下此状,倒真是他自作自受。


    王铎长叹一口气,最后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未曾注意,眼角有一片晶莹划过。


    “臣会上书,自请卸下兵权,陛下可安心了。”


    王铎跪在殿中央恭恭敬敬地行了最后的拜礼。


    齐珩起身,亲自搀起王铎。


    “甚好,朕对伯仁的承诺亦不会更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