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作品:《拯救偏执佞臣失败了

    “别怕,我很快回来。”


    宋温陶在黑暗中发颤,却见麻袋被敞开一个小口,一只瘦削修长的手,捏着一枚发光的小石头,缓缓落进来。


    宋温陶抬手,接住那枚荧光石。


    放在手心中捂紧,看指缝中透出来的一点光。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来,将一袋重物放在她身边。


    宋温陶将小石头捂得更死,屏气凝神,没有出声。


    来人却先开口,“妹子,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


    宋温陶眉头一动,听出这是今日,随她一同来的车夫的声音。


    马车被人牵动,缓缓驶离。


    可傅迟晏……


    “等等。”宋温陶迫于无奈,只能开口。


    马车停了,周围忽然死一般的,寂静了一瞬。


    “谁。”片刻后,车夫道。


    “是我。”宋温陶拉下麻袋,露出一个脑袋,言简意赅地道,“别走,等人。”


    车夫也不废话,盯她一会儿,只道:“一炷香。”


    今日朗月无星,漫天阴云。月亮在云中流转,时而被遮蔽,时而透过云缝,洒下月光。


    而今正渐渐月明。


    有人从东厢出来,扛着麻袋,朝此处走来。


    “什么人?”有人忽然喝道。


    宋温陶听出,那是管事的声音。


    傅迟晏扛着一麻袋南珠,老老实实地停下。


    “打开看看。”管事的走上前。


    傅迟晏不慌不忙地将麻袋放下,掌心藏刀片,缓缓向外推出。


    管事的拉开麻袋口。


    阴云缠住月亮,周围渐渐变得漆黑。


    管事的匆匆一晃,瞧见一团染血的白衣裳。


    他还要细瞧,伸手取拉那染血的白衣。傅迟晏抬眸,静静地盯住他。


    管事的心生危机感,探出的手迟疑地停住。


    这时候,忽然有人一身酒气,歪歪扭扭地上前,一把将他推开,大着舌头道:“你干什么!”


    “敢动我的女人,我打、打死你。”


    管事的喊冤,“哎哟,傅小爷,她已经死了。”


    “死、嗝、死是我的鬼,嘿嘿……”傅泽发酒疯似的道,“死的时候真美。”


    管事的饶是见多了畜生,听了这话也不免多看他一眼。


    管事的摆摆手,让傅迟晏走。而后抬步往东厢走去。


    “别走啊。”傅泽追上去,和他勾肩搭背,“咱哥俩儿再去喝、喝点儿?”


    “晚些,晚些,我现下有要紧事。”管事的道。


    “什么事比同我喝酒更要紧?”傅泽整个人几乎扑在他身上,不依不饶。


    “东厢好像进贼了。”管事的道,“那里是我们家小姐的聘礼,可不容有失。”


    “哦…贼啊……”傅泽心中一虚,回头看傅迟晏,见他正将赃物放入马车。


    而这边,管事的已经到了东厢门口。


    傅泽使尽浑身解数,却是怎么也拦不住了,他正着急上火,却见东厢门忽然打开。


    里头走出来一个雪肤碧眼的羸弱姑娘。


    傅泽一愣,抖着嗓子气若游丝,“鬼、鬼……”


    “瞎说。”管事的道,“这是我们家小姐。”


    “小姐,这大半夜的,你怎么……”管事的陪着笑道,“一个人到这儿来?”


    他去瞧库房中的东西,见三口大箱依然盖着红绸,好端端地放在那里,没有动。


    “我的聘礼。”小姐轻声道,“我不能俩看看吗?”


    “自然是能的。”管事的不再纠缠,“我送你回东院。”


    他们家这位小姐,平日里安安静静,却会时不时发一场疯,如今趁她还冷静,赶紧将人送回去才是。


    傅泽回头,瞧见马车已经悄无声息地驶走了。


    他打了个呵欠,摇摇晃晃地回屋睡了。


    胧月在浓云中露出半面,窥探着此间。


    车夫戴着草帽,缓缓驾车,离开肮脏气派的朱宅。


    尸体被埋在城北的荒坡上,车夫问宋温陶与傅迟晏,要将他们送到何处。


    “殿、温陶觉得呢?”傅迟晏问。


    “普渡寺。”宋温陶道。


    马车在普渡寺前停下,傅迟晏与车夫交代了几句话,宋温陶下车叩响寺门。


    有个小僧打着呵欠来开门。


    “两件禅房,劳驾。”宋温陶道。


    “只剩一间了。”小僧道。


    “那就一间。”宋温陶倦极了。


    “十两银子。”小僧引他们入内,带他们到禅房前。


    宋温陶没动,片刻后道:“可否……”


    月光流转,廊下忽明。


    傅迟晏上前,将一颗莹白圆润的南珠放入他手中。


    “劳驾。”傅迟晏道。


    小僧看他一眼,将珠子收入袖中,转身离开了。


    宋温陶瞥傅迟晏一眼。


    这普渡寺可不干净。他这般大剌剌地将南珠给出去……


    “今夜还能睡好吗?”宋温陶打了个呵欠。


    “殿下安心睡便是。”他望着那小僧的背影,低声说,“我会守着。”


    有一人,是被推到阵前的打手。


    若是他还在此处,看到那枚南珠,定然回来寻他。


    傅迟晏要等那个人。


    他倚在门旁,看到内室留了一豆烛光。


    透过朦胧的素屏,傅迟晏瞧见床榻上,她安睡的身影。


    傅迟晏忽而又想,那人今夜不来……


    也无妨。


    ……


    小僧穿过一道月洞门,转入住持房中,将珠子呈给他看。


    “从何处得来?”住持瞥那珠子一眼。


    小僧如实说了,住持听完,道:“收着吧。”


    小僧收珠入怀,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沿着长廊前行,穿过两道月洞门,停在一棵梧桐树下。


    溪流潺潺,风过林梢,林深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


    小僧站在深深的树影中,颔首垂眸,自语般轻声说着些什么。


    良久,他抬手将那颗南珠放在枝节横生的树窝中。


    莹润的南珠在树窝中滚动两下,被一只染血的手隔着素帕捏起,缓缓裹住,放入怀中。


    月色下,一个纤瘦的黑色身影,背着一具肿胀的白色尸体,自浓黑的树影一跃而出,掠过屋脊,朝城中去。


    灯火已落,万籁俱寂,谢府的水榭中,有位郎君执一盏昏黄提灯,洒下一把棕黑鱼食。


    红色游鱼一拥而上,浮出水面,争相咬食饵料。


    谢桢尾指上绑着一根宛如蛛丝般的细线。


    细线另一端,隐秘地连着水面上的鱼食。


    银钩藏在饵食之中,贪食的鱼儿缓缓游近。


    “郎君。”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落在水榭旁的暗处,“石跖脱逃,常内侍在和他缠斗时受伤,三口木箱中的两箱被褚氏郎君所获,余下一箱,被灰鸢卫抢回。”


    谢桢垂眸看湖面。


    太后娘娘曾重诺,寻回南珠者,加官进爵,封地赐邸。


    鱼群争食,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


    “做的不错。”谢桢道。


    那人还未退下,忽而又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在水榭旁,“郎君。”


    谢桢看她一眼。


    一旁的黑衣人道:“十七,郎君让你守着普渡寺,你怎可擅离职守?”


    十七沉默不语,放下尸体,从怀中掏出一张素帕。


    她在谢桢面前将帕子展开,露出一颗葡萄大小的圆润南珠,“郎君,你看。”


    “这……”一旁的黑衣人道,“你是从何处得来?”


    十七将缘由一五一十地讲了。


    “两人深夜同车至普渡寺,包下一间禅房……”黑衣人道,“来人是何身份?”


    “其中一人,是公主殿下。”十七道。


    谢桢波澜不惊的眉眼忽而动一下。


    “他又是谁?”谢桢动了动被细线缠住的小指,看向一边那具发白肿胀的尸体。


    “属下依着郎君的吩咐,探查大雄宝殿下的密道。”十七道,“在密道最深处,发现一间连着暗河的石室。室中有打斗的痕迹,地上散落着染血的南珠。”


    “这具尸体,就浮在暗河之上。”


    谢桢走上前,用脚尖翻过尸体。


    谢桢瞧见尸体腹部的破洞,发白浮肿的脸和死不瞑目的眼。


    他的小指忽而狠狠颤动一下。


    鱼咬饵。


    细线忽而被扯动,狠狠地划破他的尾指。


    鱼儿咬钩吞饵,沉入幽暗的水下。


    小指上渗出鲜亮的血珠。


    谢桢垂眸,淡赭石色的眼瞳中映出瑰丽的红。


    天光乍破,夜色消融,谢桢将指尖的血珠甩下,转身走出水榭。


    “备车。”


    ……


    天光透过窗棂纸,浅浅地打入禅房中。


    宋温陶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撑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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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她揉了揉手腕,站起身,正要去打水洗漱,忽而见一个一身干净的俊俏郎君,捧着两竹筒热粥推门进来。


    宋温陶定睛一瞧,见这个看上去干干净净,无伤无病的郎君,正是傅迟晏。


    他将热粥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纸衣掀开之后,香喷喷热腾腾的白包子露出来,热气萦绕在他身旁,为他添了几分市井人间气。


    “还热着。”傅迟晏道。


    宋温陶净了手,与他相对而坐,共进早餐。


    两个包子下肚,又喝了一碗热粥,宋温陶顿时感觉周身舒坦,露出餍足之色。


    见她吃完,傅迟晏低眸从袖中摸了摸,掏出一个薄纸覆着的物什递给她。


    宋温陶接过小木棍,将薄纸揭下,瞧见一个小糖人。


    那神态,竟和她有七分像。


    宋温陶笑弯了眼,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糖人,“郎君一双巧手。”


    傅迟晏垂眸,自己也拿出一个。


    糖纸掀开之后,出现一个焦糖勾出的小郎君。


    宋温陶看了两眼,忽而将手中的小娘子递出去,“我要吃你的那一个。”


    傅迟晏抬手,与她交换。


    “何时回宫?”宋温陶转动着手中的小糖人,思索从何处下口。


    “为殿下安排的马车,已在寺外候着。”傅迟晏低眸道。


    宋温陶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他要南珠,如今求仁得仁。


    “多谢郎君。”宋温陶道。


    她站起身,微微颔首,转身踏出禅房。


    傅迟晏忽而站起身,大步上前,挡在她面前。


    “殿下可有什么想要的?”


    宋温陶停在他面前,茶褐色的眼眸被阴影浸染,轻轻向上看他,“我要……”


    她踮脚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说几个字。


    傅迟晏神色波动一下。


    他对上她的眼眸,忽而觉得仿佛有漫天丝线垂落,缠绕他的手足脖颈,牵动他的躯体神魂。


    她到底……


    傅迟晏忽而想起,大雨连绵时,她曾在昏暗无人的殿中,将他踩在脚下。


    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


    她要一条衔骨的狗。


    宋温陶眉目温婉,冲他盈盈一福。


    傅迟晏凝视她良久,终于让开她身前的路。


    宋温陶抬脚踏出禅房。


    今日天光灿烈,她一身浓墨重彩,头也不回地行过清幽的禅院,往门外去。


    东方的日光将她的影子拉长,落在傅迟晏手边。


    他手指动一下,影子倏尔远去了。


    傅迟晏垂眸,看到手中淅淅沥沥融化的糖人。


    清晰的眉眼,融化成模糊的面目。


    ……


    宋温陶离开普渡寺前,行至大雄宝殿,为亡母上一柱香。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十余年,如今天人两隔,她心怀不平来普渡寺探查旧事,却忽然发现,母亲的样子竟变得朦胧起来。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温陶蓦然发现,自己竟不知。


    她从袖中拿出一物。


    此物是在药佛室中发现的。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木雕,有人用刻刀,一笔一笔勾出母亲最神采飞扬的模样。


    宋温陶认得母亲的眉目,却从未见过,她如此鲜活的神情。


    手微微颤抖,她的神魂又被拖回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母亲临死之前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不要忘记……”


    她颅内仿佛有钢针搅动,冷汗滚落。


    模糊的视线看向满室冷漠的神佛,金身崩裂,浓稠的鲜血渗透而出,蜿蜒而下。


    她满目通红,掀翻香炉供桌。


    紫红的樱桃滚落一地,鞋履碾过,一地汁水。


    有人出现在她身旁,抬手握住她的肩膀。


    宋温陶身子一颤,猝然发难,抬手扼住来人的脖颈。


    “殿下。”一道清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熟悉的声音让宋温陶犹豫一下,透过模糊的视线,她抬头看他。


    “温陶妹妹。”来人低声唤她。


    头脑清明一瞬,理智暂且回笼。


    宋温陶咬住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不去想和仇恨勾连的旧事。


    她吸气闭目,睁眼抬眸,瞧见檐角飞挑、梁架交错,一位清矜明秀的郎君,被她扼颈抵在红漆柱上。